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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权与君权的碰撞:溯源商周更替

 渐华 2023-05-29 发布于山东

天命观的不同和君权理念的变化,是商周两个王朝的根本区别,自夏建立伊始,脱离部落传承而新生的“王”,成为国家的实际领导者,为了能够巩固自己的统治,统治者无师自通了“借势”这一精妙绝伦的谋略,以民众对神祗的崇拜为基础,糅杂君权统治的至高权威性,集合而成了一套完整的“天命”思想。

君权在时间的推移下越发壮大,和神权的矛盾更加激化,朝代兴衰更迭在“天命论”的演变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本文谨从商周更替,浅析神权和君权的理念转变。

一、承天之命

上古中国是一个敬鬼尊神的时代,可以概括表述为“神权至上”主义,以夏为例,对自然神的崇拜是君权统治的根基,此时的君主号称是神灵的代言人,《法言 · 重黎》记载,“禹步多巫”,禹步被广泛应用于道教的仪式和术法中,传说有召唤神灵的力量,君主本人都担任了“巫”的职位,由此可见在这个阶段,神权要大于君权,神权在某些时刻可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随着时间的推移,统治者对如何”借势“有了初步的了解,开始尝试将神权放在和君权平等的位置上,把自然神崇拜转化为君权崇拜.

然而这个转变是生硬的,比如夏朝的最后一位君王桀,就试图将对太阳神的神性崇拜转移到个人崇拜上,以自己喻比为太阳,彰显至高无上的地位。

蒙昧混沌时代的神本思想已经不适用于思想萌芽时期,夏桀的暴虐行径引发了君权和神权的第一次冲突——君无道,何以为之?

这个问题,成汤给出了答案,史书记载“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成汤为自己的出身编造了一段神话,借助神权的力量完成了君权的过渡,并且将两者完美的糅合在一起,形成了“君权神授”的政治理念。

成汤把自己的叛乱美化为上帝赋予的权柄,“予畏上帝 ,不敢不正。今夏多罪, 天命殛之 ”,代表此时神权和君权的关系处于监督和被监督的状态,商王不仅有人君这层身份,还成功的藉由自神明诞生的神话,把先祖拔高到了神祗的高度,人神之子承天受命,王就相当于两界的代言人。

和夏朝的君主相比,历代商王显然聪明得多,他们同样也试图完成从“神本”到“君本”的转变,商代的鬼神崇拜不仅有自然神灵,还推行了“造神”计划,即赋予历代先祖以神格,称祖先神。

以血缘关系为纽带,每一任商王都在不遗余力的将神格披在王位上,“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祖先崇拜逐渐和自然神崇拜站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上,甚至于胜过了对自然神的崇拜,君权神化,是商代统治思想的重要特征,也是周朝君权观念的基础思想之一。

早期的商王虽然为了巩固统治对神权加以利用,但终究还是囿于时代的局限性,对神的态度一直保持为一种敬而畏之的状态,自然发生的规律会成为视为一种神性特征,成为约束君王行为的考核标准。

但君权壮大到一定的程度,身兼“巫”和“王”两种身份的商王,就会在权力的推动下主动打压神权,逐步扩大君权的影响力,这也就开启了君权和神权的第二次碰撞。

二、“辱”天

商王的“辱天”之举,首推武乙,这位创造天神木偶、又行“射天”之举的商王在史书记载中,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暴君,也遭到了天神的报复,死于晴天霹雳,不过,认真探寻武乙在位时期的种种政治举措,就不难发现,这种在当时大逆不道的“辱天”行为,是武乙对神权的一次挑战,也代表了当时商王思想观的转变。

这一点从负责占卜的贞人数量也可以看出,相较于先祖的几十位、十几位,传承到武乙朝,贞人数量只有5位,由“敬神”到“我即是神”,在商王的推动下,神权对君权的影响走向衰减,君权再次获得大幅度的提升,。

无独有偶,在神话演义中,对于商朝末代君主帝辛(纣王)的罪行描述中,有这样一条罪状:亵渎女娲。

演义虽然是艺术加工,但历史上周对商发兵征讨的檄文《牧誓》中,明确指出帝辛“昏弃厥肆祀”,即不敬祖先和神明。

帝辛在位时,严格推行了周祭制度,限定祭祀神灵的范畴,这一举措是因为商尤爱活人祭祀,且祭祀的权力把持在旧贵族团体手中,帝辛之所以“弃祀”,是为了能够降低消耗,巩固君权,他应该不会想到,自己的本意竟在后世的以讹传讹中被扭曲的污糟不堪。

商王向神权发起的冲击成为压垮商王朝的泥石流,周王窃取了商先祖成汤的创意,同样神化了自己的出身,把叛乱裹上“天命”的外壳,摇身一变成了正义讨伐,自称“天王”的帝辛虽然自信于“天命在我”,面对神权和君权的激烈冲突时,也只能坐视王朝的解体,而帝辛对于鬼神信仰的淡化,由于没有更加正面的理性力量约束,演变成了暴行的象征,这就是帝辛背负千年骂名的最直接原因。

以沟通上帝为核心的旧天命观解体后,新兴的周王朝面对的就是一个解体的祭祀文明社会,周王的做法并非重新恢复“巫”的时代,而是走出这个框架,重新赋予天神崇拜一个新的文化内核,这就是新天命观的诞生伊始。

三、天之元子

商周两朝君主的称呼特色鲜明,自商中后期,历代商王的尊号均为“帝某某”,《史记》中称上古五帝“生而神灵”,代表“帝”是最接近于神的存在,以“帝”为号,也是商王朝将神权和血缘宗法联系在一起、实现帝祖合一观念的强有力佐证。

到了末代帝辛时期,“天王”已经脱离了“帝”的含义,天王,将天和王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深层含义就是王为人间之神,对神权的尊重已经所剩无几,君权明显力压神权,宗教力量再也没有了统治的能力。

虽然神权成为商朝灭亡的导火索,但并非意味着神权已经走到了溃灭的边缘,商王认为天命恒定,周王就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天命靡常”,商的灭亡除了神权的因素,最根本的还在于民众,周王也认识到了君权、民权和神权之间的联系,在周王朝的统治理念中,添加了迥异于先代的思想元素——“民之所欲, 天必从之”。

周朝的新天命观,同样承认神的作用,认为君主是神在人间的代理人,在此基础上,还添加了民众意志的制衡,以折射于民众意志的天命制衡君权,同样,对于统治者本人也有强烈的道德约束,只有德行配位,才能长久的保持统治的权力,这一阶段,神权和君权再度站在了统一的立场上,神权开始逐渐政治化。

周王自称”天之元子“,即天子,在名义上崇拜神权,但在史记的祀奉当中,历代周天子一直在有意减弱天神崇拜对于统治的影响,周的神性崇拜相较于商,承认祖先崇拜的重要作用,并且依托于血缘纽带和宗族关系,逐渐发展成为宗法制度的核心凭据。

而天神崇拜,从周王自称”天子“开始,就已经成为君主的权力根基,为了神化君权,历代周天子还在天神崇拜的基础上增加了地祗崇拜,并且根据统治需求以君封神,严格遵循政权架构下的君权专制体制。

《 国语· 鲁语上 》: “ 夫祀, 国之大节也”,祭祀被拔高到和君权平等的状态上,但实际真的如此吗?祀的究竟是天神,还是祖宗神?其实,这就是一种变相的披着宗教外衣进行君权炫耀的体现,其根本目的,就是要以神权定礼,分人伦尊卑,是一种功利性极强的宗教政治。

在这样的运作下,神权已经没有上古时代的赫赫威仪,分封诸国、大小诸神,民众的祭祀崇拜对象不再单一,神权就会被分薄,转化成为君权的服务工具,相对的,由于人君只有一个,所以周天子就成为了君权的唯一崇拜对象,人王的神权化代表神权的社会化,这两个发展进程,共同促就了君权至上主义的形成。

结语:

神权和君权的博弈,最终以天神权威被“分封”抵消而告终,神权自此再也没有约束君权的能力。

中国古代君权政治的基本模式,自上古开始演变,自周奠定基础,历代周王在先人的基础上,成功的完成了由人君向“人间神”的转变,自此之后,神权成为了君权的附庸,天命论成为服务君权的名义象征,君权在此基础上,上升成为不可违逆的社会、伦理准则,中国的封建社会,自此成为天子专制的一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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