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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人

 一线飞扬 2023-06-06 发布于江西
天上一轮明月,明晃晃地笼罩着吉泰盆地,四周一片寂静,鱼塘边的竹林里,偶尔响起夜宿的鸟儿翻身触碰彼此发出的唧唧声。
我睁开眼,望向窗外的鱼塘。说是窗,那也不是窗。那是一个用三角木架支起的建筑,两边各一个三角木架固定在田里,中间一根较粗的木料就算是房梁了,往顶上搭一块黑色的羽毛毡一直垂到地上,四周用砖块和泥土压实,既可以防风,也可以御寒。在面向鱼塘的毡布上,父亲剪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口子,再沿着正方形贴上一片透明的化肥袋内膜,一扇透明的窗户就做成了。父亲在这个临时搭成的建筑里,摆了两条凳子,上面搁一片门板,铺上稻草,从家里卷起一捆硬邦邦的铺盖摊上去,那是我们守夜的全部家当。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我们村家家户户养鱼。由于山好水活,村里的鱼两年就能起塘,而且个个肥大浑圆,令外乡人好生羡慕。我们村只有二十几户人家,村小又在南来北往的干道上,难免成为是非之地,好事坏事都容易传遍十里八乡。鱼养得好,也成了众所周知的事实。
每年到了腊月,村里的鱼就被一些心术不正的人盯上。那些人很聪明,在偷鱼之前,村里总是会出现一批飞车党。飞车不是为了抢包,而是为了套狗,那些喜欢躺在路边,动不动跟着陌生车辆一路狂奔的热情的狗,总是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异地的餐桌上。对于那些喜欢躲在家里不出门的狗,那些人也有办法,他们想着法子做好吃的来伺候你,当然好吃的东西上面洒了“三步倒”,在一波强硬和温柔的攻势下,剩下的狗聊聊无几。那寥寥无几的狗,也就成了没有威胁的狗。你想啊,任凭外人在主人家里家外,飞檐走壁,到处一片乌烟瘴气,作为一条看家狗,它都无动于衷,那还指望关键时刻它会挺身而出吗?

村里那些有正义感的狗都一个个走了,那些张狂的贼也就来了。说他们张狂,可毕竟是贼。他们都是在后半夜,全村都响起呼噜声之后再来的。因为没有了狗的提醒,夜半三更,那些贼溜到一口口鱼塘边,洒下一把把醉鱼料,就这样养了两年的鱼,被一锅一锅给端走了。
痛定思痛,第二年,村里的狗照样活不到过年,但鱼塘里的鱼得留到过年啊,不然年年都没有鱼,还怎么年年有余?于是,家家户户在门口的鱼塘边搭一个守夜棚,到了年底安排一个壮劳力守在鱼塘边,看谁还敢下手?但第二年,村头老张家的鱼塘还是让人给端了。
自从偷鱼事件发生后,两个问题一直在心里想不明白。我问父亲,为什么其他村没有人偷鱼?父亲说,其他村都是大村,没有人敢进来偷;其次,很多村都是同姓宗族,大家很团结,只要有陌生人进村,都会遭到盘问,更别提想偷东西了。那为什么我们村安排了这么多人守夜,还有人敢来偷呢?父亲说,我们村呈条带状,二十几户人家分布太散,一旦出现危险,首尾不能相顾;其次,小偷来了,也不是一个人来,估计十来号人,即使发现了,发生冲突,最先发现的人可能会有危险,所以被偷不是没发现,只是不敢出声而已。
“那要是我发现了呢?”我问父亲。
父亲浑身一震,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你就叫吧。”
“爸,好像有人。”我踹了一脚睡在另一头的父亲。有一天,我在迷迷糊糊中醒来,透过窗户,发现月光下,西边两个黑影正在苏伯家的鱼塘边用力地撬动着什么。我掀起毡布,来到户外,在鱼塘的西北角还有两人,此时雾气已经开始氤氲起来。父亲爬起来打开手电筒朝人影处晃了晃,两个人影顿时慌了神,丢下东西就朝路上跑。父亲抄起一把铁锹,一边追过去,一边大喊:“有贼啊,抓贼啊!”
天亮了,大雾也渐渐散去,父亲和同追出去的几个青年男人回来了。他们挑回来了一担鱼和一双贼跑丢下的解放鞋。毫无疑问,鱼是苏伯家的,苏伯挑了回去。那双解放鞋,就挂在我家门外的围墙上,任凭风吹雨打。说来也奇怪,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进村偷鱼。(文/肖扬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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