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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啦！肯定是你自己的问题！” “我…我哪里出了问题了？” “你少玩点游戏，少刷点视频还会这样吗？” “可…可我确实尽力了啊？” “那就是你笨，懒，没用。这二十年家里人给你这么多关怀，结果养了一个废物出来。” “那…咋办？” “你这样下去肯定延毕了，真丢人，几百万研究生，不缺你这么一个废物，去死吧，” “那好吧。” ------摘自大连理工大学自杀者的遗书
这是自杀的研究生临死前写就的剧本，也是她选择自杀的逻辑陈述。然后自导自演，将25岁的生命结束在实验室那根悬挂的麻绳上。 逝者是一个三年级女研究生，正搞毕业论文。 她自言自语的剧本里，自杀逻辑是这样的：实验不稳定，得不出有意义的数据，原因在自己；原因在自己就证明自己笨、懒、没用；没用就是废物，丢人，应该去死，于是“一挂解千愁“上吊自杀。 她的逻辑有问题。首先逻辑的起点不可靠。实验不成功的原因到底是因为设备有故障呢？还是在她自己？设备以前只有三分之一的概率正常，所谓的修好是否真的修好？她自杀前有怀疑，但她没有去进一步确定，就“肯定是你自己的问题了“，并以此作为自杀决定的逻辑起点，真是把自己的生命看轻了。如果是实验设备出了问题而导致数据不稳定，死得岂不是太过冤枉。 其次，她选择了没有出路的推理路径。从实验失败中，她推理出自己笨、懒、没用。没用是结果，笨与懒中，她排除了懒，“确实尽了力“，就剩下笨了。笨是先天的，没办法改变，她彻底地否定了自己。然而，真的是因为她笨吗？新冠疫情的影响耽误了时间，又心有旁骛准备公务员考试，她对实验付出的时间和努力真的够吗？她是名校学生，是一次又一次选拔的优胜者，再看她灵动流畅的文字表达，实在不能相信她笨。 第三，“没用，很丢人，就去死“，她对生命意义的认知有偏差。人不是物，其生命意义不在于有用没用。有用无用的判断是站在别人或社会的立场，对人或物作出的判断，在这里，人或物的价值依附于他人或自己的各种需要，体现的是人的功用，而不是人独立的、自身的生命意义。人可以有用，但人并不是为了有用而活着，没有用，生命也具有终极的意义。活着，活好，在做人的百年里，丰富经历，体验滋味，蓬勃生命，这就是人生意义所在。人生中各种磨难挫折及由此产生的痛苦体验，是人的生命所独有的，是人发达的情绪和理性认知的结果，在困难中活下去，在痛苦中体验自身的存在，在战胜磨难和痛苦中展示人性的力量与光辉，这是人生意义的题中之义。 生命是自己的，每个人都是活着自己的生命，人又是社会的人，要受到别人的评价，别人的评价不可左右，不可避免。丢人，如果是因为言行差池、道德失范损害了别人而羞愧，那就改过自新，如果不影响别人利益，那就不必在意他人言语看法，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无论如何，再丢人也不能是结束自己生命的理由。 细读遗书，轻描淡写的告别语，除陈述了自杀的逻辑，也泄露出逝者不幸福的根源。 首先，逝者读研究生，并非她发自内心的热爱与选择。她是为了逃避工作考研究生的，而非出于对专业学习和研究的热爱。由于不热爱，没有兴趣，老师大讲行业发展历史、行业背景，她佯装认真听，实则烦闷烦躁。热爱是最好的老师，如果不热爱，就不可能全身心投入学习，感受不到学习过程的乐趣，只觉得上课的沉闷和实验的艰辛。学习过程中不能产生快乐，学习成果就不会如意，就很难在学习中求得一个想要的未来。既不快乐，又没有意义，逝者的研究学习，没有幸福，只有痛苦。 做自己喜欢的事，在中国还不能普遍实现。为了多赚钱、为了社会地位、为了家长满意，多少人没有学自己喜欢的专业，没有做自己喜欢工作。学习、工作本身不能产生快乐，又认识不到学习和工作的意义，这是很多年轻人情绪低迷、抑郁的重要原因。 其次，遇到问题，弹性、韧劲不足，不能调节自身的期望。逝者是一个热爱生命的人，她期待着看冬天的雪，她会跳舞，会弹吉，她和同学朋友相处和睦。她的遗书都写得温婉俏皮，没有尖锐指责，没有滔天怨恨，反而有对家人朋友、国家的美好祝愿。这样的女孩，在追求卓越路上，从小学开始，初中、高中、大学，直到成为985名校的研究生，应该都是一路顺畅，一路凯歌。她已经习惯了优秀，不能接受平凡、平庸。 其实人世间，绝大多数人属于芸芸众生，是平凡平庸的，伟大的人是极少数，而且即使是伟大的人，也是从平凡人做起。中国的家长无不对孩子怀有成龙成凤的奢望。这种奢望自小影响着孩子，每个孩子都自命不凡，抱负高远。漫长的学习过程中，孩子们一直学习卓越，从不学做平凡人。大多数的孩子是自己在一次次的失败中逐渐体认出自己的平凡，接纳着不完美的自己。但对于一些学习优秀的人，一路过关斩将，一路鲜花掌声，似乎是天之骄子，等到发展边界到来时，才猛然发现自己也是平凡人。但这时，性格已经形成，已经失去调节自我期待的弹性 ，一路的顺畅，也没有锻炼起应对挫折的韧劲，一遇到坎坷意志容易脆裂。 在中国，尊重普通劳动者，踏实做好平凡的工作，正确引导对平凡工作意义的认知，具有重大意义。 斯人已逝，愿她如愿变成某个咖啡厅里的某只猫，在幽暗的灯光里平和静好。 愿活着的人，都活下去，活好，尽享幸福，尽享天年。 2020.10.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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