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 南疆行/16

16 崎岖葱岭道

我选了一个比较偏远的萨伊谷乡，离县城两百公里。

去萨伊谷乡的人少，不是每天都有车，我这天幸运，碰上了一辆皮卡，司机叫穆合塔尔（这个倒不是化名）。一个乘客一百块钱，他要凑够三个乘客才能保本。等了半天时间，终于又有了两位。

一位是个乡政府的警察。当地是“边防派出所”，属于武警序列，但乡政府里，也有个别协助治安的警察，这老兄便是，我这里叫他“老乡警”。另一位老乡，穿一身USA ARMY（美国陆军）的制服，就叫他“美国大兵”。他这体格相貌，扔美国军队里去，只要不开口说话，真没人怀疑。

我上车最早，占了前排座，那两位只能坐后排。我本意是前面拍照方便，后来却给我省了大事儿。

皮卡开到老乡警家。往后厢装了很多货物，还有一大铁桶，不知是柴油汽油，还在滴滴答答漏下来。看他们叼着烟卷搬油桶，我真捏把汗。山里的各种生活用品，都得这么零星运进去。

出县城不远，塔什库尔干河的河谷迅速变窄了。汽车沿着山谷一直往下游开，没有柏油路，全是土石路面，两侧都是大石头山，景色荒凉。还穿过了两个隧道，编号是葱岭一号、二号。帕米尔高原，古称葱岭。

偶尔有一小片稍微平坦一点的河滩，便会有一个小村子，或者几户人家。沿途有好几个水电站工地，都停工回家过年了。

走了一个多小时，汽车停在了一个小卖部旁边，吃喝休息。小卖部守着一个水电工地，老板是个塔吉克老汉，应当主要是供应工地的，现在门可罗雀。美国大兵买了一瓶白酒，两个塑封鸡腿，连吃带喝。其实这还不是正经午饭。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一个乡上的小饭馆，才正式吃饭，每人一盘拌面。这小饭馆也卖东西，柜台里商品不多，跨度不小，从手机到白菜大葱。老乡警悄没声替我付了饭钱。

这一路上，每经过一个乡派出所，甚至是村子的警务室，老乡警都要跑进去，待上十来分钟，不知道在干啥。

沿途的小村子，听说都是杏树，开春时杏花开放，很漂亮。我想象了一下，那景色，应该是在荒凉大山合围中的一抹粉色和新绿，配着黄土房子，跟“杏花烟雨江南”完全不是一种感觉。

这次出行前，远在京城的老友张金城，写了个《临江仙》词，我也和了一首，其中有“前世杏花村”句，居然应验在此了。

《临江仙·步张金城韵》

飘蓬误沾叶叶水，长安孰与日近。疏云残雪杳难分。月下博达岭，前世杏花村。

羌女胡儿歌舞地，蒲桃一醉深沉。箧中书信梦中人。酒泉安敢望，碎叶冬正深。

用典较多，不一一解释了，凑合看吧。

在小卖部里，美国大兵己经喝了半瓶酒，剩下的半瓶在车上干光了，开始兴奋起来，时不时大叫一声，还扒拉着我呜呜哇哇想说什么。我在前座一直忙着看景、照相，没太关注后座的动静——反正他们说话我也听不懂，只感到美国大兵一直在胡言乱语，到处乱抓。

有时后面传来pia的一声脆响。开始还没太在意，有次偶尔回头看见了——原来是老乡警在抽美国大兵的嘴巴。这厮酒疯犯大了，居然想抓司机的方向盘，在山路上可不是闹着玩的，老乡警估计把擒拿术都使出来了，还是制服不了他。

汽车在颠簸，后座在打斗，后厢里还有一大桶汽油。到路险的地方，我就心里打鼓：这要翻下去，真连火化的钱都省了，这就是后半截行程。

停车放水。美国大兵一头栽倒在地，不肯起来，司机和老乡警合力抬起这厮，他还挣扎着不肯上车，他个头瘦高，胳膊腿儿长，就像个长腿大蚂蚱，死活折叠不到车里。最后我在车里拽，那两位在外面塞，等这工作完成，汽车开动，天也快黑了。

经过这番折腾，美国大兵终于乏了，呼呼大睡起来。盘点一下，我损失最惨重：当初，我老开窗照相，车里冷，看老乡警衣服单薄，就把羽绒服扔给了他。结果，再从醉汉身下翻出羽绒服，发现帽子己经扯掉了。

在黑夜里奔驰了近两个小时，过了一个小检查站，终于到达萨伊谷乡。美国大兵先下车，他不光瞌睡醒了，酒也全醒了，跟车上各位热情道别。

我事先问过老乡警，乡上有没有旅馆，他说只有乡政府的招待所，其实就是乡政府里面的几间房子，还没暖气，很冷，要我跟乡里的工作人员一起睡宿舍。我当然从命。

车外全是黑暗，啥也分不清，我糊里糊涂下了车，跟老乡警进了一个大院，这里还算灯火通明，一排平房，门上都订着各科室的牌子。老乡警把我引到一间“社会保障事务办公室”，除了办公桌，还有两张双层铁床。这大半天的行程，身上、包上满是尘土。

李硕游记系列：

1、2015 南疆行/01-02

2、2015 南疆行/03

3、2015 南疆行/04

4、2015 南疆行/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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