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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生专辑】王兰生||丁振芳罹难之谜

 三线建设文化 2023-05-29 发布于陕西

丁振芳罹难之谜

图文:王兰生



丁振芳遗像

       一场史无前例的政治大地震震撼了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华夏大地。

      1966年12月22日,江西钢厂党委在包建单位上海市建筑第一公司102建筑队食堂召开全厂班组长以上干部大会,传达中央《关于小三线单位开展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的通知》,随后,江西钢厂成立了两大派群众造反组织,一派是大联筹(大联合筹委会)自称是造反派,另一派是红司(红旗战斗队司令部),大联筹攻击红司是保皇派,矛头直接对准江西钢厂厂长丁振芳,大字报说他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那时候单位的一把手统称为当权派,加上一顶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帽子,就可以随意批判。

      丁振芳是山东黄县人,生于1921年,1939年6月参加革命工作,1942年年6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长期担任山东军区兵工七厂政治指导员、党支部书记,工作出色,屡建功勋,多次获山东军区兵工厂的劳动模范称号。

丁振芳是我党第一代老军工,是抗日根据地和解放区培养的红色军工企业家,是有丰富的建厂经验和具备工业大视野的工业家。这样的人才在建国前后时期凤毛麟角,非常缺乏,非常难得。

      随着解放战争摧枯拉朽般的节节胜利,1949年解放军很快打过长江,解放了中国第一大城市上海。丁振芳随军南下,同年9月以军事联络员的身份进驻上海第一钢铁厂,旋任厂长。

从1949年10月至1950年2月,国民党蒋军空军凭借舟山群岛等地的机场对上海进行了20余次空中攻击,投弹360多枚,毁坏房屋2300余间,造成伤亡2300余人,其中1950年1月7日至2月6日,连续4次集中对上海的电力生产单位和城市重要设施进行了重点攻击,其中以2月6日的“二六轰炸”为最猛烈。

      蒋军敌机“二六”期间轰炸上海时,丁振芳临危不惧,到生产第一线组织广大工人疏散,隐蔽,自己却与少数骨干坚守炼钢炉旁,吃住在厂里,稳定了人心,坚持了生产。丁振芳有个特点,是个工作狂,不顾家庭也不顾小孩的,厂就是他的家。1950年他被评为上海市劳动模范。

      1955年,丁振芳调任上海最大的钢铁厂——上海第三钢铁厂副厂长、厂长。1958年大炼钢铁运动中他同炼钢工人一样,加班加点,长年吃住在厂内,搞技改,搞革新,为上海钢产量翻番,立下了汗马功劳。

      1958年5月26日夜里11点,由于行车吊运时主扣松脱,上钢三厂青年炉长邱财康 被10吨半1300摄氏度的铁水烫伤,当时全身灼伤89.3%,深度灼伤面积为23%。按照当时国际权威伊文思理论“烧伤超过80%无法治疗”,邱财康生存的希望渺茫。但上海瑞金医院创造了当时国内外烧伤专业里的奇迹,几乎没有生还可能的邱财康,最终竟然神奇地痊愈了,在瑞金医院医护人员和邱财康共同努力下,创造了世界医学奇迹,轰动全球。

      丁振芳是上钢三厂的厂长,因邱财康工伤事故负有领导失职责任,被降职到上钢五厂当副厂长,行政级别从12级降到13级,工资级别没有降。1964年,丁振芳调任上海市冶金局生产处处长,技术监督处处长。

      1964年,为了应付诡谲的国际局势,防止外国侵略,在准备打仗,打原子弹战争的背景下,毛主席亲自部署三线建设的战略决策,新中国的工业建设自东往西进行大规模的转移。以四川为主的大西南地区,俗称大三线。

中共中央华东局遵照毛主席和中央领导有关建设三线厂的一系列指示,决定在江西省建设一个生产常规武器的小三线基地,主要生产自动步枪、高射机枪、炮弹、炸药、引信等。同时要建一个特殊钢厂为常规武器提供钢材,建在新余县的良山镇,钢厂定名为江西钢厂。

      1964年,中共华东局书记、上海市委第一书记陈丕显亲自找上海钢铁行业里四大金刚之一的丁振芳谈话,要他去江西筹建江西钢厂,筹建完毕后留在那里当厂长,华东局认为丁振芳是抗日战争时期的老军工,解放后在上海各大钢厂当过厂长,现在去内陆筹建三线特殊钢厂是最适当的厂长人选。

      丁振芳在上海招兵买马,网罗人才,一共挑选了108位各行各业的干部和技术人员,奔赴江西新余良山创建小三线军工厂,人称“良山108将”。1965年4月21日这批人首先来到了距离江西省新余县22公里的良山镇勘察地形地貌,良山地区第一次踏上了上海人的足迹。

      这批人到了群山怀抱中的良山勘察,发现苗头不对,厂区布局把车间分散在相距较远的山沟里,炼钢轧钢高温作业,放进山坳里,依山而建,通风条件差,运输困难,建成后难以生产,日后也无发展余地。但是设计方案已经审批定局,要想更改谈何容易?江西钢厂与包建的上海黑色冶金设计院发生了争论。

      1965年5月4日,丁振芳听说李富春副总理将在南昌召开小三线会议,就马上同副厂长兼总工程师路一赶到南昌。会议在江西饭店召开,参加会议的对象是省市厅局领导干部,没有筹建厂的干部参加。

      丁振芳决心见到李富春副总理,当面申述理由,他们疏通了一位秘书,在会议之前丁振芳和路一进了会议室,终于在会上向李副总理汇报了江西钢厂厂区布局争论情况,详尽地阐述了江西钢厂的“大分散,小集中”的新方案。李副总理当即表示赞同江西钢厂干部对厂区布局的意见。原设计方案得到了修改,厂区布局方案定了下来,江西钢厂工程建设全面铺开。

      1965年8月14日江西钢厂803锻造车间破土动工,揭开了江西钢厂建设的序幕,随后各个车间的厂房如春笋破土,拔地而起。正当江西钢厂三线建设如火如荼开展时,文革运动爆发了,厂领导不同程度地受到了冲击,遭到了批斗。

      丁振芳的罪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走资派是对领导干部的普遍称呼,物以稀为贵,谁都是走资派就不稀奇了。丁振芳还有一项罪名是邱财康严重烫伤事故导致他被降职处理,造反派说他负有领导责任,要批斗他。其实,造反派真正批斗他、揪住他不放的目的是逼他签字同意为支农工加工资,因为财务只认丁振芳的签字,厂长一支笔的权力是很大的。

三年困难时期,家属在农村的城市工人因国家遭受自然灾害下放农村后,又被三线建设招收回厂的老职工,农村户口改为城镇户口,重新吃商品粮,他们进三线厂后,家属仍然留在农村,统称为支农工。江西钢厂的支农工原来都在上海工作,由于地区差,工资级别很高,自从下放农村老家几年后被招进江西钢厂,工资普遍不高,清一色43元5角,江西标准是三级工资。

      另外,在筹建江西钢厂时,江西冶金工业和地方招收的合同临时工186人,大部分是萍乡地区的,他们强烈要求丁振芳签字同意他们转正为固定工,成为正式职工。

      文革初期,造反派队伍良莠不齐,泥沙俱下,是帮乌合之众,经济主义一度泛滥成灾,有些造反派趁机浑水摸鱼,利用运动混乱时机为自己谋个人利益。丁振芳认为这种现象是违反国家政策法规的,是单纯的经济主义思想泛滥,拒绝签字。造反派对他大打出手,每天不停地批斗他,折磨他,日以继夜,车轮大战,逼迫丁振芳认罪签字。

      丁振芳是从战争年代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人,脑袋瓜系在裤腰带上的人,他的革命信仰是经过血雨腥风考验过的,他经历过日本鬼子对山东抗日根据地的大扫荡,经历过解放战争孟良崮战役军工物资补给工作,那时候是一手拿枪,一手拿锤子。解放初期他经历过上海“二六”大轰炸,经过风雨,见过世面,如今怎么会俯首帖耳承认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呢?

      丁振芳是个硬汉子,不少居心叵测的人盯上了这个硬汉子,人人都知道这个硬汉子来历不凡,他是中共中央华东局派来的,他是上海工业战线上的四大金刚之一,他是中国共产党自己培养的有大工业视野、有大想法的稀有人才,这种有大工业视野的人才在中国由农业国转变工业强国的起步阶段,非常缺乏,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举个实列:1964年,丁振芳在上海冶金局大楼电梯上碰到上海冶金局计划处担任计划组长的钱家铭,尽管他们不是很熟悉。

      丁振芳问:“小钱,你在搞什么?”

      钱家铭说:“我在搞规划。”

      丁振芳当时没吭气,转身就到局长那里要调钱家铭跟他去江西参加小三线建设。就这两句对话决定了一个人的一生命运?是的,这是钱家铭在回忆录中说的原话,网上可以随意查阅到。不能不说丁振芳识别干部的眼光非常犀利,他知人善用,也就是这两句话,日后为江西省培养出了一位中共江西省委常委、副省长、省大常委会副主任。

      无独有偶,丁振芳在上海冶金局对面大楼电梯里碰到华丰钢铁厂的党委副书记赵云章,问起华丰钢铁厂的情况,赵云章说党委书记已经调到四川攀枝花大三线厂去了,丁振芳说:“那你跟我到江西小三线厂去。”就这样,赵云章跟着丁振芳来到了江西钢厂。1979年4月赵云章担任江西钢厂厂长,1983年2月赵云章担任江西省冶金厅厅长,随后旋任江西省经委主任。

      在挨批挨斗的日子里,当时三十多岁的司机张立康提醒丁振芳注意晚上安全,最近发现台湾空降特务利用厂区范围广,人烟稀少,荒凉偏僻的环境条件,进行特务活动,空投传单和食品。湖南的土匪已经流窜到了江西钢厂的地盘,还有传言造反派夜晚要到老厂部丁振芳的宿舍里揪斗他。

      丁振芳笑笑说,他半夜睡觉前会用凳子抵住房门。丁振芳刚来江钢时住在良山镇招待所,后来改为江钢招待所,在培训食堂的前面,江钢灯光球场旁边,是非常简陋的二层红砖矮楼。江钢建成后,在距805车间二千米远的山坳边建了一栋二层红砖房作为江西钢厂的办公室,人们称为老厂部,老厂部旁边的矮平房就是宿舍,丁振芳住在单人宿舍里。

      1967年11月16日的晚上,造反派果然在老厂部宿舍里批斗丁振芳,声嘶力竭的批斗声不绝于耳,一直折腾到将近半夜12点钟,才慢慢平息下来。这天晚上开始,丁振芳突然失踪了!

      奇怪,丁振芳突然失踪,两大派群众造反组织没有一点动静,一派是大联筹,一派是红司,红司的头头是黄茂华,军师是曹景秋。造反派在台上批斗丁振芳逼迫丁振芳签字加工资时,黄茂华跳上台上反对加工资,他认为这是经济主义表现。黄茂华的口才极好,滔滔不绝,死的能说成活的。大联筹恼羞成怒,嘴巴说不过,直接用拳头封口,大联筹在台上揪住黄茂华打了个半死。红司的人马上围住黄茂华,保护他们的黄司令安全撤退,接下来两派人马在会场台上混战一场,势均力敌,直到两派头破血流才鸣金收兵,不了了之。事后,红司军师曹景秋被人捆住手脚,塞住嘴巴,装进麻袋里捆牢,扔在山里面三天三夜,没吃没喝,最后幸得一村民上山砍柴,发现有一个大麻袋会动,村民解开麻袋后,才解救出已经奄奄一息的曹景秋。

      群众造反组织没有动静,厂部机关也没有动静,没有人刻意去寻找丁振芳,树欲静而风不止,表面看来一切悄然无声,其实这时正处于文革最混乱时期,飓风的中心是静止的。

      1967年11月19日805车间650轧机试机生产,以往每逢试机生产的日子里,丁振芳作为厂长一定会亲临现场,19号已经是第三天了,丁振芳连个影子都没有了,有人揣测了又自我否定了,也许丁振芳太忙了,更多的人当作一件平常小事,在脑海里一晃而过了。

      11月22日那天上午,虽说是深秋了,可是在江西新余县良山镇地区白天与夜晚的温差很大,白天的太阳照在身上有点火辣辣的,距离新余县城25公里的江西钢厂805车间附近周围散落着厂中村,这一村有几户农家,掩藏在蔽日的杉树林里,他们世世代代住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自给自足,周而复始,已经不知道经历多少代人了。

      一村民上午上山砍柴,手里拿着砍刀,从805轧钢车间旁边的山路往深山里走进去,深山里的树木阴森,林荫湿润,草茂竹密,树林里弥漫着湿蒸气,湿润的山风夹带着泥土草木味散发出幽幽醇香。村民砍了一担柴,就地取材,劈开细竹,用竹条捆绑住木柴,再用一根圆木当作扁担。村民对这一带的地形很熟悉,他想顺便采摘些蛇草药带回去,他拨开长在树木相间的茅草丛朝前面山坡上走去,一路上茅草不时地绊住脚,村民采摘了些黑风散、大叶凤尾草,这些最常见的蛇草药生长在杂木林中,一年四季可采收。

      中午当空照的太阳是毒辣的,村民大汗淋漓地抬起头,突然发现半山坡上跪着一个人,一根绳索套着颈脖,吊在一棵树的斜枝干上,树底旁边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套干净的衣服,一阵风吹过,漫山遍野的树叶发出哗哗的响声。村民发现了深山野林里尸体,现场只有他一个人,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慌不择路地跌跌撞撞地连滚带爬地奔下山来,他脸色发白,气喘吁吁地进村就喊:“山上有人吊死了!”

      听说有人吊死了,村民们成群结队上山察看,有人认出来尸体是江西钢厂厂长丁振芳,马上有人通风报信给805车间的工人,工人们上山确认后马上报告厂部机关领导,丁振芳的死讯像刮八级台风般的速度传遍全厂,全厂的职工都不约而同赶过来了,将805轧钢车间后山坡挤了个水泄不通。

      没有人相信丁振芳会上吊自杀,是谁害死了丁振芳?凶手是谁?人们纷纷议论,很多人开始哭泣起来。丁振芳的影响力非江钢人所能体会到的,不是江钢人不是老职工是体会不到丁振芳人格魅力的,用现在的话说,丁振芳是江钢人心中的偶像,他自身廉洁,关心职工甚于关心自己,他作风硬朗,原则性特强,对干部要求严格,对老百姓视同亲人,中层干部最怕他,开会谁都不敢迟到,否则罚站一边,不准坐座位。

      那些老职工忘不了丁厂长晚上经常去家属区家访,从不接受职工任何一点东西,从不吃职工家里任何一点东西,哪怕一杯茶叶水也不喝,只允许喝白开水。他还规定其他干部不准喝职工的糖开水,不准抽职工的香烟,不准搞任何特殊化。有些干部因为忙,委托职工帮忙到食堂打饭,被丁振芳知道了狠狠批评一顿,还在大会上批评教育。825车间老电工倪善玲告诉我,丁振芳都是自己拿着搪瓷饭碗自己到食堂打饭,他有时候发现有的困难职工吃饭老是买青菜下饭,他打饭买菜的时候有意买两份红烧大块肉,将其中的一份红烧大块肉搛到经常吃青菜的职工饭碗里。

      生活中的丁振芳跟职工群众没什么两样,跟职工群众说说笑笑像朋友一样。825车间支农工吴玉松告诉我,建厂初期的江钢职工家属房是干打垒房子,墙壁是用竹篱笆和红泥土糊成的篱笆墙,外面刷一层石灰浆,丁振芳抚摸着篱笆墙,风趣地说:“你们小夫妻平时不能斗嘴吵架啊,这种篱笆墙小夫妻吵嘴打架一拳就打穿了。将来全部换成砖瓦房,还要造高楼,不用多久,江西钢厂和良山地区一定会建设成小上海,厂里的泥土马路全部铺成柏油马路,职工上下班乘免费交通车,洗澡堂旁边免费供应开水。

      如今,江西钢厂职工的主心骨,江西钢厂职工的希望之星,焦裕禄式的好干部丁振芳厂长说走了就走了,说没了就没了,说他突然上吊死的,谁相信!没人相信,也没人说他上吊死的,老百姓都说被造反派批斗死的,是有人害他,是上下内外勾结有意谋杀。不信者,现在可以问问那些尚存不多的当年老职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人做事,上有老天爷看着,下有阎王簿记着,早早晚晚会算账的,这辈子还不清的帐,下辈子由子孙还,到末了,子孙不是豁嘴就是没有屁眼的,不这样,人做缺德事岂不无所顾忌吗?

      丁振芳的死讯层层上报,一直上报到省里,当时正处于动乱时期,公检法都被砸烂了,尽管如此,省公安厅还是派法医下来验尸。丁振芳死得很惨,他的眼睛里、鼻孔里、耳朵里爬满了蛆虫,身上也开始发臭。从11月16日失踪到11月22日发现尸体,经历了6天时间,江西属于南方气候,这个时间段农村里正在收割晚稻,天气要到25号以后才开始突然冷下来,作者为天气这事已经观察记录十几年了,尸体经过6天时间的发酵,很容易腐烂生蛆。

      全厂职工全部集中在805轧钢车间后山坡周围,久久不散,到了晚上天黑也不散,他们保护不了生前的丁振芳厂长,他们要保护死后的丁振芳厂长,今夜他们要为丁振芳厂长守灵,他们还想为丁振芳厂长洗净冤屈,他们要泪送丁振芳厂长最后一程。

      江西钢厂厂部机关领导看到群情激愤,不敢怠慢,连忙组织815车间电工连夜铺设电线,电线从805轧钢车间一直铺设到后山的半山坡上,安装上了电灯。可惜由于线路太长,电压太低,从805轧钢车间到半山坡上走路要45分钟,电能损耗太多,电灯像鬼火一般黯淡,还没有手电筒亮。815车间电工赶忙又安装了一台临时变压器,这才使电灯光照亮了整个半山坡,山坡周围灯火通明,当夜是一个无眠之夜。

月光呀,为何冷冰冰的?

星星呀,为何不肯眨眼?

夜风呀,吹来了晚秋的悲凉,

寒露呀,默默地洒下了眼泪。

谁?谁是制造幕后的黑手?

是谁勒紧窒息的绳索?

黑手,一手遮不住光明,

绳索,一绳缚不了冤魂。

青山处处埋忠骨,

何须马革裹尸还。

革命者用信仰和生命,

奉献一部江钢筹建史。

       有位老职工带着哭腔告诉我,当年为丁振芳净尸化妆的是815车间的蓝红妹,中等个,她是现役军属,是受法律保护的。那时候的她年青漂亮,眉目清秀,能说会唱,还会人体化妆修补术,用现代语言来描绘,她是名副其实的厂花。蓝红妹用镊子将丁振芳脸部的蛆虫一条一条地清除干净,将丁振芳身上洗干净,穿好衣服,化妆好,把丁振芳化妆得跟平时一样地安然,大家交口称赞她,评价她一个女人这样做太不容易了,太难为她了。

       至此以后,蓝红妹名声大振,以后厂里出了重大交通事故或者安全生产事故,毁容的死者复原化妆都由蓝红妹包揽,要知道,那年代没有经济报酬,没有物质奖励,全是领导出面邀请,本人自觉志愿做的。

       省公安厅法医鉴定书结论四个字:生前缢死。当年,正处于文革动乱时期,公检法机关受到冲击,此案草草了结,案子没破,一直到现在是悬案。因为当时说丁振芳是走资派,是畏罪自杀,连追悼会也没开。丁振芳的家属没有来,丁振芳的夫人名叫邢玉珍,是上海冶金局干部,丁振芳有一子二女,大女儿名叫丁铁,一个女性的姓名叫丁铁非常罕见,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丁振芳对钢铁事业的无比热爱。丁振芳突然罹难而去,设身处地的可想而知,噩耗对家属的打击有多么的巨大,日后造成生活困难有多么的艰难,丁振芳的老父老母失去了儿子,妻子失去了丈夫,三个孩子失去了父亲,这一大家子肯定哭煞了!中国不乏有仁人志士,为了人民的利益英勇的牺牲了,今天,我们万万不可再让烈士继续背上历史的黑锅,不正常年代强加在丁振芳头上的不实之词必须翻案!谋害丁振芳的凶手必须法办!血债要用血来还!

       丁振芳是非正常死亡的,关于他的死因有无数个版本的说法。却没有一个是说他自缢的,有人说丁振芳在房间里被批斗猝死的,半夜里被造反派偷偷地送往山上,伪造自杀的迹象。当时有派系斗争,一时没人敢说出真相,有个造反派头头晚年退休后对朋友说过:“我这辈子真对不起丁振芳。”丁振芳的死因有重重疑点,非常诡秘,牵涉到的人不是一般性的人,因为丁振芳也不是一般性的人,没人敢淌这潭浑水,也有人劝阻作者不要写丁振芳的案情。

       从案发现场看,从树底下面是无法接触斜枝干,只有从斜枝干上面套住绳子再跳下去。丁振芳是跪在地上的,一根绳索套住他的颈脖,人没有悬空,他的鞋底一尘不染,干干净净的,树根边上整整齐齐地放着干净的衣服,衣服上有一顶帽子,一个人自缢还要跑45分钟的路程进深山老林,不让外人知道,任凭自己的尸体腐烂,这种自杀的方式方法难以解释,难以令人信服。反正没人相信一个有坚定的革命信念的人,一个非常硬气的人会突然自缢。

       “四人帮”粉碎后,江西钢厂党委书记韩海清为查清丁振芳的死因,决定由组织部长吴林海与张声封、顾振涛组成调查组,他们从档案中翻出当年的法医鉴定书结论只有四个字:“生前缢死”。调查组找到省公安厅丁振芳遗体检验的法医,询问生前缢死是有人强制将他缢死,还是自缢而死?但法医自始至终不正面回答问题,只是说“生前缢死”。

       作者认为,粉碎“四人帮”后,刘少奇平反了,彭德怀平反了,都推翻了当初强加在他们头上的不实之词,很多老干部都翻案了,都平反落实政策了。只有丁振芳还保留着当年不正常的政治环境下作出的死因结论,丁振芳的档案还保留在宝武新钢集团公司的档案室里。丁振芳是中共中央华东局派来当江西钢厂厂长的,他是上海工业战线上的四大金刚之一,他是中国共产党自己培养的企业家、工业家、军工专家,他是久经考验的革命老干部,“生前缢死”简直是对共产党员信仰的侮辱,当年不正常的结论必须推翻!

       1979年9月11日,江西钢厂在厂大礼堂举行了丁振芳同志的追悼会,江西省委组织部、省经委、省公交政治部、上海冶金局、宜春地委、省冶金局、上海第一钢铁厂、上海第三钢铁厂、上海第五钢铁厂等单位送了花圈。地、局、厂领导以及有关单位、职工代表1200余人参加了追悼会。宜春地委副书记、行署专员、原江西钢厂党委书记韩海清主持追悼会,江西钢厂党委副书记孙华民致悼词。

       官方语言结论是:丁振芳被“四人帮”迫害致死。上海地方志办公室结论是:在“文化大革命”中,丁振芳于1967年受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的迫害致死。丁振芳的骨灰盒安放在上海龙华革命烈士公墓。

       1985年,时任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陈丕显同志到南昌,提出要会见当年支援三线建设江西钢厂的上海人。省委书记万绍芬首先介绍了时任江西省委常委、江西省副省长、原江西钢厂厂长钱家铭同志参加会见,陈丕显专门问询了丁振芳的情况,会见时拍了照片,上海《解放日报》记者采写了会见文章《陈丕显会见部分援赣上海人》登载在报纸上,钱家铭的后代还保存着这些照片和报纸文章。

       2014年10月的一天在上海,江西省委常委、副省长、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钱家铭相约曾经担任过江西钢厂厂长张春明,江西钢厂党委副书记徐国良,江西钢厂副厂长、组织部长吴林海,并邀请丁振芳的子女一起去上海龙华革命烈士陵园祭奠丁振芳。丁振芳的夫人邢玉珍已去世,他的三个子女都参加了。几十年的光阴弹指一挥间,如今物是人非,回想起当年的往事,历历在目,祭奠的人唏嘘不已,洒泪鞠躬。

       丁振芳罹难时只有46岁,正值壮年时期,他没过一天好日子,一生为革命事业忙忙碌碌,没顾及过家庭,没顾及过自己,却落得这般下场,实在太可怜了!实在太冤屈了!他死得太惨啊!

江西钢厂老职工付心荣师傅代表801炼钢车间全体职工于2022年1月2日疫情期间,在上海龙华革命烈士公墓祭奠丁振芳厂长和夫人。

丁振芳与妻子邢玉珍合影照

      人民群众心中的一杆秤是不会缺斤少两的,历史和时间自有公断。每年有江西钢厂的老职工自发地用各种形式纪念丁振芳,每年有人去上海龙华革命烈士陵园祭奠丁振芳,历经56年不变。

       一个人死后56年以后会是什么样?也许他的孙子孙女辈忘掉他了,重孙辈不再祭奠老祖宗了,有些人的墓地都荒芜没有了。而丁振芳始终有人记得他,血缘关系之外的人始终记得他,缅怀他,祭奠他。还有我这个江钢三线二代子弟今天用拙笔浅墨记录丁振芳,还想为他翻案,尽管我从来没有见过丁振芳,但是丁振芳的事迹却口口相传下来了。什么是不朽?这就是不朽!什么是伟大?这就是伟大!什么是历史?这就是历史!

      江西钢厂801炼钢车间的老职工对丁振芳厂长感情最深,最痛惜丁振芳。暴风雨过去后,谁最有良心一目了然。还是老百姓有良知,还是人民群众心里的天平秤最公正。

      丁振芳早已化作青烟随风飘然逝去,他的魂魄还飘荡在良山,他没有留下可作纪念的物品,他描绘的良山小上海的蓝图曾经惠及四万五千人,虽然后人没见过他,丁振芳的大名却随着他的精神,在一代又一代人口中口口相传。作者有时突发奇想,丁振芳在天之灵俯瞰已成一片荒墟的江钢旧址,不知他会作何感想?亦或他死不瞑目!

      今年是丁振芳同志诞生102周年,罹难56周年,特写此文纪念丁振芳同志。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以下是江西钢厂三线建设时期文物:

1966年董定芳(第一排左三)从上海支援江西钢厂三线建设,临行前与上海同事合影留念。

1966年9月,上海支援江西钢厂三线建设的通知单。

1966年10月1日,江西钢厂807型钢车间试机生产,轧机中间弯腰操作者是蒋建中。

1966年10月1日,江西钢厂807型钢车间试机生产,当时用8吋钢锭和400轧机一次性轧成江西省第一根钢材,当天将钢材拉到省委省政府报喜,向1966年国庆节献礼。

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前,小三线建设史还没有解密

江西钢厂通信代号810信箱,下设分箱,代表分厂。

江西钢厂革委会、江钢工总司联名铸造的像章。(1)

江西钢厂革委会、江钢工总司联名铸造的像章。(2)

江西景德镇瓷都生产的纪念瓷盘。

竹制像章,富有地方特色。

1968年,江西钢厂825车间铸造的不锈钢毛主席站像


作者简介

实名:王兰生

笔名:茅坑石

现年:七十有余

经历:我是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在天空中自由地翱翔,飘到哪里,哪里是故乡。大风卷起我又抛下,我在风中嬉笑怒骂。

风为我加油,我在风中呼喊,喊出心中的悲悯。我在风中粉身碎骨,我在风中凤凰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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