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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解放前后——我在仲家洼的历史场景记忆

 gudian386 2023-06-04 发布于山东

今年的6月2日是青岛解放74周年,当时我和家人在青岛仲家洼生活,我把当时所见的的历史场景记录下来,呈现给大家。

我的祖籍威海,我于1939年在那里出生。威海曾经是英国的殖民地,英国人在青岛建立大英烟草公司到威海招工,我的父亲去了大英烟草公司下属的潍县烤烟厂工作。父亲、母亲、三姐、哥哥和我就到了潍县生活。大姐、二姐已经出嫁,留在了威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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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战争胜利以后,国共内战爆发,山东是主战场之一,潍县发生了著名的潍县战役。国民党的军队战败,大英烟草公司租用了美国救济总署的一架飞机到潍县,把那里的职工和家属接到青岛。

记得那是个晴空万里的上午,大人孩子们早早就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来到厂区北面的简易机场。飞机迟迟未到,大人们翘首以盼,孩子们却在机场跑道上尽情玩耍。中午就地简单吃了点东西,孩子们累了,睡在大人的怀抱里,等到下午三四点钟才看到飞机从远处的天空飞来。

飞机前部分两排座椅,后面空地堆放行李。飞机颠簸厉害,人们都很紧张,无暇顾及窗外的风景,即使高处行李掉落下来也没人去动。飞机终于在天黑之前降落在青岛流亭机场,据说这在主要靠目测驾驶飞机是很危险的!

几辆大卡车接把飞机的大人小孩接到城区,我们一家被临时安顿在离大英烟草公司不远处的顺兴路单身宿舍,随后就搬去父亲在仲家洼的租房子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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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仲家洼属于台东镇旁的城乡结合部,父亲租的房子临街,城里的人出城,乡下的人进城,都要经过门前的这条街道。街道的名字记不得了,只记得门牌号码是1146号。

街道的南面称作南仲家洼,街道的北面称作北仲家洼。我们住的房子在街道的南面,一扇门,两扇窗,屋后是一个院子,院子里留有几个曾经腌咸菜的大缸,这里曾经是一个酱菜铺。

我们的东邻是一家茶馆,西邻是修车铺和铁匠铺。对面是个地摊市场,卖有粮食、蔬菜、禽、蛋、鱼、肉,日用百货,样样齐全。

市场的西面有一条胡同,胡同口是一个诊所,胡同里有一个警察局的派出所。

父亲、母亲、三姐、哥哥和我在这里开始了新的生活。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岁月里,仲家洼的人生活虽然不是富足,但是人们安居乐业,充满市井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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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车铺的老板叫常庆三,是平度人,中等身材,精明强干,大人们喊老三,孩子们称三叔。

三婶的身高和三叔差不多,长的富态,和蔼可亲。

三叔和三婶有四个儿子,老大长我两岁,老二和我同岁,下面两个个弟弟也每个差两岁。

三叔是修车的,孩子的乳名根据车子部件车把、车梁、车座、车圈叫作把儿、梁儿、座儿、圈儿。

三叔车子铺的招牌很别致,那是老大上学能写字后,三叔借来笔墨让儿子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車”字,然后用白铁皮裁剪出来绑在车圈上挂在门头,预示着将来子承父业,生意兴隆。

我和三叔的孩子们是玩伴,三叔经常给我们讲故事,说笑话,做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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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车铺旁边是铁匠铺,打铁的姓修,国字脸,中等个,头发和胡子都是灰白的,身板很硬朗。修大爷不善言语,并且面无表情,孩子们见他有些惧怕。

修大爷和老伴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二十出头,轻易见不到人,在外面做什么谁也不知道,偶尔回家帮忙干点活。二儿子十七八岁,天天和修大爷一起拉风箱,抡大锤。

铁匠铺的生意很好,仲家洼务农的,亢家庄、田家村、浮山所、湛山村农民都来买农具,铁锨、犁耙、镰刀、锄头等应有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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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茶馆的刘大爷在门前扎了一个大棚,棚子下摆了几个方桌和长条凳子,客人们歇脚坐在这里喝大碗茶。烧水的炉子有七个灶头,叫七星灶。窗外支了一个货架,摆着烟酒糖茶。具有时代感的是一个笸箩里盛着烟沫,烟客们放在烟袋锅里,一袋烟算多少钱。

刘大爷早年行伍出身,络腮胡子,气宇轩昂,说话声音洪亮。据说刘大爷以前是给一个军官当勤务员,军官战死沙场,军官太太投靠他人,家里女佣跟了刘大爷,两人辗转来到青岛,在仲家洼开了这个茶馆维持生计。

刘大爷的老婆是南方人,很少说话,说话也是南方口音,别人听不懂。她本来就比刘大爷小许多岁,长得小巧玲珑,好像是父女俩人。

茶馆的生意很好,进城出城的人们路过这里歇歇脚,喝碗茶,抽袋烟,还可以顺便买点礼物。修车铺和铁匠铺的主顾也在这里歇息等候,即使没有消费,刘大爷也是热情招待,茶馆帐篷里经常传来刘大爷洪亮的吆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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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拐角处有一个诊所。诊所一扇门,两扇窗。拐角是半圆的,开着出入的门,一扇窗在街道上,一扇窗在胡同里。门庭坐诊病人,窗户临街的那间房是诊疗室,窗户临胡同的那间房是主人的卧室。诊所是一对夫妻开的,男人姓刘,是山东人,具体是什么地方不清楚,人长的风度翩翩。女人姓潘,是东北人,具体什么地方也不清楚,说话特别好听。夫妻俩是基督徒,白天给病人看病,晚上就做祷告,唱诗的声音从屋里穿出来,引得孩子们在屋外围观嬉戏。

胡同里不远处是一个警所,平时有两个警察,一个瘦高个,一个矮胖子,两人白天在街上转悠,市场上东拿点,西要些,中午就在所里开喝,下午人们路过这里就可以听到里面的呼噜声。晚上仲家洼的路是黑的,只有胡同口有一盏灯是亮的,灯笼上有一个“警”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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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多久,仲家洼平静的生活被打乱了,人们早上醒来,发现街道的墙上贴了反对政府的大字报。两个警察公报私仇,把修车的三叔抓进了警局,原来他们经常来三叔这修车不给钱,后来三叔不伺候了,这就得罪了他们。后来三婶找到地面的甲长出面,这才保了出来。

一天上午,街面上来了几个伤病,吵吵闹闹了半天,中午不知道在哪里喝了点酒,更是无法无天,打人骂人砸东西,警所的两个警察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到了傍晚,宪兵来了,伤兵们还是没有收敛,宪兵开枪当场打死了领头闹事的,其他的老实被带走,这才平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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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所建的崂山烟厂厂房

一个中秋节的晚上,月亮早早就从东边的浮山爬上天空。母亲把晚上的团圆饭准备好,炸了一盘花生米,剩下的油煎一盘小杂鱼,打发三姐到糕点铺买了俩月饼,指使我到隔壁茶炉胡子大爷那里打了二两白酒。这个时候哥哥放学回来了,全家人坐在饭桌前等父亲回来。父亲工作的大英烟草公司在孟庄路,平时六点下班走一个小时七点到家,可是这天到了八点还没有回来,母亲就安排我和哥哥出去接父亲。哥哥领着我走到台东一路东头一个工厂的货场(现在第十九中学的位置),远远看见一群人在围着,走近看到在法国梧桐树上吊着一个白胡子老头。哥哥拉着我就跑,嘴里嘟囔着:“吊死鬼,吊死鬼,别让鬼魂附上咱!”

哥哥拉着我沿着台东一路跑过台东市场楼到了威海路,迎面见到父亲夹着个饭盒走了过来,原来中秋节公司发馒头,父亲为了领两个馒头耽搁了回家的时间。父亲听说台东一路有人吊死,就带着我和哥哥绕到台东三路返回家里。这时已是皓月当空,父亲把饭桌搬到屋子外面,秋风袭来,全家人看着天上的月亮,晚饭吃到很晚……!过后听说那个吊死的老者就临时租住在仲家洼,儿子被国民党抓了壮丁,据说跟着部队退守青岛,他来青岛找儿子,儿子没有找到,老家打仗又回不去,就在中秋节上吊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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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共内战爆发,国民党的军队重点进攻山东,青岛又一次出现移民高潮,人们纷纷涌入这座城市,躲避战乱,谋求生活。月光之下,一座城里,万家灯火,几家欢乐,几家忧愁。

时间到了1949年,春节过后,父亲的工作从三天两头在家休息到完全在家呆着,工厂全部停工。市面上的物资越来越紧缺,好在仲家洼是城乡结合部,还能解决一部分,虽然价格很贵。

邻居的铁匠铺和修车铺基本都关门歇业了,茶馆的人依然很多,不过不是喝茶而是聊天,国军如何失败,共军打到哪里,人们尽管说也没有管的。街道墙上的标语“打倒蒋介石”“推翻三座大山”也没有过问的。

1949年6月1日是端午节,家里没有粽子和鸡蛋,三姐用红黄蓝三色毛线捻成绳拴在我的手腕上,用端午绳辟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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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6月2日,天气晴朗。这天从北边传来和前几天一样闷雷一般的炮声,只是今天的炮声又密集又近了一些。家家户户关上门窗,街道上空空荡荡。大约十点左右,街道上传来噪杂的声音,从远到近。透过门缝可以看到是国军退败路过,开头的是几辆吉普车,上面坐着垂头丧气的指挥官,接着是军用卡车,许多伤兵在车上坐着,有的卡车后面拖着大炮。由于道路狭窄,车辆行驶缓慢。后面是徒步的队伍,队伍松松垮垮,士兵们背枪的姿势各种各样,有的嘴上骂骂咧咧,吆五喝六。

突然一声枪响,过后才知道,胡同里一个哑巴孩子跑出来看热闹,冲着队伍叽哩哇啦表达不清楚,被一枪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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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左右,街上有人喊:“解放军来了,大家出来吧,欢迎解放军!”

不一会儿,各家各户的门都打开了,路边看队伍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打出用红纸和绿纸做的小旗,上面写着“欢迎解放军”,“共产党万岁”,“热烈庆祝青岛解放”……。

这时我看到铁匠铺修大爷的大儿子在分发小旗,只见他穿着黄色军装,那是和远处走来的解放军的队伍一样的军装。原来他是地下共产党啊!

当天晚上,仲家洼的街道上张灯结彩,家家户户喜气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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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当时在国民党政府统治下生活的仲家洼老百姓为什么对国民党的军队避之如蝎,为什么对从未谋面的共产党军队箪食壶浆?仲家洼现在已经变成了高楼大厦,但愿老百姓的像当年期盼的那样,生活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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