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新书讯 | 苏黎瑞:对花饮

 向度文化 2023-06-06 发布于山东

海峡文艺出版社2023年1月出版

新书简介

在无边的春秋时序中,花开如火般喧嚣或如雪之寂寞,都是人间好时节。执盏对之,散淡清浅,见天地广阔,更是人间赏心客。

四时佳兴,时光凝萃。《对花饮》散文集有“物华新”“对花饮”“ 喫茶去”“溪山远”四辑,其间诗文与画意同在。作者写文也如作画,描绘出一幅幅田园山水、人间风物和凡人雅趣的画卷。那些日常生活中打动人心的细微事物,无不带着生活美学。亦在每一处行走过的地方,刻录了生命的印迹,浸润着作者对山水人文的热爱。作者好像是在写它们,但又不是在写它们,她写的是人心,安静清幽,向上生长,向阳而开出灿烂的花来。

作者影像

作者简介

苏黎瑞,福建省华安人,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福建省美术家协会会员。创作涉及小说、散文、诗词、绘画等门类。

杨西北:丰饶的山野和诗意的书写

这是作者第一本散文集。这是一本有亮色的散文集。

作者从山里走出来,对山间充满眷恋,这里的草木河川,茶园阡陌,鸡啼犬吠,无不牵动心弦,一道道旋律起伏流淌,一幅幅画面斑斓展开,这便是集子里的那些篇章。作者的阅读、感悟、踪履,都在文章中留下痕迹,形成别样色泽。

作者说自己喜欢读杂书,有武侠的,也有纯文学,一本《人间词话》常读常新。她的文章里便有了哲思的意味。“原来,再如何魂牵梦萦的事物,等得太久就索然,花还是这花,而心境已经不是原来的心境了。”(见《兰猗其香》)。“美好的风景如果染上暖融融的烟火气,那么以后不经意回忆起来,风景也会因浓浓的情味而温热起来。”(见《和春住》)。“至于是在瓦屋纸窗之下品茗的闲情雅致,还是田间地头劳作之时牛饮的酣畅淋漓,其随境赋形,亦是茶所具有的风雅与世俗之美。”(见《闲饮茶》)。这些文字已经不是简单的表达人的心绪和领悟,它传递出了鲜亮的美学的意味,让阅读者有了审美的快感。

作者一直钟情山水国画,绘画成为生活的一项内容,这门技艺也影响了文字。文章出现了这样的描写和画面,晒得脱水的整株淡竹叶,“这颜色很像在调色盘里的石绿加了点恰到好处的淡墨,显得明朗且内敛。”(见《野有蔓草》之“绿荫深处淡竹叶”)。“车子土拨鼠般从树影底下消然穿梭而过,把一排排的树影从车前拱起,于车后落下,悄无声息,并没有惊扰了秋日里的寂静。”(见《又是橙黄桔绿时》)。不是画坛中人恐难有这样生动的描绘和跳脱的景象。都说艺术门类有相通的地方,这又是一例。

作者也写诗和词,因此诗情也时从文中不经意地冒出,让人心旌摇动。她这样描写野雏菊,“散落在原野的星星点点,水汪汪的、亮闪闪的,是秋天的眼,也是大地的光辉。”这样描写桃金娘的花,“待到仲春后,欲掩风流却再也掩不住了,它们一丛接着一丛,在暧人的风里忍不住笑了起来,在林泉下,在山坡上,在河畔,如笑生双靥的娇嗔,粉粉的俏生生地在漫山遍野的深深浅浅的绿底绣出许多绚烂霞锦。”这样描写桃金娘的果实,“阳光是最巧妙的酿造师,它把托在哆尼树上的一个个绿罐子晒成红罐子,秋风借着热度扇起了风,红罐子忍不住日渐饱满的秘密,欲诉还羞,憋得脸色红紫了起来,轻弹可破。”这样描写梧桐,“这时节没有梧桐花,梧桐子正在阔大的树叶底下做着甜梦,谁也打不动它。一朵松软的白云从山顶路过,就在树冠之上,高远,闲散,莫非那是春天的花魂回来探望。”这种诗意的状物有舒缓的张力,让人有沉浸般的感受。这样的描写还散布在集子其它的篇章中。我想到孙犁一些经典的散文和小说中那些有如“虎啸深山,鱼游潭底,驼走大漠,雁排长空”般的句式,当然大师笔触的抵达更深邃更辽阔更写意。

集子中对乡间小景描绘的文字也很生动,充满烟火味。如“它敏捷地奔过来,做出勇猛扑过来的姿势冲我们吠叫,吠叫间龇牙低吼,奶凶奶凶,却又做好随时撤退的准备。好像在告诫我们,'你们别过来呀,我很凶的,我很怕你们的……’听到动静,楼旁的小门吱呀,出来一位大婶喝住小狗。小狗瞬间收起它的白牙,欢快地绕在我们脚边猛摆尾巴,变脸速度可圈可点。”(《簌簌花落春山空》)。

我所以走心地引下这些文字,是因为在阅读中它们曾经打动了我,让我捕捉到某些独到的东西,这便是感受生活的能力,也有人叫潜质。或许是因为山川秀色的陶冶,或许是因为文化学养的铺垫,或许是不易修炼的禀赋,这种独到的东西很可宝贵。文学史上有些文字和篇章可以越过时空,就是因为独到。日后的写作中,作者可以有意识地保护和发掘这种东西。题材上如能有所拓展,内容可能会更丰富一些。

我是在地方组织的一次老区红色采访中认识作者的,她采写的文章让人留下好的印象。我又曾在作者生长的家乡工作过,当过农村工作队。这个地方有一个别样的名称,叫仙都,著名的电影艺术家汤晓丹就是这地方的人。这里的山水我是熟悉的,作者的文章,让我重新神游一回这片带有仙气的丰饶的山野,读了之后让人有理由对从这里走出来的作者寄予更多的期待。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漳州作家协会名誉主席)

读读:夏时蔬

熏风一至,各类瓜们在竹篱架上、闲置地里四处乱窜,铺写属于它们自己的华章。藤蔓恣意撒欢,所行之处,层层叠翠。却也并不只一味的如乡野汉子般胡乱铺陈粗枝大叶,其中亦有阁中娇娘般绣出精美有风姿的花朵。一朵朵从叶底下颤颤微微地探出头来,美好得就像这些初夏傍晚,晴好,雨亦佳。它们的花期不长,果实却迫不及待,有的花尚未萎去,花萼底下已孕育了一个小小的果实。

连畦蔓瓠瓜

夏天的瓜果以开黄花居多。瓠瓜倒是开出了白色的花朵,用什么来形容呢,不是“梨花院落溶溶月”的白,却像极了响晴天空上云朵的白。这些小小的云朵歇在长着细小绒毛的叶间,风一吹就柔嫩颤动着,楚楚动人,仿佛只要稍大一点的风便会把它撕碎一般,或是要随风而去。瓠瓜花也称葫芦花,还有别名叫做“夕颜”。顾名思义,黄昏时悄然嫩蕊细细开,翌朝阒然落花零露湿。闻夕颜之花名让人感叹时光总是一视同仁,并不因其美而多善待,任其夕不保朝,我见犹怜。而唤其葫芦花时,始觉其不过一村姑耳,花开花谢也就由着它去罢了,在乡野摸爬滚打过来的植物生命力顽强。然其花之名雅或是俗,并不妨碍瓠瓜花开花谢结实。就像人一样,那些回到农村乡下的王总、李局、郑经理等等,倘乡里人不再唤他们地瓜、黑面、狗儿,恐是要生分了不少,骤然拉远了距离。人还是那个人,如果品性好,叫什么名字想来也无妨,反之亦然,花也如是。

《小雅.瓤叶》言道:蟠蟠瓤叶,采之烹之。瓠瓜的叶子有细绒毛,口感定会粗糙了些,做菜的话非撷极其鲜嫩的细叶不可,只要稍柴点,挑剔的食客必不愿入口将就。家乡人从不采来做菜的,一任其翻墙爬壁,开花结果,悬下一个个饱满的大大小小的瓠瓜。瓠瓜也要捡嫩的撷下,清炒或搭荤皆宜,淡有淡的滋味,浓亦有浓的醇厚。瓠瓜味道清甜,只做菜蔬。煮瓠瓜时,有瓠瓜的子飘在菜汤里。它曾被用来喻美人的洁白牙齿。瓠犀,瓠犀。不由想起从诗经到唐元清画里的美人儿,樱唇半启,瓠犀微露。

另有主要不做食用的瓠瓜,也就是葫芦。传说中的“八仙”之一铁拐李,就常背一个装有“灵丹妙药”的葫芦,周游江湖,治病救人。此葫芦吃起来味苦,人们不爱吃它。若没及时采下很快就会老了,老有可为,用其制成盛物的器皿。《诗·豳风·七月》中“八月断壶”,特指的就是盛药的葫芦。葫芦有很强的密封性能,潮气不易进入,容易保持药物的干燥,本身亦有药用价值,且轻便易于携带。古时候的行医者无论走到哪里身上都背着药葫芦,如唐代药王孙思邈采药时就必挂一个药葫芦,后即所谓的“悬壶济世”,葫芦成了中医的标志。葫芦既可以装灵丹妙药,也可以装酒。陶翁的《饮酒》诗里提到:故人赏我趣,挈壶相与至。班荆坐松下,数斟已复醉。此时他们倒酒的壶应非金属所制,葫芦最为应景。

葫芦也承载着千年以前一位在水之湄女子望眼欲穿的相思。《国风·邶风·匏有苦叶》记载:“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匏也就是葫芦,有了它,思念的那个人就不用怕济河的水深浅,总能安全渡河而来。可是,连葫芦都长得成熟且干硬,可以作渡水工具了,等待的那个人怎么还不来?只留下这女子徒在河边徘徊,葫芦也载不起她的忧伤和惆怅了。

人们还把干硬了的葫芦一剖两半,一半用来“一箪食,一瓢饮,身居陋室而不改其志”,有淡泊物外之超然;另一半则用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有大义取舍之凛然。这瓢,低调内敛,素到极简,也使人生达到极致。

翠挂满疏篱

宋朝诗人杜北山有诗云:寂寥篱户入泉声,不见山容亦自清。数日雨晴秋草长,丝瓜沿上瓦墙生。村里人家种瓜总是随意了些,在院墙边或是哪个犄角旮旯里找个地儿,刨坑、撒种,或栽株秧苗。再往它身边搁几竿竹,随意靠着院墙也好,或贴心地搭个架子也行。瓜藤很快就会意了。它们伸出细嫩的触角开始探索,攀爬着,缠缠绕绕,有时还会自己扯着自己往上爬着,藤蔓这样稀奇的本事,人就没办法做到。除非借助外物,否则哪怕左脚踩着自己的右脚,再搭上双手,也别想离开地球半步。所幸人有神游云天外之能,却也是植物之所不及。

夏日的午后人与植物一样的恹恹。“长夏少人事,官闲帘户深。”消夏生凉未必要躲到帘后或空调房里,取来竹椅坐在瓜架下纳凉,闭目养神喝茶看书聊天,闲下来就什么都好。心有清风,何处不清凉?平时闻不到的花也香了,空气也新鲜了,还能发现原来有一支蚂蚁队伍不知什么时候顺着瓜藤开辟出一道路径,川流不息,忙忙碌碌奔向被藤蔓枝叶掩盖了的前方。随便指出其中哪一只蚂蚁,怎么看都像为稻粱谋而碌碌不可终日的自己。

会飞的小昆虫眼神清亮,鼓翅从一朵花钻到另一朵花,忙得不可开交。名曰“虎头蜂”的蜂儿个头大,猛劲足,像黑李逵一般,呼呼地把透明的翅扇得只剩一团灰影,落入花蕊中。稍侯,钻出来就是满脸满身的花粉。淘气的孩儿们亦懂得柿子捡软的捏,蜂儿捡良善的欺负。无人敢像捏着小蜜蜂翅那样去调戏它,虎头蜂自有它的虎虎生威的姿仪,让人避之唯恐不及。所以小娃儿被蜜蜂蛰得大哭着找娘亲要惜惜的时候常见,被虎头蜂蛰出大包包的鲜矣。

老家的院子里曾种过两棵丝瓜。原本只想用来给院子遮荫,却不曾想其长势极好,除了探访邻家,还顺着电线杆而上,一边花开,一边挂果。披挂了许多藤蔓的电线杆仿佛重生了,像一棵树一样张开了臂膀。叠翠其间,一条条长的短的,弯的直的丝瓜垂挂下来,有的顶端还挂着萎了的花瓣,新鲜可人。俗话说:东家墙根种丝瓜,西家院里开黄花。诚然。

丝瓜清甜甘爽,清炒极佳,晚饭时配放凉了的白粥恰好。特别是煮面时,切一条丝瓜,待水沸而入,再搭些牡蛎、香菇、虾米、干贝等食材,如果下的是手工面线,易熟,拿长筷稍作搅拌再撒一把葱花,菜香扑鼻。一壶老酒,小菜数碟,暑天里的昏昏欲睡的食欲和味蕾瞬时舒醒了过来。

夏夜凉如水。在瓜蔓架下,蒲扇轻摇,风扇也微微地吹着风,有一阵没一阵地,人在藤椅上坐没坐相,斜倚歪躺,极易入眠。看着夜空的星子透过瓜架的花叶在闪烁着,数只萤火虫在瓜架下飞舞,姐姐在扑萤火虫玩儿……朦朦胧胧,依稀被阿妈抱起回到自己的眠床,一觉到天明。睁眼须臾回到了现在,有空调的微响在窗外回荡,顿生怅惘。

电话响了,接通:“今天回来吗?菜园里两条丝瓜和几个瓠儿可以摘了,你带回去给囡儿吃。”阿妈的大嗓门从手机里传来,把我彻底唤醒了。

没摘完的丝瓜留在藤上,瓜与藤俱老。

老去的藤很写意,又皴又皱又卷。被采瓜而突然截断的部分留在空中像一笔凌空而去的飞白,与晚来的凉风致意,大有徐渭的葡萄藤的味道。闲抛闲置的瓜也不再长个儿了,像在大棒槌悬着,没有画家笔底野葡萄的灵动,却在村里人们的眼皮底下变“瓜”了。闽南语的“瓜”是老了,筋脉丝络变粗变硬的意思,“瓜”音可适用在各种不嫩了的植物中。在叨唤丝瓜儿的瓜时,带个儿的音,就知其鲜嫩可食。秋来老去的瓜,在青石板上拍去皮,抖出黑籽儿,余下的瓤筋脉清晰,是干干净净的杏黄,用来做清洁炊具极佳。

回到老家,看到洗碗池墙边挂着的丝瓜瓤正滴着水,阿妈在厨房里忙碌,那里有丝瓜面线的香味飘来了。 

浮瓜于清泉

小院里的瓜架撑起一片绿荫,往外遮不到地方被太阳晒得白热化,咫尺间仿佛是冰火两重天。有喝茶习惯的闽南人不管春夏秋冬,凉风有信还是炎阳有情,无茶不可渡日。在这酷暑时节里,大热的午时还非得煮沸了山泉,再一小盏一小盏的喝着热茶,直喝得诚如古人所言:两腋清风起,我欲上蓬莱。热到极致须生凉。此刻再取出冰好的西瓜剖开,森森凉意沁着鼻尖,直达心底,慢慢就心静了下来。是时,甚为怀念小时侯寒井浸瓜之趣:把抱回来的西瓜放木桶之中,系绳悬入井中,取其井水之沁凉。我常常担心这西瓜一个不情愿,翻个跟头投井寻它的乐子去了,到口的美食泛成水中泡影可如何是好。所幸担心从未成真。有心急者,其间反复提起视而摩之。顺便把井水汲来洗脸濯足,剩余者皆泼向菜园竹篱瓜架上,植物以花叶接水颔首致意,不亦快哉!

瓜有寻常吃法,亦可另蹊径。奶奶把西瓜的外皮刮掉,带红瓤的部分也一并削去,余浅翠色的部分切成薄片,放白瓷盘里。洒糖,调醋,拌盐腌渍。挟一筷子尝试,满口清香,味类黄瓜。

夏日骤雨多,几场雨过后,有哪儿掉下来的西瓜籽落在沙地或带泥的土地上,很快就发了芽,长出嫩嫩的两个叶片,再抽出丝茎,颤微微地探寻着未知的空间。和它们一起共生的还会有在晒谷时逃离了群体的稻谷。稻谷长出的秧苗没有西瓜苗显眼,稀稀落落长在沙堆上很像国画山水里的飞白点苔。我曾经认真地找来瓦盆把西瓜苗移植过去,萌发的绿芽给予颇多希望,可是没几日便忘了它的存在。过后突然想起,瓦盆上空余几丝枯萎的细条,这是它们留下的痕迹。要是再过几日,或连痕迹都不复见了。我想等着它们长成,再结个大西瓜的场景也就只能是在想象之中。由此看来,日常诸多事务也大抵如此:当年本想仗剑走天涯,不料后来柴米油盐酱醋茶。雄心壮志不小心就抵达平淡,泯于日常,及至忘怀。

后记:

七绝·夏兴

闲书素简风翻乱,

淡笔浓研写翠微。

寄语花开瓜果闹,

风听篱上众芳菲。

《向度》2023年第4期(总第36期)征稿启事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