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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条边始建年代考略

 秋雨书轩 2023-05-27 发布于黑龙江

作者

作者管书合,历史学博士,吉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地址:吉林省长春市前进大街2699号,邮130012。
摘要:柳条边的始建是一个历史过程,东段应该上溯到天聪七年清人在碱场、通远堡等地的“筑城修边”,再经崇德三年的扩边而大致成型,主要是作为军事防线,同时兼具防止人口逃亡和朝鲜人越境的功能。西段则始自崇德初年从屏城到法库门之间边栅的设置,是清人为了加强对辽河套的直接控制及处理蒙古事务而设。这两段边与同时期出现的 “栅门”、边栅等地理界限,重新构建了清人统治的核心区域,并以此“画定内外”,由此奠定了清初对东北地区基本政策,影响了东北地区后来的历史进程
关键词:柳条边   清初   辽东半岛  辽河套

柳条边是清初在东北地区修筑并长期存续的一条特殊地理界限,对本区域的历史进程曾发挥过重要影响,是考察清代东北历史进程绕不过的问题,故自20世纪初即引起研究者的重视,目前已有丰富的研究成果。不过,关于柳条边始建年代这一关键问题,学界迄今尚无定论,由此也影响到对柳条边的整体研究。柳条边最初修建于何时?又是基于什么原因修建的?这是本文所要探索的主要问题。

一、“老边”东段的始建时间

柳条边又称柳边、条子边、边栅、边墙等。不同的称谓也反映了其多样的建筑形态,在文献记载中有“插柳结绳”、“折柳之樊”、“插篱为边”、 “编木为栅”、 “结绳列栅”等各种说法。又因柳条边的修筑过程跨越不同时期和地区,后人将其分为“老边”和“新边”。从地理位置看,“老边”在清代盛京境内,又分为东西两段,西起山海关,向东北至今天辽宁铁岭威远堡为西段,再向东南至辽宁省丹东海滨为东段,全长约975公里;“新边”在吉林境内,从威远堡北行至吉林省舒兰县法特,全长约343公里。

柳条边最初修建于何时?乾隆皇帝曾认为始于康熙年间。但后世研究者们对这一说法却鲜见采用,因为在清初的文献记载里,柳条边在顺治年间已广泛存在。不过就学界的研究来看,在“新边”的看法上还比较一致,认为始建于康熙九年(1670),完成于康熙二十年(1681);而对于 “老边”的修建时间,则存有较大分歧。日本学者稻叶岩吉所著《满洲发达史》一书最先提出:柳条边的修建最早始于东段,因为崇德三年(1638),清太宗皇太极将凤凰城至碱场边门在旧界基础上展出五十里,以钉椿及绳索设防。国内学者杨树森先生主编的《清代柳条边》一书也持此说,认为从崇德三年起,“皇太极把凤凰城至碱场边门一段,利用原来的明边加以修缮,这是东段修边之始”。不过因二者均未言明资料的依据,尽管这一说法为后来不少论著所采用,还是有不少学者对此持保留意见,如郑天挺先生就根据《沈阳日记》、《沈馆录》等朝鲜史料断定柳条边东段修建的年代不会早于1642年。从佩远先生也认为此说待考,判断老边至晚始建于顺治初年,东段则完成于顺治十五年(1658)以前。

20世纪80年代,崇德三年(1638)满文档案和清初内国史院满文档案相继被整理出版,其中均载有在崇德三年四月修边一事:

初九日,户部承政英俄尔岱、马福塔前往办理凤凰城、碱场、揽盘等处新开边界之事宜。凤凰城、碱场之间,揽盘、凤凰城之间新辟边界较旧界多扩出五十里。此二百里应用钉桩绳索,恐凤凰城应用不敷,令沿边四城均力协济。从盖州旧边延伸至熊耀,新开边界八十七里,比旧边扩出四十八里,其钉桩绳索令两城均办。

这些档案印证了稻叶和杨树森等学者的看法,应该也是他们依据的文献来源。再者,此次扩边后以“钉桩绳索”的方式加以明确限定,也是后来修筑柳条的常用形式;此次新辟凤凰城至碱场之间的“边”,也和柳条边碱场门、叆阳门、凤凰城门的走向基本一致;而且凤凰城附近的“栅门”在此后不久也开始见诸文献,且方位和后来的凤凰城边门相当,亦证明已开始有某种形式的边栅存在。因此,判定此次扩边为柳条边设置史上的重要事件当无大误。

不过还应该引起注意的是,上引史料中已清楚载明:此次修边是在“旧边”或“旧界”基础上的扩边,这里的“旧边”或“旧界”又是从何而来呢?《清代柳条边》一书判断凤凰城至碱场一段之“旧边”为以前“明边”,因未注明所据史料,或系作者推测而已。因为此次所修的凤凰城至碱场之间的“边”,中间还有揽盘一城,文献明确记载其为清初新筑,并且西去凤凰城二百四十余里,距离原有明边较远。另外,“旧边”除此段外,还有盖州等地,距离明边更远。故此处“旧边”应非原有“明边”,当另有所指。

探究“旧边”的来历,需要结合清初在辽东半岛的军事布防的演变过程来考察。天命六年(1621)三月,努尔哈赤率军攻下沈阳、辽阳,又陆续占领镇江、海州、盖州、复州、金州等大小七十余城。此后虽然主要战场逐步西移,但明军仍以旅顺及皮岛等海岛为依托,结合水师的海上优势,并争取朝鲜支持,给清人在辽东半岛东南沿海方面造成严重威胁。面对这一情况,努尔哈赤在这一地区推行“迁民移界”政策作为应对,将军事防线收缩到东起碱场,经通远堡、揽盘,西至盖州城一线,凤凰城等地均被弃置。不过到了天聪七年(1633),皮岛和山东登莱水师相继发生内乱,明军在海上的势力严重削弱。是年三月,皇太极下令“重建沿边驻军碱场、兰盘、通远堡、岫岩四城”,并分别派遣贝勒济尔哈朗、阿布泰、阿济格、杜度各自负责修筑一城,“在此四城,驻兵守边”。在清军修筑碱场等四城之时,孔有德、耿仲明等率众由登州渡海来降,驻扎旅顺口的明军水师联合朝鲜军队围追堵截,皇太极还下令筑城之兵支援迎接。该年六月,清军虽攻下旅顺口,但明军仍能依仗海上优势不断扰袭沿海地区,鸭绿江口皮岛之明军也经常溯江而上,甚至深入萨尔浒一带。如崇德元年(1636)初六日,成亲王岳托奉皇太极令致书碱场、通远堡、兰磐(兰盘)、兴京、岫岩五城守将称:闻岛中明兵,将来攻尔城等语,各宜妥慎防范。”要求各城出巡侦查,并随时报告。

从文献记载来看,这四城之间的“边”已具有某种形态。崇德元年(1636)五月初六日,皇太极曾饬令通远堡守将:“凡有朝鲜人前来,令其暂住于边外一处,设人看守,速报盛京,唯恐无谕妄令进入也。”同年九月十八日,碱场守将荆色额等人,十六人往边外蹑踪被明军探知伏击。再如同年十二月皇太极统兵征伐朝鲜时,满文档案记载:“初六日,过通远堡,出边驻跸。”这些明确的规定和记述,说明当时的“边”一定是有特定的物质形态来作为地理标识物,至于是否类似于崇德三年(1638)的“钉桩绳索”,则尚待进一步的研究。

到了崇德三年(1638),在清人相继降服朝鲜和攻陷皮岛后,东线的形势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皇太极又顺势把这这条防线作了调整,主要的变化是把通远堡驻军移防凤凰城。所以才有了上文所说的“凤凰城、碱场之间,揽盘、凤凰城之间新辟边界较旧界多扩出五十里”之说由此可以确定,崇德三年(1638)所扩之“旧边”,应为天聪七年(1633)所设置,而非明代之边。扩边之后,通远堡的作用为凤凰城所取代,所以在1638年之前,朝鲜派往清的使者渡过鸭绿江后一般首先以通远堡为集结地,1638年后则基本上改为凤凰城了。

另外,稻叶岩吉和杨树森等学者还认为崇德三年修边的目的是为了防遏朝鲜人越境采参,是否如此呢?征诸史料,清初八旗军民大举进入辽沈地区后,鸭绿江流域人烟稀少,朝鲜人越境采猎之事时有发生,也屡屡引发纠纷。如天聪九年(1635)七月皇太极致书朝鲜国王称:“每有贵国之人潜入吾地采挖人参,距吾原籍兴京城仅五、六十里。吾巡查官兵处处遇之,每遇抓捕,则必抵拒,故有以刀箭杀之者,亦有逃脱者。王之边民乱行者多矣,此非两国和好之善事也,王宜严加禁止。”崇德元年(1636),皇太极第二次对朝鲜用兵,其理由之一就是称朝鲜人侵掠土地,“越境渔猎,不行禁止”。在此背景下,清人在碱场至凤凰城一线布防,自然具有防遏朝鲜人越境的用意。

然而就当时清人在辽东半岛面临的局势而言,朝鲜人越境一事固然需要处理,如何防备明兵自东南方向来袭和人口大量逃亡,则更为严重和迫切。如前文所述,清人在东线之边自形成起,首要的任务在于军事防御。即使在崇德三年(1638)形势发生变化以后,清人对朝鲜方面并未完全信任。崇德五年(1640)六月,朝鲜总兵林庆业奉皇太极之命率兵五千、船一百一十五艘,载米一万包,由锦州附近运往三山岛,途中因遇风、触礁及明军来攻等情况,到盖州时只剩船五十二只。皇太极派人诘问,竟数次称其蓄意“通谋于明”,亦可见其对朝鲜尚怀高度戒备之心。这种形势下,在凤凰城、碱厂一线等防御意义自不待言。

军事意义之外,筑城守边阻止人口大量逃亡的作用亦不容小觑。在清人持续的扩张过程中,掠取了大量汉、蒙等各族人口,故逃亡现象不绝如缕。天聪九年(1635),昂帮章京马光远奏称:“昔各堡民之逃亡,有二百者,有一百者,亦有八、九十者。”对于汉人而言,东南沿海是重要的逃亡路线,可由此或进入朝鲜,或借明军之助从海上逃走。故此,碱场等城守军实际上也负有缉捕逃人之责,崇德元年皇太极还特别召集各驻边守城将领至盛京,察其逃人船只曾否捕获,城池军械曾否修整”,并以此为标准进行考绩。其中驻守揽盘守将等捕获逃人168名、4只,以为称职,各赏马一;驻守碱场守将捕获逃人132名,驻守岫岩守将获逃人100名、船3只,均不赏不罚。崇德二年(1637),皇太极出兵朝鲜,称其罪状之一就是“纳我逃民,献之明国”。崇德五年(1640)十月,皇太极派使臣至平壤诘问朝鲜国王罪状,仍有“俘获之人,逃还朝鲜,概不查送”,以及“逃去汉人,不行送来,反以尔国衣帽草履与之,俾混迹藏匿”。可见此时逃人依然不绝于鸭绿江两岸,清人在碱场至凤凰城一线的稽查应该还在继续。直到清人定鼎中原后,明、朝联合的可能性已不复存在,因大量人口“从龙入关”,东北的逃人问题也趋于平息,这一带柳条边的功能才转向以隔绝为主。

“老边”西段的最初设置

对于“老边”西段的始建时间,现有研究一般认为自山海关以东的明水堂门到广宁彰武台门之间的柳条边设立最早,开始修建于顺治初年,完成于顺治八到十一年(1651—1654)。这一说法基本依据的是文献所载各边门的设官时间,因为《盛京通志》及清初一些地方志都明确记载白石咀边门已于顺治八年(1651)设立于水口,其它各边门也于顺治十一年(1654)设置了笔帖式、马法等官员。不过,边门和官员的设置只能说这一段柳条边已大体完成,还不能视为开始修治的时间,既然东段的始建是一个历史过程,那么在此之前,此段是否已有某种形式的柳条边存在呢?
实际上早在崇德年间,“老边”西段彰武台门至法库门之间已有类似于后来柳条边的“边栅”存在。据《崇德三年满文档案译编》所载,崇德三年(1638)七月二十五日,“阿岱旗之诺木图牛录下坤图辉、吴赖旗之衮楚思牛录下拉席泰,此二人毁边而出,被正蓝旗之诺尔布牛录下驻防边台之拨什库纳海追获。送交法司。经审,毁边而出是实。”后经皇太极亲自下令处罚:“坤图辉、拉席泰各鞭一百、贯双耳,带往法库门,缘边而下,于蒙古各乡示众,直至屏城边门后释之。”《清初内国史院满文档案》对此事也有类似记载,并且明确称二人系“毁栅而逃”,后来他们被贯耳从法库押至屏城示众时,也是“沿栅向西”。这里的屏城即都尔鼻城,为崇德二年所建,位于后来的彰武台边门西北50里处。至于法库门,从文献记载来看,应该也出现在清人攻占辽沈地区以后,当时也是来往蒙古之要道。由此可见,至迟崇德三年,法库门至彰武台门段的“边”已具雏形,这也是目前所见到的关于柳条边西段的最早记载。
从当时形势看,此段“边”的出现与清人对辽河套地区控制逐步加强有直接关系。在明代宣德以前,这一地区“皆属边内”,“水甘土厚,平地不下万顷”。但在正统年间王翱、毕恭修筑辽东边墙时,以“阻辽河为固”,遂被弃置于边墙之外,在嘉靖、隆庆年间,渐成蒙古富余卫(即后来之喀尔喀)游牧之地。天命四年(1619),因其首领介赛等人在铁岭战败为清人所擒,喀尔喀由此举部北迁,辽河套地区“遂成瓯脱”。在清军攻下辽沈地区之初,尚无暇顾及这一地区。如在天命七年(1622)正月初五日,努尔哈赤传令沿边墙各堡台守军:“有车、牛自边外前来时,为何准蒙古人进入?曾有谕:凡使臣及商贾前来,悉令于边外等候,入告获准后,方令其入境。”翌年九月十一日,努尔哈赤再次传令沿边墙各堡:“倘有喀尔喀使臣前来贸易,则令其停于边外,若有我使者,则由我使者前来告之;若无我使者,则有尔等边人前来告之。”可见在此时清人的疆域观念里,还是将边墙以内陆区视为其核心控制区域。
不过,随着与明朝在辽西对峙局面的形成,清人也日益重视辽河套地区的战略地位。《清太祖实录》载:天命十年(1625)三月己酉,努尔哈赤欲迁都沈阳,贝勒诸臣皆反对,努尔哈赤解释称:“沈阳形胜之地,若征明,可由都尔鼻渡辽河,路直且近,若北征蒙古,而三日可至”。遂力排众议,迁都沈阳。天命十一年(1626)四月,清人大举征伐蒙古喀尔喀部,即从沈阳西面的十方寺出明边墙、渡辽河,至辽河套扎营,再从此分兵八路西进,大胜而还。
皇太极时代,已常在辽河套地区牧马、行猎,同时还把这里作为从沈阳西出对明及蒙古用兵的必由之路及与外藩蒙各部的会兵之处。因战略地位益形重要,清人开始在这一地区派兵驻防及修筑城池。从文献记载来看,至迟于天聪七年,清人已在辽河套的巨流城常年驻防,并设有若干哨所与之互为犄角。天聪八年五月,皇太极在率军西征前布置后方防御时,曾命令吏部承政图尔格等人,率军渡辽河沿章古台河驻扎,“保守外藩蒙古,以扼敌兵”;同时还令“驻防巨流河城四将,率兵四十,驻彼处村落。”但应注意的是,这时的巨流河城应该只是此前的旧城垣,因为在天聪九年,清人开始在此附近重建新城,是年八月三十日,皇太极曾率众贝勒大臣从沈阳渡辽河,“遍阅所筑巨流河城”。翌年竣工,城墙周围一公里左右,设有三个城门,分别命名为“拱固”、“镇西”、“靖边”。另外,城外还设置了木栅,以作为界限。崇德六年(1641)八月,在沈阳作人质的朝鲜世子及凤林大君随皇太极征明时路过这里,曾在日记里描述称:“辽河西边有城,清人所筑,设栅以标界,门曰栅门。”
继巨流河城之后,清人在辽河套又修筑了都尔鼻城。崇德二年(1637)八月,皇太极派睿亲王多尔衮在都尔鼻一带选址,并派贝勒阿巴泰率八旗各固山额真、每甲喇章京1员、每个牛录甲士22名、夫役10名前往修筑。翌年四月竣工后,皇太极改其名为屏城,并命名二个城门为“安边门”和“广边门”。随后又在城周围筑台、砌墙、掘壕,并设官驻兵,勤加修治。在定鼎中原前,这里是清人征明的必经之路,而且外控蒙古,战略地位重要,故被后人称为“全辽筦钥”。前文提及的从法库门到屏城的“边栅”应该就设置于此时,因为屏城作为“边栅”在西北方向的终点(起点),只有在设官、驻兵后才能修建,并能实际发挥其设置的功能。
至于这条边栅的东端,可能并不止于法库门。崇德七年(1642)二月和十二月,朝鲜世子曾两次随皇太极出沈阳向北行猎,在两次出行日记中均提到,在开原城北和明代辽东边墙之间有一座“栅门”,“栅门之外往返十一日,绝无人烟”。既然是“栅门”,就应该有边栅存在,但其边栅的范围,是否和法库门连接?因文献阙如,尚无法确定。从地理位置来看,此处的栅门接近于后来的威远堡边门,在清初这里是通往吉林、黑龙江地区的交通孔道。崇德五年三月,出征索伦之军队返还,皇太极告诫往迎之人,“入境时,须从法库门入,不可由叶赫一路来。途中谨防逃人,恐彼习知路径,乘间再逸。”这里的叶赫一路所指,应该就是从吉林经威远堡入边。
屏城到法库门边栅的设置,是清人对辽河套地区完全控制的重要标志。还在修筑巨流河城之前,皇太极就要求外藩蒙古继续从辽河套地区后撤,“勿使沿边屯住,俱令退驻阳石木河迤北。”而此段边栅的修建,则是在这一命令的基础上,更为明确地划定了外藩蒙古游牧区与清人直接控制区之间的地理界限。
此外,这段边栅在清人对蒙古政策中的意义也不容忽视。与努尔哈赤时代相比,皇太极执政后对于蒙古各部的政策更为积极主动,对于早期归附的乌鲁特、喀尔喀、巴岳特等“旧蒙古”,以组建八旗蒙古来构建与满人一体化的关系。在前引崇德三年毁边案中,阿代(岱)旗与吴赖旗皆属八旗蒙古,均设于天聪九年二月。对于八旗蒙古以外的蒙古各部则定为“外藩”,一方面,通过划分牧地、查户口、编牛录等方式逐步介入其内部事务;另一方面规定清人在外藩蒙古地方犯罪,按蒙古法律治罪,外藩蒙古人民在清人地方犯罪,则按清人法律治罪,“在两国中间犯罪,则按各自法律处理。”从这个意义上看,屏城至法库门边栅的设置,既是将八旗蒙古与外藩蒙古的分界线,有利于清人分而治之,并严肃法纪、加强对前者的控制与管理。同时也是清人与外藩蒙古的分界线,便于 “因俗而治”,实行不同的法律,达到实质性控制的目的。
设置边栅来处理和蒙古的关系,可谓是清人的发明,在实践中也被证明是成功的范例,因而为后来所沿用。顺治元年(1644),朝鲜世子随摄政王多尔衮从沈阳南征,据其日记所述,在路过锦州所属的愁乙古地方时,还是一派农耕景象,“村落往往相望,田畴开垦播种”。但在第二日,“卯时发行前进出栅门外,始见蒙人之居,或毡车,或庐幕,五六成屯,处处居焉”。既然有栅门,而且是作为农耕和游牧地区的分界,显然应该也是有边栅存在的。因为此前明清两军在这个地区长期对峙,清人只有在1641年攻下锦州后才完全占据,故边栅的设置时间应该在此之后,其位置也和后来柳条边的走向相近。迨至顺、康时代在西段及吉林段大规模修筑柳条边的用意,也在于处理和蒙古的关系,即所谓“插柳结绳,以界蒙古”,所以应该也是在入关前设置边栅实践基础上的继续。

三、结语

总结以上所述,柳条边东段的最初修建应该上溯到天聪七年清人在碱场、通远堡等地的“筑城修边”,再经崇德三年的扩边而大致成型。其设置之初衷主要是作为军事防线,同时兼具防止人口逃亡和朝鲜人越境捕猎的意图。西段的修建则始自崇德初年从屏城到法库门之间边栅的设置,是清人为了加强对辽河套的直接控制及处理蒙古事务而设。而且在此两段外,当时在锦州及开原境内也有“栅门”及边栅出现,其地理位置和形式均和后来的柳条边相符。由此可以看出,顺治年间的修建活动并非柳条边设置之始,而是在皇太极时代修边实践基础上的继续,只不过范围和规模更大而已。
还应该指出,考察柳条边的始建问题,对于理解清初在东北的领域问题具有特殊重要的意义。从努尔哈赤起兵到八旗入关前的六十余年内,清人经过不断的开疆拓土,在东北已控制了北起黑龙江流域南至鸭绿江、图们江流域的广袤区域。而且与蒙古各部之间建构了“满蒙为一国”、明朝为敌国的政治关系,形成了事实上的控制关系。但由于其直接统治的人口较少,加上连年征战的损耗,客观上就需要集合本民族的人口,并掳掠汉、蒙等民族人口编入八旗,为便于控制和管理及防止逃亡,就需要集中居住。在进入辽沈地区以前,清人主要集中在赫图阿拉,1621年攻下辽沈以后,绝大多数人口又被集中于这一地区,但其地理界限由于形势变化,不再完全限于明代的边墙。皇太极时代所广泛设置存在的“栅门”、边栅等地理界限,虽然设置目的各有不同,但在整体上看是以人口集中居住为中心,重新构建了清人统治的核心区域,并以此“画定内外”。这一做法奠定了清初对东北地区基本政策,影响了东北地区后来的历史进程,顺、康年间大规模修建柳条边,实际上就是对此的继承和发展,这也是以往的研究中尚未引起重视的问题。

该文原刊《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20年第3期,文字有改动,注释略去,引用请参照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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