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鲧被杀非因治水无功,而是因为反对尧舜禅让

 万物史话 2023-05-30 发布于北京

文/仓林忠

《国语》卷四云:“鲧障洪水而殛死。”《史记·夏本纪》曰:“舜……行视鲧之治水无状,乃殛鲧于羽山以死。”当代史学界对鲧的被杀多持上述观点,认为鲧是由于治水无功而被尧或舜杀死的。如《辞海》解释鲧字时亦有类似的记载:“鲧:传说中原始时代部落首领,颛顼之子,禹之父,建国于崇(亦称有崇),号崇伯。由四岳推举,奉尧命治水。他用筑堤防水的方法,九年未治平,被舜杀死于羽山。”对于这一甚为流行的观点,笔者颇疑之,现就对有关史料的研究与通家商榷。

一、鲧不是因治水无功被尧舜杀死的

1.鲧临危受命,忘身勤死,尽力于治水。当帝尧之世,“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中原地区的广大人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尧帝为洪水泛滥的事日夜焦愁。他满怀希望地咨询四岳,希望他们中能有人站出来治理洪水。四岳百姓向尧推荐了鲧。在当时生产力水平极为低下的历史条件下,鲧明知治水是一项极为艰苦又充满风险的工作,但他从中原地区各部族人民生死存亡的大局出发,毅然接受了治水的重大历史使命。在治水的9年中,鲧殚精竭虑,可以说用尽了当时他所能想得出的一切方法。后世人们总是责难鲧采用原先共工曾经使用过的“堕高堙庳”的方法治水,却不知道堕高堙庳在治水中也是非常必要、行之有效的方法,更不知鲧还创造了许多至今仍为人们所沿用的治水方法。如鲧受“鸱龟曳衔”的启示修筑河堤闸坝约束洪水使之进入水道不至横流,围筑城郭以居住受灾地区的人民。他“汩陈其五行”,即按照金木水火土五种物质不同的性质和功用及其相生相克的关系,各尽其宜,配合使用。他“莆是营”,组织人民日夜不停地编织草袋蒲包装泥石之物以拦截洪流。他“咸播拒黍”,发放大批积贮的粮食赈济灾民以发动人民一起治水。正如王运所说,鲧治水九年,忘身勤死,历尽艰危,显示了崇高的自我牺牲精神。三国时代的诸葛亮六出岐山而无功,知其不可为之,仍被后世誉为千古忠杰;按远古时代的主客观条件,像鲧这样一个不计个人荣辱安危、以天下为己任的治水英雄,即使没有完成使命,也理当歌之颂之书之于竹帛。如果说是鲧工作不称职而未能完成治水的任务,也绝不同于失职、渎职,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免其职事更易他人可矣,何至于获罪?退一万步讲,即使有罪,也罪不当诛,又怎么可能因此而被“其仁如天、其智如神”的尧和“揆百事,莫不时序”的舜所忍心杀害呢?

2.鲧治水取得了很大成功。鲧作出了长达9年的艰苦努力,他的治水工作是否真的“九载绩用弗成”呢?恰恰相反,鲧治水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屈原称赞禹“续初继业”,“纂就前绪遂成考功”,《国语》说禹能“修鲧之功”。也就是说禹继承了鲧治水的事业,是在鲧治水事业的基础上取得成功的。换句话说,鲧作为禹治水事业的先驱,他的治水工作为禹成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鲧的治水工程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呢?屈原歌颂他“顺欲成功”。也就是说,鲧治理洪水的工作开展得很顺利,眼看就要驯服横流不羁的洪水,大功告成了。即将大功告成,这就是鲧治水的业绩所在。既然鲧治水取得了很大的成绩,怎么可能因治水的事被尧舜所杀呢?

3.鲧变东夷时并未被杀。《史记·五帝本纪》云:“四岳举鲧治洪水,……试之而无功。故百姓不便,……舜归而言于帝,请……殛鲧于羽山,以变东夷。”殛的意思是杀,鲧是黄帝族部落首领,杀死鲧来改变东夷之俗,解释不通。联系前文及《左传·文十八年》:“舜臣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族浑敦、穷奇、梼杌(即鲧)、饕餮,投诸四裔,以御螭魅”。正如柳宗元《天对》所云:“鲧盗湮息壤,招帝震怒。赋刑在下,投弃于羽。”亦如苏轼所言:“四族之诛,皆非诛死,亦不废弃,但迁之远方,为要荒之君长尔。”我以为“極鲧于羽山”应理解为尧舜发现鲧“治水无状”,就把鲧流放到羽山,让其变革同化夷族社会、御魅魅,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囚素,但后来又杀死了他。换言之,尧舜发现鲧治水无状之时,并没有立即杀掉他,只是把他流放到了东夷地区。鲧已受到尧舜的惩罚,若没有其它方面的原因,怎么可能在其被流放东夷数年后再因治水的事被尧舜旧事重提,法外施法、诛上加诛呢?

4.鲧并非因治水而获罪。屈原曾在《天问》里再三为鲧鸣冤叫屈:“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此问有两种解释,一释鲧被杀长期沉冤羽山,为什么不陈尸彰其罪?按此解释则屈原认为鲧是无罪而被杀;另一释施通“驰”,即鲧被流放羽山,为什么长期不开释?责问尧帝不该长期囚禁有功无罪的鲧。“不任汩鸿师何以尚之?佥曰何忧何不课不行之?”如果说鲧不胜任治水工作,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推举他?大家都说(让鲧治水)不必担心,为什么不自始至终地考察他,让他把治水的工作干到底?“顺欲成功帝何刑焉?”鲧治水即将成功,尧为什么要在这时候降罪于他?从屈原的诘问中可以看出,不是鲧没有治水的本领,也不是鲧治水无功而遭尧舜的降罪,而是因为尧舜的降罪,才使得鲧的治水事业半途而废、功败垂成的。春秋时臼季曰:“舜之罪也殛鲧”,直指殛鲧是舜犯下的滔天大罪。我想,这是臼季认为鲧治水有大功于天下,舜先后流放、刑戮功臣破坏了鲧的治水大业,是对中原地区广大人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我们可以这样认为,鲧在治水中没有什么过错,尧舜降罪于鲧,不是缘于治水,而是出于其他方面的原因。

二、鲧的才干、鲧部落的发展和鲧婞直的个性,使他同尧舜四岳之间充满了矛盾。

1.鲧过人的才干,引起尧舜四岳的嫉恨。鲧是一个很有才干的人。他在巨大的洪水灾害面前毫不畏惧,勇敢地担当起治水的重任,显示了他非凡的胆识和超群的气魄。他治水9年,终将成功,表现了杰出的组织指挥才能和创造才能。他“是始布土,均定九州”,是依据山川地形分疆划界、规划行政区域的创始者。他被流放东夷地区“变东夷”,也就是变革同化夷族社会,使经济发展、行政管理、社会风俗等方面相对落后的东夷部族迅速赶上进步的黄帝族。这些都表现了鲧具有很高的政治才能。鲧还曾修筑城郭以卫民;率部驻扎有榆山,依据有利地形进攻程州;利用险要的山陵地形阻击东部夷族有穷氏的西征。这些都表明了鲧以方伯自居、开疆拓土、扩展势力的雄心并极富军事才干。通过以上史籍中星星点点沧海遗珠似的史料可以看出,正如《史记》所载:“四岳曰:等之未有贤于鲧者”,鲧是远古史上少有的具有政治军事等多方面才能、发奋进取、能担大事的杰出人物。这在以强力解决部落冲突,以把握各部族力量平衡取得中原地区各部族共同领袖地位的远古时期,鲧的存在对尧舜的权位和四岳等其他部族的领地来说,不能不构成强有力的威胁。这使鲧无形中成为尧、舜和四岳等所嫉恨的众矢之的。

2.鲧部落势力的发展,促使尧舜四岳联合起来对付他。鲧部落是一个很有实力的部落。从鲧勇于担负治水重任、进攻程州、阻击有穷氏等事迹来看,鲧部落富有战斗力,确实对周边部落构成威胁,为其他部落所畏忌。四岳荐鲧治水,也许一幵始就是不怀好意的暗算:让鲧部落承担这一艰险繁难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消耗其人力物力以削弱之。当鲧完不成治水任务时,再趁机坐罪于他,怂恿尧舜对鲧施加惩罚以给鲧部落毁灭性的打击。尧舜也很害怕鲧部落的发展,当四岳推荐鲧治水时,尧犹豫再三,就是害怕鲧一旦出头难于控制。由于鲧采取了一系列正确的方案,雷厉风行地开展工作,不仅治水获得了很大的成功,而且其抗洪救灾、筑城居民、播粮賑民等一系列重大举措广泛地赢得了民心,人民像潮水一样投奔他,汇聚到他治水的大旗之下。对尧、舜、四岳来说,鲧治水的成功和鲧部落的迅猛崛起既出乎他们的预料,又证实了他们的隐忧,绝不是什么好兆头。尧舜担心鲧部落势力的发展会助长其个人野心,危及到自己的权位。四岳害怕鲧部落强大了,会侵占自己的地盘。囚此,尧、舜、四岳把鲧看作危及自己权位和领地的心腹大患,从自身的利益出发,他们都感到迫切需要扼制鲧、削弱鲧、打击鲧。人民“并投而鲧疾修盈”,鲧治水的成功和势力的发展给自己带来前所未有的辉煌,同时也成为尧、舜、四岳集结起来打击他,使其招致杀身之祸的潜在原因。

3.鲧婞直的个性,激化了他与尧舜四岳之间的矛盾。鲧这样一个杰出的历史人物,个性上却存在着一个致命的弱点:婞直。屈原曾在《离骚》中借用女嬃之口痛惜“鲧婞直以亡身”。何为婞直?李陈玉、徐焕龙曰:女子不肯低眉,才色自负,婞婞自好,不知委蛇;周拱辰、朱冀曰:婞直,刚愎倔强,不肯自晦,反露英华。正是因为鲧自负才气,锋芒毕露,倔强傲岸,傲视甚至卑视同他一起共事的其他部落首领,自然与其他部落首领们的关系处理得不好。鲧同尧的关系也很不和谐,当四岳推荐鲧治水吋,尧一口否决:“吁,咈哉!方命圯族。”他汄为鲧这个人不听教命,一旦得了势要危害全族的利益,给全族人带来灾祸。可见,尧对鲧的为人早就心怀芥蒂。鲧同摄政大臣舜的关系处得更僵。舜在视察了鲧治水工作后,向尧汇报说鲧“治水无状”,致使尧帝震怒,决定把鲧流放到东夷地区去。可见舜对鲧为人行事毫无包容回护之意,早有恶感前嫌于心了。那么,“治水无状”的真实内容是什么呢?《山海经》云:“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鲧羽郊。”息壤,“言土自长息无限,故可以塞洪水也。”息壤作如是释分明带有祌话的色彩,人力是盗不来的。对照《尚书洪范》:“鲧堙洪水,汩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范九畴。”我以为息壤其实就是五行中的金,也就是当时已经流行使用的青铜。青铜,在远古时代是极罕见极难得极贵重的物品,一般并不用于制造生产工具,只用来铸造祭祀天地祖先神灵的礼器如鼎、尊、彝、爵之类,或“范金为货,制金刀”,也就是铸造钱币。现在,鲧治洪水,工程浩大,修河堤筑坝闸远非原先的木石器工具所能承担;工程所需大批木料亦非石斧砍伐所能应急;修筑堤坝时需要打下去的木桩用横木连缀起来以增强整体抗力,用草绳藤蔓拥绑既不方便又不牢固。于是鲧果断地决定,大量制造金属工具,打造铜斧铜锸铜铆钉等以提高工程效率。鲧一方面派人加紧探寻矿源,夜以继日地冶炼青铜,一方面派人上报自己的治水方案,并请示尧,先把祭祀天地祖宗神灵的神庙里的大批金属礼器熔销,重新铸造锻打成治水所急需的各种青铜器具。又由干工程紧迫,鯀似乎未等到尧帝批准与否的命令下达,就按自己决定的方案先行实施起来。

鲧的做法,以今人的眼光来看,至多是程序上不够规范,并没有太大的过错。但在远古时代,他却犯下了弥天之罪。原因之一是古人十分迷信,认为天地祖先神灵是不可侵犯的,就连与之相关的祭祀用的礼器、甚至铸造礼器的青铜也不可有丝毫的亵渎。鲧为治水竟然动用贵重的青铜,甚至把青铜礼器铸成治水器具,这是侵天蔑祖、大逆不道、难以容忍的凶行。难怪舜向尧汇报说鲧“治水无状”。

原因之二,也是使尧舜更加难以容忍的是,鲧在施行这一切时都不待帝命,事先没有得到尧舜的批准。所谓“鲧盗息壤”就是指鲧用神庙里的青铜礼器熔铸治水器具时尧舜事先不知道,或者请示未予批准,甚至严厉驳斥传令制止过。但鲧认为自己的做法没有错,反复上陈理由,坚持自己的意见和做法,使得尧、舜认为鲧“不可教训、不知话语,告之则顽、舍之则嚣”,公然抗拒自己的命令,其结果只能引发尧舜与他公开的矛盾和冲突。

尧、舜本来就对鲧的才能、鲧部落势力的发展心存疑畏,现在鲧自作主张甚至违抗帝令盗用神庙里的礼器,简直是无视自己的权威和尊严,“慠很明德,以乱天常。”在尧舜看来,鲧今天敢于违抗自己的命令盗用神庙里的礼器,明天就敢于谋取自己的帝和摄政大臣的权位。尧舜在震惊盛怒之下,断绝了对鲧治水工作一切必要和可能的支持,甚至不畀洪范九畴”。洪范九畴,东汉郑玄释为天道大法九类。这样解释与鲧堙洪水沾不上边,与上文”汩陈其五行”、下文“彝伦攸斁”也不相衔接,似不恰当。我以为洪范九畴指的是铸造(或镌刻)着中原及其周边地区山川地理图形的铜礼器,它是鲧制定治水方案及工程施工所必需依据之物。尧舜不给洪范九畴,就显著地表明了其不再支持鲧领导治水的态度。尧舜这样做的结果,只能使性情刚烈的鲧十分气愤,必然大发牢骚,顶撞冒犯尧舜四岳的话语更不会少,从而与尧舜四岳关系日益紧张。于是,“行婞直而不豫今,鲧功用而不就。”就在鲧为治水的事日夜奔波忙碌的时候,尧舜四岳已经把打击、惩罚“凶”鲧的方案提上了议事日程。鲧婞直的个性不仅使治水大业功亏一篑,而且给他自己带来了严重的政治危机。

三、鲧反对尧舜禅让,是他被罪谴到东夷地区的最直接的原因

1.尧舜禅让。鲧被贬斥到东夷地区的直接原因,是他反对尧选定舜为帝位的继承人。远古中原地区自黄帝时代起,黄帝族、炎帝族、太昊族三大部族的共同领袖帝就一直在黄帝的嫡系后裔中递次产生。但尧没有按历史传统把自己的儿子丹朱或其他嫡系亲属确定为帝位继承人,而是把外宗的舜确定成了帝位继承人。其实,历史上尧不是不想传位给自己的儿子。尧选拔辅政人材咨询四岳意见时,放齐首先就提名丹朱。但当尧装模作样地对丹朱提出一点批评意见进行试探时,四岳们并没有肯定丹朱。在确知自己的儿子没有社会基础难以继位、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尧才不得已求其次,把自己的女婿舜确定为帝位继承人。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他“发于畎亩之中”出身贫苦,早年丧母,父亲受继母和其弟象的蛊惑,屡次合谋加害于他,都被他巧妙地避过了。尽管这样,舜对父母兄弟依然孝悌如常,因此赢得了大孝的好名声。在四岳的推荐支持下,舜获得了参政的机会,并以其温顺柔媚获得了尧的好感。尧把自己的女儿娥皇、女英嫁给他,让他参与决策一系列政事。舜“慎徽五典,五典克从;纳于百揆,百揆时序”,政治才能迅速增长。舜是一个很有心机的人,他善于审时度势,巧于拉帮结派,先后推荐重用八恺、八元,赢得了黄帝族中有势力集团的支持。在四岳和尧的支持以及黄帝族上层人物的认可下,他“受终于文祖”,举行加入黄帝宗族籍的仪式,为自己登上最高的权力宝座打开了通道。舜参政20年后,尧亦年老无法传位给亲子的情况下,主持了祭告天地的重大典礼,正式把舜确定为摄行政事的帝位继承人。

2.鲧反对尧舜禅位。《山I海经》云:“黄帝生骆明,骆骆生白马,白马是为鲧。”鲧是黄帝的嫡系后裔,与尧是同宗,自不能容忍宗族以外的人谋取帝位。鲧当初“观祀典与舜勤事并举”。作为尧的臣僚,鲧与舜在尧帝举行祭祀天地典礼上的职事地位相埒,不分轩轾。依鲧的个性,对出身卑微、开始没有什么从政经验仅因依傍帝尧而身份骤贵的舜很可能是看不起的,面折廷辱、当面轻薄之事也不无可能,对舜加入黄帝族籍图谋登上最高宝座的野心也可能有所提防和察觉。现在舜作为尧的女婿果然被尧确定为帝位继承人,这不能不引起性情刚烈的鲧的不满和强烈反对。鲧既不能容忍出身微贱的舜忽然跻身于他之上,自己反过来要屈身事之,更不能容忍尧违背传统把帝位传给冒籍黄帝族的东夷人。他向尧犯颜强谏:“不祥哉!孰以天下而传之于匹夫乎?”尽管鲧本身不一定有觊觎帝位的野心,但当他的直谏遭到尧的拒绝时可能有的想法是,与其让舜做帝位继承人,还不如让自己或黄帝族中的其他人来当。生性耿直、脾气火爆的鲧咽不下这口气,他打起维护帝位世袭传统的旗号,与共工联起手来以武力抗拒尧舜的禅让之举。

3.鲧势孤力弱致败。鲧与舜对尧来说,鲧虽为尧的同宗,但亲缘关系疏远;舜虽为尧的外宗,但翁婿关系亲近。鲧为人刚直暴躁,不和于众,易犯于上,在尧看来桀傲不驯,难以驾驭共事。舜为人温顺柔媚,善与人处,很能讨尧的欢心。故对鲧和舜两人,尧之亲舜而远鲧是不言而喻的。现在鲧公开跳出来反对尧舜禅让,不仅是对舜的抵制,而且也是对尧帝权威的挑战。不论鲧有无争夺帝位继承人的野心,在尧舜看来,总是鲧在图谋最高权力宝座,这是尧舜决不能容忍的事。他们感受到鲧的严重威胁,下决心不惜动用武力把鲧作为头号政敌予以驱除。至于四岳,本来就与鲧矛盾重重。偏向于尧,打击强横崛起的鲧,同时借助于舜的上台摆脱黄帝族的控制,正是他们的别样居心和根本利益所在。因此,他们很可能趁机在尧舜与鲧之间玩弄阴谋诡计,搬弄是非,推波助澜,挑动尧舜“举兵”讨伐凶鲧,终于引发了远古中原地区一场以帝位继承制度为焦点的急风暴雨式的激烈的政治军事斗争。

因为鲧在中原地区其他部族上层中缺乏基础,而舜建立了广泛的统一战线,故在帝位继承人问题的斗争中,不仅四岳站在舜一边,尧站在舜一边,连黄帝族中大多数有势力的集团也站在舜一边。虽然鲧与共工结成了同盟,但他们同舜所结成的统一战线和以尧为首的讨伐联军相比,势单力薄,强弱悬殊,无法抗衡。鲧的抗争不可避免地归于失败。由于鲧以维护黄帝族的传统的名义反对禅让,可以说名正言顺,在政治上无懈可击,在黄帝族中也很能得到一部分人的同情,尧舜等不便就此降罪杀他,于是就抓住鲧自行作主熔铸神庙礼器做治水器具一节大作文章,以亵渎天地祖先神灵的罪名,在鲧治水行将成功之际,将他作为凶族赶出了中原地区。

四、尧舜杀鲧是为了清除权力更替中的最大隐患

既然鲧已被贬到东夷地区,远离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失去了兴风作浪的凭借,尧舜的政治危机已经解除,为什么以后还要杀死鲧呢?这是因为,不除掉鲧,在尧舜总是一块心病。

对尧舜来说,鲧虽被贬东夷地区,但鲧部落还在,鲧的势力还在,黄帝族中还有许多人在为鲧鸣冤叫屈,中原地区的广大人民还在念叨他治水的功绩。鲧到东夷地区后,凭借他杰出的才能、巨大的声望,变革东夷社会的工作又卓有成效,鲧很有可能在东夷地区建立起新的根据地。这不能不引起尧舜新的担忧。他们认为鲧既才能出众,又狂妄自负、怀有野心,只要鲧还活着,有朝一日,振臂一呼,说不定会四方响应,东山再起,终久是尧舜的隐患。加之鲧治水有功无罪而遭谴,心中悲愤不平。以鯀的件格,口出怨言其至攻击尧舜政务得失的谤言也亦所难免;与先后被流放的三苗、共工互通信息、遥相呼应也不无可能。对尧舜来说,鲧始终是不安定的因素和潜在的最危险的人物,不除掉鲧,就永远无法高枕无忧。尤其对舜来说,就不能顺利地实现权力交接,扫除其登上最高权力宝座的障碍。正是出于巩固统治、清除隐患这一社会政治斗争的需要,尧和舜派祝融氏将鲧杀害于羽郊。以前有人不理解《左传》中忽而说尧殛鲧,忽而说舜殛鲧,其实在殛鲧的问题上,尧和舜的立场是完全一致的。

尧舜是以法殛鲧,还是通过谋杀、刺杀的方式杀鲧的呢?我以为从鲧先被流放东夷,后被殛杀来看,鲧获罪于前,而被杀在后,尧舜在鲧已被罪谴之后再法外施法、诛上加诛,显然名不正言不顺,故不可能是以法杀之,而是将鲧谋杀、刺杀而死的。由于尧舜对杀鲧的缘由始终讳莫如深,秘而不宣,世人不了解上层社会政治权力斗争的内幕,只知道鲧因治水一事获罪,再加上后世史家有意无意地“为圣人晦”,不言鲧反对尧舜禅让而被杀,而把舜说鲧“治水无状”理解为鲧未完成治水任务而被殛,这就掩盖了历史的本来面目,致使这一千古隐秘让历史的疑云重重覆盖了数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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