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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圣医学解难集·《伤寒悬解》注·卷四 太阳经中篇

 四圣医苑 2023-06-08 发布于广东

太阳坏病

……阳盛而泻其阴,则入阳明;阴盛而亡其阳,则入三阴……

太阳病入里,先生此句异于俗医“入里化热”“传经为热,直中为寒”等种种僵化、刻板说。即便不通医理,而只是懂点辩证法,也应当可以分辨孰是孰非。至于根据中国传统文化之阴阳理论,则更可一目了然。阴阳互根,而随时在变化、转化之中,没有某个固定不变的阴或阳。病入于里,应根据患者本身的里气而起作用,阳盛亡阴者入阳明,阴盛亡阳者入三阴。同气相感而已。即便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年龄阶段或是特定状态下,体内阴阳状态的不同,也必将导致得病的状态不同。这样的分析方法,才是客观而辩证的。

《伤寒论》第70条(太阳六十四):“发汗后,恶寒者,虚故也;不恶寒,反恶热者,实也”,其意与先生此句同。

太阳坏病提纲

……业经汗、下、温针,而病仍不解,则事当大坏,未必犹在太阳。即太阳未罢,而亦未必尚属太阳桂、麻之证。是宜审观脉证,另立新法,故总立坏病之纲,详开救逆之门也。

此言虽经“汗、下、温针”等误治,亦非必然为入里之证。治法总宜“审观脉证”也。

(太阳坏病提纲一太阳五十四:太阳病三日,已发汗,若吐,若下,若温针,仍不解者,此为坏病,桂枝不中与也。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16】【辨96】)

先生释文示:“……曰坏病者,非太阳之本病故也。”

“坏病”,先生“……不至入腑入脏,而成坏病”之示,界定“坏病”乃误治而入腑入脏之证;后文称“坏病者,非太阳之本病故也。”综观上文,似宜理解“坏病”即“非太阳之本经(腑)病”;亦即是说,若经误治,但病仍仅在太阳者(临床偶亦可见),不称之为“坏病”。原论提到在某种情况下,治法仍是桂枝汤法(或者麻黄汤法),而并不是说“桂枝不中与”,将桂枝汤排除在外的其他治法的病情,如《伤寒论》第45条(太阳五十六):“太阳病,先发汗不解,而复下之,脉浮者,不愈。……当须解外则愈,桂枝汤主之”。实际上,该病已经不是仅用桂枝汤就能治疗的了。详见后文。

“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一句,为《伤寒论》通篇治法的核心。此句示人诊病疗疾的原则是“辨逆论治”,而非“辨证论治”。(详见拙作《四圣的心源是什么?》)程郊倩先生谓:“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括尽一部《伤寒论》。”(《辨又96》)可惜程先生仍未能从“辨逆论治”的角度进一步提炼并系统化。

太阳坏病入阳明去路

(太阳坏病入阳明桂枝证太阳五十六:太阳病,先发汗不解,而复下之,脉浮者,不愈。浮为在外,而反下之,故令不愈。今脉浮,故知在外,当须解外则愈,桂枝汤主之。【45】【辨109】)

先生释文示:“……以浮为邪在表,遗其外邪,而反下之,故令不愈。……”原论此条,文句经不起推敲。先生随文释义,亦非通畅。

原文之表述,并非是“太阳病,下之,脉浮者,不愈”,而是已经有了一个“先发汗”的治法。“发汗”是“解外”的一种方法,符合“今脉浮,故知在外,当须解外则愈”的原则,但是仍然“不愈”。说明问题不在于有没有“解外”,而在于是不是正确“解外”。

此条的情景设定是这样的:阳盛之人,得了太阳中风之病,医者未明医理病理,直接用麻黄汤发汗。麻黄汤发其汗,导致阳盛之人,亡阴而入阳明胃腑(先生释文称之为“内有腑证,固当下也”)之变,因此医者又“复下之”,用了下法。但是,麻黄汤亡其津液,而未能尽泄其经热,是以在表之邪仍然不解,脉犹见浮。此时,宜用桂枝汤,俾其经热(即营血之热)随芍药之清泻而去。但是,表邪解后,仍然需用下法,并非即能“愈”。如先生示,“然必外解,而后可下。”

于此证而言,桂枝汤之芍药能清其营血,但桂、姜、枣反益里热,实际上仅是权宜之计。后续用药,下法宜调胃承气汤;热轻而未入胃者,宜白虎汤。

《伤寒论》的读法,找准文句的情景设定非常重要。此条即是一个典型例子。

(发汗亡津证二太阳五十七:大下之后,复发汗,小便不利者,亡津液故也。勿治之,得小便利,必自愈。【59】【辨132】)

此条,先生释文“若汗下之后,而见小便之不利,是津液亡泄,燥而非湿也”并不恰当。宜参后句:“汗下之后,小便不利,阳虚之人,则阳亡而病湿;阴虚之人,则阴亡而伤燥。此不见阳亡湿动之证,故知是亡津伤燥也。”也就是说,原论此条的情景设定是:“不见阳亡湿动之证”。

实际上,此证既然“燥热未作”(先生释文),能通过机体的阴气恢复而自行愈病,说明亡津不甚。而既然“不见阳亡湿动之证”,又亡津不甚,则仅从原论以及情景设定的情形来看,对症候的分析,是存在困难的。胡希恕先生认为,此证的症状应当为“表不解而烦渴且小便不利”。但是,此说4症,仍然是燥、湿皆有之证,仍然不能说明问题。

原论此条的作用,应在提示学人,误治之后,燥热不甚的病证,可以由其自行恢复。如此理解可也。

(麻杏甘石证三太阳五十八:发汗后,不可更行桂枝汤。若汗出而喘,无大热者,可与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主之。【63】【辨124】)

此证较为特殊。即有汗出而表寒仍未解。其表寒未解,主要由“喘”之一证得见。先生释为:“汗后表寒未解,郁其肺气。热蒸皮毛,窍开而不能透泄,故汗出而喘。”

但先生称此乃“大青龙证之轻者”,似未尽合原论文意。以“汗出而喘,无大热”的症状看,比大青龙证应当是轻了,因此麻黄比大青龙汤少用2两。但是,此时之证,存在于医者已经发其汗之后。汗后热不退而仍见热蒸窍泄,则其里热似乎并不算轻。因此,此处之石膏,用至半斤。

原论“发汗后,不可更行桂枝汤”一句,古今争议亦较多。如柯韵伯先生云:“前辈因循不改,随文衍义,为后学之迷途。”称“仲景每于汗下后表不解者,用桂枝更汗而不用麻黄”“见得汗下后表未解者,更行桂枝汤,是治风寒之常法。”郑钦安先生称:“若其人桂枝证仍在者,原有再用桂枝之法。”先生此条释文认为:“汗后不可更行桂枝,亦大概言之。他如发汗已解,半日许复烦,可更发汗,宜桂枝汤。未尝必禁桂枝也。”

窃以为,此条文句有错乱。改为“发汗后,汗出而喘,无大热者,不可更行桂枝汤。可与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意为提示学人,若是汗后表闭未全开,则不宜桂枝汤。如此则文意明白晓畅矣。

但是,此条仍然有其情景设定。即是指阳旺之人外感伤寒病,发汗后的汗出而喘。如果是内伤杂病,发汗后见到汗出而喘,则可能是中焦湿气阻隔或上焦浮阳外越。他如阳虚之人的伤寒汗后,中焦阳虚等,均不宜麻杏甘石汤。先生示:“喘有寒热不同。……汗后阳虚津涸,或生渴燥,因而饮冷不消,隔其肺气作喘,此寒喘也。”[1]

前文有发汗后,卫泄而营不达,需再用桂枝法达营郁的教导;此条是发汗后,营泻而卫不开,需再用麻黄法开表气的教导。由此观之,此条实乃一大警示。即临证不可有“下步该用何方”之预判,而应根据患者症状,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

(汗后作喘证四太阳五十九:发汗后,饮水多者,必喘,以水灌之,亦喘。【75】【辨130】)

先生释文示:“……推原上章喘字之义。汗出亡津液,燥渴饮水,饮水太多,而汗后阳虚,不能消散,水停则肺气壅遏,故必喘。”

此条,先生之示有待商榷。“推原上章喘字之义”,可以理解为,详细解释上章“喘”字之义,即在“表寒闭束”的情形之外,尚有“水多”“水灌”等情形。但是,依先生“……饮水太多,而汗后阳虚,不能消散……”之意,此条似不宜归入太阳坏病入阳明去路此篇,而应为入太阴去路之证。

此条若果是入阳明去路之证。则应释为,阳盛之人,汗出亡津液,燥渴饮水(即白虎人参汤或竹叶石膏汤证),但是饮水过多,汗后肺气虚而不能行水,故而气郁水停,肺逆作喘。

简单说,称其“汗泄气虚”而归阳明证去路尚可(原论第59条,“勿治之,得小便利,必自愈”之证,先生于“太阳五十七”称之为人参白虎证。而“太阳六十一”释原论第26条,白虎加人参汤证,“大汗之后,大作烦渴……是亡津而气亦泄也。……此当益气以生津,故加人参”。是即“汗泄气虚”也。)称其“汗泄阳虚”,则宜归太阴证去路。

此证,依理应为汗后阳虚浊逆之证。

(麻杏甘石证五太阳六十:下后,不可更行桂枝汤,若汗出而喘,无大热者,可与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主之。【162】【辨125】)

此条之情景设定,亦汗出而仍见寒闭致喘。

(人参白虎证六太阳六十一:服桂枝汤,大汗出后,大烦渴不解,脉洪大者,白虎加人参汤主之。【26】【辨206】)

此条,先生释文“……而大汗之后,大作烦渴,而脉又洪大,是亡津而气亦泄也。津由气化……此当益气以生津,故加人参。”可见白虎人参汤证乃“汗后气虚”,非“汗后阳虚”。《伤寒悬解》中,“气虚”多对应“上焦津亏”[2],其治必加人参;“阳虚”多对应“中焦湿盛”,其治不宜知、膏。是宜统一“阳虚”一词之使用语境。

此证之“脉洪大”,乃“大而弱”或“大而软”,总为气之鼓动不足,是以宜用人参补气。《医学衷中参西录·伤寒论篇·厥阴病当归四逆汤及加吴茱萸生姜汤证》(张锡纯)引沈尧封先生释脉一说,可以参考。原文:“叔和释脉法,细极谓之微。即此之脉细欲绝,即与脉微相浑。不知微者薄也,属阳气虚;细者小也,属阴血虚。薄者未必小,小者未必薄也。盖荣行脉中,阴血虚则实其中者少,故脉小;卫行脉外,阳气虚则约乎外者怯,脉故薄。况前人用微字,多取薄字意。试问'微云淡河汉’,薄乎?细乎?故少阴论中脉微欲绝,用通脉四逆主治,回阳之剂也;此之脉细欲绝,用当归四逆主治,补血之剂也。”微者,弱之甚也。词汇“微弱”“薄弱”,是二字相同属性之用也。病机总为阳气虚。人参白虎证,药用及人参,其为阳气虚而脉见弱或软,是自然之理,是以称其脉应为“大而弱”或“大而软”。

此证,服桂枝汤而“大汗出”,是服法未当;药后烦渴,是阳盛阴虚之人,大汗亡阴,胃肺燥生。

(表里俱虚证八太阳六十三:太阳病,先下之而不愈,因复发汗,以此表里俱虚,其人因致冒,冒家汗出则自愈,所以然者,汗出表和故也。得里未和,然后下之。【93】【辨146】)

所谓“汗出表和”者,汗出则阳气外达也。

(调胃承气证九太阳六十四:发汗后,恶寒者,虚故也;不恶寒,反恶热者,实也,当和胃气,与调胃承气汤。【70】【辨223】)

先生释文示:“阳虚之人,汗则亡阳;阴虚之人,汗则亡阴。”此理并不深奥。实力弱的一方输得更惨而已。(先生释其理为:“坚者不受,瑕者受之。”[3]

程郊倩先生释此条,认为,“同一汗后,而虚实不同者,则视其人之胃气素寒素热,而气随之转也。可见治病须顾及其人之本气。”此说,亦合于四圣医理。

(阴阳俱虚证十太阳六十五:太阳病中风,以火劫发汗,邪风被火热,血气流溢,失其常度,两阳相熏灼,其身发黄,阳盛则欲衄,阴虚则小便难,阴阳俱虚竭,身体则枯燥,但头汗出,齐颈而还,腹满微喘,口干咽烂,或不大便,久则谵语,甚者至哕,手足躁扰,捻衣摸床,小便利者,其人可治。【111】【辨218】)

此条,先生示用麻黄、石膏,大黄、芒硝,半夏、生姜,猪苓、滑石。但《伤寒说意》中所处之方[4]则小有不同。

窃以为,第111条此条所述实际上并非一证,故先生之处方略有不同。《伤寒说意》之方,重在脾湿血热,故用丹、地,又用茯苓;然必证见身黄之小便难,或身黄之皮肤枯燥等,方是“湿热淫蒸之亡阴证”。如此,方可苓、泽、滑石泻湿燥土,石膏、丹皮清热凉血而阿胶、知母、生地滋养心、肺、肝,然后“湿热退而阴气复,可以生也。”此方所治,应乃“久则谵语,甚者至哕”之病,其病湿仍在脾,但热已见入胃,故用硝、黄泻里热,而用姜、夏降逆气。表气未开,身热发黄,故用麻、石泻其表里之热。

原论此条,亦描述了一种特殊情形,即火劫亡阴,非必病入阳明。如《伤寒说意》之方所治,乃湿热在脾者。若病入阳明,燥土克水之亡阴证,宜承气汤加生地、天冬、玄参。按此处先生释文所用之药(大黄、芒硝),亦勉强可称之为入阳明去路。

(火热入胃证十一太阳六十六:太阳病二日,反躁,反熨其背,而大汗出,火热入胃,胃中水竭,躁烦,必发谵语。十余日,振栗,自下利者,此为欲解也。故其汗,从腰以下不得汗,欲小便不得,反呕,欲失溲,足下恶风,大便硬,小便当数而反不数,及大便已,头卓然而痛,其人足心必热,谷气下流故也。【110】【辨219】)

此条,所谓“十余日,振栗,自下利者,此为欲解”者,十余日,因胃逆而肝陷,阳郁不达则“振栗”;肝脾下陷则“下利”,热有去处则“欲解”也。先生释文称,“方其熨背取汗,火热蒸腾,上虽热而下则寒,故从腰以下……及振栗下利,大便已行,则谷气宣畅四达……”将原文先后顺序作了调整,完美无缺。

(火邪圊血证十二太阳六十七:太阳病,以火熏之,不得汗,其人必躁,到经不解,必清血,名为火邪。【114】【辨140】)

此条,情景设定乃血虚(阴虚)而阳旺之人[5]。火熏而不得汗,虽不无表寒重的情形,但绝大多数属于血虚不能作汗。此类“阳旺”,常常是相对于“阴之虚”而言的“阳之旺”,未必是真正的阳旺。

(火逆助邪证十三太阳六十八:脉浮,宜以汗解,用火灸之,邪无从出,因火而盛,病从腰以下必重而痹,名火逆也。【116】【辨143】)

原论,“脉浮,宜以汗解”,说明症状为无汗,意即伤寒寒邪束表之证。此证之外寒太盛,在火灸的情况下,仍然不能出汗,是即“邪无从出”。而寒束营郁,本有发热之趋势(或已经发热)。表闭不开,受火而营血更热,是即“因火而盛”。相火逆上而不下,下焦阳虚,故而“从腰以下必重而痹”。名“火逆”者,既可理解为“误火而使病重”,亦可简单理解为“相火逆于上而不下”。

太阳坏病入太阴去路

(太阳坏病入太阴五苓散证一太阳七十一:太阳病,发汗后,大汗出,胃中干燥,烦不得眠,欲得饮水者,少少与之,令胃气和则愈。此太阳入阳明去路,将成白虎证者。若脉浮,小便不利,热微消渴者,五苓散主之。【71】【辨127】)

此条,先生释文“发汗后,阳盛之人,阴亡土燥,则入阳明,而成白虎证……”与原论文句中的注释“将成白虎证者”,均为概说而已。实际上应如下文所示:“如汗后胃中干燥,烦不得眠,欲得饮水,此将来之人参白虎证也……”病经误治且大汗出,宜白虎加人参。

五苓散证之渴,与汗后病入阳明腑之渴不同。入阳明腑者,为阳盛,虽汗后,必仍见汗,甚至大汗;或伴见大热,即汗后之“不恶寒反恶热”,故用白虎。此证虽渴,却是汗后仅见微热,或伴见脉浮。微热、脉浮,于此均为阳虚不敛,浮越于上之象。而其渴者,亦所饮不多(先生释文:“消少水而频饮”),或但喜热饮。五苓散苓、泽、术去水燥湿,桂枝达木升阳俾其上焦阳气充实而得以收敛,去其微热、脉浮之证。

大致不见发热,或仅见微热之消渴,均为阳虚之渴。“脾土湿陷,木郁生风,津亡燥动”(《伤寒说意》)之故。此证上焦见渴而非见热,乃足少阳不从手少阳化相火,而手厥阴从足厥阴化风,风动燥生之故[6]。轻者则是中焦湿重,津不上承。

(五苓散证二太阳七十二:发汗已,脉浮数,烦渴者,五苓散主之。【72】【辨128】)

先生释文示:“发汗已,热随汗散,乃脉见浮数而证见烦渴,是汗出阳虚,土湿而火升也。……若未汗而见浮数烦渴之脉证,则宜大青龙而不宜五苓矣。”提示临证问诊,充分了解其刻诊之前的服药救治情况必不可少。

(甘草干姜证三太阳七十三:伤寒脉浮,自汗出,小便数,心烦,微恶寒,脚挛急,反与桂枝汤,欲攻其表,此误也。得之便厥,咽中干,躁烦吐逆者,作甘草干姜汤与之,以复其阳。若厥愈足温者,更作芍药甘草汤与之,其脚即伸。若胃气不和,谵语者,少与调胃承气汤。若重发汗,复加烧针者,四逆汤主之。【29】【辨220】)

此条,先生释文示:“脉浮自汗,里热外泄也。”里热是阳明证,即如《伤寒说意》所称:“若使脉浮自汗,溺数心烦,恶寒不甚,脚挛不伸,此是阳明证,不宜发汗。”[7]

但是,仅从原论之文句,并不能辨为阳明证。“脉浮”是病在表;“自汗”是中风证之相火燔蒸;“溺数”是乙木下郁而风动疏泄;“心烦”是甲木上逆而致君火上炎;“恶寒不甚”亦可能是因恶风较重;“脚挛”是风动木燥。整个症状,是中风病,经热郁盛,甲木不敛致乙木风动之证,虽非桂枝汤证,却未可径言阳明腑证。但是,原论后条有“寸口脉浮而大”一句,则是中风经热过旺,表证未尽除而已见内传胃腑之象(此寸口,非仅指“寸部”。笔者注)。此时之“脉浮”,已非浮缓而是浮大,浮为病在外,“大为阳明脉”[8];此时之“自汗”,亦非如中风初发,营热外蒸,微汗续出之象,而是内热燔蒸,汗如泉涌之象。当是之时,若再用桂枝汤加附子施治,汗大出而亡阳亡阴固是必然,甚者亦促人命期矣。

原论“大为虚”者,于此证,乃阴血津液之虚,营热耗血,风动伤津之故。

窃以为,原论此条,从开头“伤寒脉浮”至“此误也”,为叙述误治的总体情况,后文实际上是发展转归的3类情形。第一类是误治之后,阳虚之人,亡阳而入太阴,因此用甘草干姜汤,再用芍药甘草汤。第二类是误治之后,阳盛之人,亡阴而入阳明,因此用调胃承气汤。第三类是误治之后,症状变化尚不明显,又再次以发汗或烧针等方法处理,亡阳而入少阴,因此用四逆汤。

原论下条(第30条)称,“证象阳旦,按法治之而增剧,厥逆,咽中干,两胫拘急而谵语。”其“谵语”之症,于原论此条(第29条)来看,并非原发病,乃误治之后所见。如,“若胃气不和,谵语者,少与调胃承气汤。”又先生于原论第30条(太阳七十四)释文中示:“附子温经,汗多亡阳,是以厥逆咽干,而生烦躁;汗出津枯,胃腑燥结,是以谵语烦乱。”其中,“汗多亡阳”和“汗出津枯”应该是太阳病误治入太阴和太阳病误治入阳明的两种不同转归,而应非该患者同时出现阴阳两虚的症状。

当然,阴阳两虚的情形并非没有。外感病原发证中,如《伤寒论》第221、222、223条的栀子白虎猪苓证(阳明六十五),是既见三阳之证,而并见太阴证者。至于杂病或误治之后,阴阳两虚的情形亦偶有所见。如前文“太阳六十五”(《伤寒论》第111条)之“阴阳俱虚证”。此又另当别论。

三阳证中见有阴证者,以阴证为重[9],类似于既见下利清谷,并见身疼痛者,以救里为急的道理[10]。此证即便误治后果为阴阳两虚,亦是先用甘草干姜汤。

(汗后吐逆证六太阳七十六:病人脉数,数为热,当消谷引食,而反吐者,此以发汗令阳气微,膈气虚,脉乃数也。数为客热,不能消谷,以胃中虚冷,故吐也。【122】【辨117】)

此条,原论亦不清不楚。其文意实际上是:“见到数脉,以为当消谷引食,其实却出现了食入则吐的问题。之所以吐,是因为误汗而亡其中阳。胃中虚冷,是以阳浮不敛;阳气强行收敛,是以脉见数象。这种因为中虚阳浮之数脉,并非可以消谷的实热之数脉;胃中并无实热,只是虚冷,是以食入不化而反吐也。”

(吐后生烦证七太阳七十七:太阳病,吐之,但太阳病,当恶寒,今反不恶寒,不欲近衣,此为吐之内烦也。【121】【辨224】)

此条,外证虽见“不恶寒,不欲近衣”,实际却是原论第11条(太阳三)所称的,“热在皮肤,寒在骨髓”。只是此时又并非可以“衣”为参照物,而应当以是否饮水,饮水之冷热来作为辨别依据。至于原论第120条(太阳七十八)有“欲食冷食”,而又“朝食暮吐”者,其胃中之虚冷,又尚需有一个较长时间的综合判断,而不能仅以“欲食冷食”草率论之。

(身疼下利证九太阳七十九:伤寒,医下之,续得下利清谷不止,身疼痛者,急当救里;后身疼痛,清便自调者,急当救表。救里宜四逆汤,救表宜桂枝汤。【91】【辨112】)

阳虚之人患伤寒病,多见身疼之证。“身疼”者,肌肉疼痛也。寒邪束表,原已阳气升达不足之人,左路阳气更加抑郁。乙木主升。乙木下郁,克犯脾土,故肌肉疼痛[11]。若证见泄利,是脾土亦陷,故用四逆汤温升脾土;身仍疼痛者,用桂枝汤,芍药、桂枝息风达木。

此条,先生释文称,“伤寒而不用麻黄者,里阳既虚,不敢过汗也。”此句宜商榷。若表寒不甚,桂枝汤中的生姜,原具救表之力(此条释文:“救表即攻表,攻表即发表。”《长沙药解·生姜》:“桂枝汤,用之于甘枣桂芍之中,既以和中,又以发表”)。但是,表寒重者,仍需用麻黄汤发表。其人阳虚,无非加姜、枣,乃至参、术,补其里气而已,不必亦不能拘泥于桂枝汤也。先生实有“医家于此,贵有实里解表之法,虽汗出而无虚虚之嫌,则以人巧而代天工”之教[12]

此条之“身疼痛”,而“救表宜桂枝汤”,实可作为原论第16条(太阳十八),“桂枝本为解肌”的注释,即消除风木之贼土,解其肌肉之苦也。关键是,伤寒表闭无汗之证,表闭不开,而冀用桂枝达其风木,则只能使得上焦更加壅塞,是以《伤寒论》示人于表闭不开之证,不能用桂枝。

(新加汤证十太阳八十:发汗后,身疼痛,脉沉迟者,桂枝加芍药生姜各一两人参三两新加汤主之。【62】【辨152】)

此条,先生释文示:“汗泄血中温气,阳虚肝陷……”,似宜归为太阳坏病入厥阴。但是,身疼、脉迟,病见于误汗之后,总为泄其中焦阳气为矛盾的主要方面。因此,清风燥虽需多加一两芍药,而究竟是“补肝脾之阳,以温营血而充经脉”(此条释文)的人参,所加的分量更重。

(葛根连芩证十一太阳八十一:太阳病,桂枝证,医反下之,利遂不止,脉促者,表未解也。喘而汗出者,葛根黄连黄芩汤主之。【34】【辨161】)

“喘”为肺壅而气逆;“汗出”为热蒸而窍泄。其热,乃中风病,营血之郁热;热郁甚则相火上炎,故易凉营热之芍药为清相火之黄芩;相火灼盛,引发君火上炎,故用黄连。病若仅见“喘而汗出”,用桂枝汤重用芍药,或易为芩、连,或更加石膏、杏仁可也[13]。此不用石膏而仅用芩、连者,去其燥热之源也。

先生释文所谓“虽内有四逆证,外有桂枝证,而热在胸膈,二方俱不能受,宜葛根连芩汤主之。”实则非仅“热在胸膈”也。“热在胸膈”,仅指君相火炎、金受火刑而已。二火以及气分之热,非桂枝汤之芍药能清,此即桂枝汤“不能受”之意也。且因尚有阳明之郁热,故亦不能径用桂枝汤加芩、连。详如上段所注。

先生释文,“桂枝证,解表而用葛根,以喘而汗出,胸膈郁蒸,宜葛根之辛凉,不宜桂枝之辛温也”,示人葛根有解表之功。然此之“解表”,非“散寒”也,乃“解经气之壅遏”也[14],类于桂枝之“解肌表”而已。

葛根芩连汤乃治标之法。故先生示:“……宜葛根黄连黄芩汤,达胃郁而清上热,然后议温未晚也。”[15]是有后续温药之治也。温药所治者,即释文所称之“内有四逆证”也。治宜四逆汤。

简单说,此证乃桂枝汤证而被误下,亡阳导致脾陷,症见“利遂不止”(即“协热利”);肺胃上逆,症见“喘而汗出”。药用葛根芩连,降胃气而清二火,只是治一半而已。这个“一半”,亦可称“解表”之一半,即黄芩代芍药清营热(相火)。后续尚需“议温”之另一半。

(桂枝去芍药证十二太阳八十二:太阳病,下之后,脉促胸满者,桂枝去芍药汤主之。【21】若微恶寒者,桂枝去芍药加附子汤主之。【22】【辨164】)

此条,先生于《伤寒说意》的释文较为详尽。原文:“太阳病,下后胸满者,胃败而气逆也。胃气上逆,浊阴不降,肺气壅塞,是以胸满。若兼脉促,则表证未解,宜桂枝去芍药之酸寒,以解表邪。”[16]但“脉促”及“表邪”均宜说说。

此证之“脉促”,应是下阳欲升而未能顺达之证(此意与先生之意有不同)。因中阳被下而受损之故。《脉法》释为“为里阴所壅遏”,亦即阳被阴遏,郁而在下,愈欲升达之意。此证全因下后左阳不升,致胃气上逆而肺气壅塞,故用桂枝去芍药升达左路阳气。释文言桂枝“解表邪”之说,于《长沙药解》释为“达其经阳”[17]。应以彼说更为清晰准确。《伤寒论》常将太阳病营卫不和之证统称“表邪”。即“表邪”二字,不可仅作“寒邪”或“风邪”看也。

此条多认为是胸中阳虚或心阳虚。如郑钦安先生认为:“必是下伤胸中之阳”;柯韵伯先生称:“促为阳脉,胸满为阳症,然阳盛则促,阳虚亦促;阳盛则胸满,阳虚亦胸满”,进而指出:“此下后脉促而不汗出,胸满而不喘,非阳盛也,是寒邪内结,将作结胸之症。”郝万山称:“张仲景治心阳虚常用桂枝、甘草,如治疗误下心胸阳气不足之桂枝去芍药汤和桂枝去芍药加附子汤……”,即言此证乃心阳虚。唐步祺先生认为乃“阳气被遏而欲伸,病邪仍有外出之势”,此亦与吾注相近。但其认为“桂枝去芍药汤不可用,扶中降逆可选用理中汤加半夏、砂仁。”砂半理中汤虽亦可用,但“扶中降逆”敛降右路,于此非正治之法。药后患者应见精神疲倦乏力之象,不若用桂枝去芍药汤,径从左路升达。

此条,程郊倩先生注称,“凡阳气不达之处,阴气从而填之,则为满。”可参考。

(桂枝厚朴杏子证十三太阳八十三:太阳病,下之微喘者,表未解故也,桂枝加厚朴杏子汤主之。【43】【辨162】)

“喘”虽可概言为“肺壅而气逆”。但是,素体阳虚之人,多为误下而伤其里阳,致其清阳下陷,浊气上逆,肺气郁阻之故(太阳八十一、八十三)。其治,达左路清阳为主,兼降右路浊阴是正法。典型治法如桂枝加厚朴杏子汤。某些医派用辛温之药,大力从左路升阳,于此证亦有效。但非正法。《伤寒论》第18条(太阳八十四):“喘家,作桂枝汤,加厚朴杏子仁。”证见右路之逆,总宜用右路破降之药。

素体未为阳虚或者阳盛之人,误治而见喘证者,一是汗、下后仍然表寒闭束(亦卫气较旺之故);二是汗后气虚,不能行水,水停肺壅而喘(太阳五十八、五十九、六十)。其治,开表气为主,并敛降右路阳气是正法。常用治法如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

喘证之不同,先生于《伤寒说意》有明示[18]

桂枝加厚朴杏子证与葛根连芩汤证,病机有部分相同之处。彼证胃气上逆而相火炎蒸,上焦及阳明之郁热甚重,故而需先清其右路(阳气之去路)之郁阻而已。该证若无胃逆脾陷之症及过旺之上热,可用桂枝汤化裁施治(见太阳八十一吾注。原论该证为“太阳病,桂枝证”)。升多降少还是升少降多的不同而已。

原论之文,实际上存在语病。原文译为白话文,即:“太阳病,用了下法,而患者增加了'微喘’的症状。这是因为表未解的缘故。”按照这样的说法,那么,如果下之后,没有出现“微喘”的症状呢?是表解了吗?是说下法可以治疗桂枝汤证吗?原文“故”字去掉,勉可,因为不存在因果关系。原论想表达的意思是,表气未开之人,营热血郁,本就甲木不降;下之伤其里气,肺气上逆,是以气喘。换句话说,若表解之人,无营热血郁之症,下之,无非陷其脾阳,一般不会出现“微喘”的症状。先生释文:“里阴上逆,而表邪未解,肺气郁阻,是以发喘”,亦强调了“表邪未解”。

(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证十五太阳八十五:服桂枝汤,或下之,仍头项强痛,翕翕发热,无汗,心下满,微痛,小便不利者,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主之。【28】【辨205】)

此证,先生于《伤寒说意》释其病机为“胆胃上逆而肝脾下陷”[19]

肝脾下陷之证,本宜桂枝,故郑钦安先生称:“以予拙见,桂枝似不宜去。”唐步祺先生亦称:“郑氏之说为妥。”但是,原论之所以“去桂枝之发表”者,应因其证“发热无汗”,桂枝解肌表,(前文“发表”即“解肌”)却不能散“发热无汗”之表寒,乃《伤寒论》第16条(太阳十八),“桂枝本为解肌,若其人脉浮紧,发热汗不出者,不可与之”之戒。而证见“心下满微痛”,乃右路阳气不降,先生释为“胃逆而胆郁,不能降浊,故心下满痛。”桂枝升达左路阳气,将使上焦阳气更加郁满壅塞,用之反误事。此亦去桂枝之另一缘由。(但芍药于此,作用也不明显。)

窃以为,药用“桂枝去桂加伏苓白术汤”乃一时权宜之计,后续仍需“随证治之”。如顾尚之先生认为:“误下而水气凝结,先治其里,俟里和而后治其表,非以一方统治之也。”外有发热、无汗,里有阳虚湿动,不若径用小青龙汤加减。

(厚朴姜夏参甘证十六太阳八十六:发汗后,腹胀满者,厚朴生姜甘草半夏人参汤主之。【66】【辨156】)

此乃发汗虚其中气致浊阴不降之证。人身补中,厚朴消满,姜夏降浊也。

(栀子干姜证十八太阳八十八:伤寒,医以丸药大下之,身热不去,微烦者,栀子干姜汤主之。【80】【辨189】)

此证“汗后外热不退,心里微烦”,其根本病因与“汗后发渴”之“五苓散证”同,均为中焦虚寒。外证所见均有右路不敛之象,如“外热”。此证上焦尚见“微烦”,是君火[20],其病机乃“土败中寒,浊阴上涌,阳格而生外热”,故用栀子清上焦火,干姜温中焦寒。五苓散证上焦所见为“消渴”,是风燥。但伴见“水入则吐”或“饮水不多”之“风燥”(消渴),病机乃中焦阳虚湿生,湿郁木气,木郁风动,故用苓、泽、术去湿燥土,桂枝达其风木。

根本病因同为中焦虚寒,栀子干姜证右路所见乃“浊阴上涌”;五苓散证右路见为“消渴”,“消渴”之因却在左路乙木郁陷而风动。干姜和苓、泽、术均治病本;栀子治标症,但桂枝却非治风燥之标症,而是升达乙木,去其风动之源[21]

根本病因虽同,而病机不同之证,多数存在浅层病因(如五苓散证之乙木郁陷)。有浅层病因在,而用药仅针对根本原因之“病本”,以及外在可诊之“标症”,(若五苓散证不用桂枝而用瓜蒌根润风燥),非正治之法。

栀子证各条,均见“烦”证。乃君火上炎之故。因此药用栀子“清心火而除烦郁”[22]。余则随腹满而加厚朴、枳实;随中伤浊逆而加干姜;随胸窒而加豆豉;随少气而加甘草;随呕吐而加生姜。无他,药随证变而已。

栀子汤各方均非吐剂,其吐者,乃“清气下行,则浊瘀自涌”[23]而已。非吐之药而药后见吐,此在临床偶亦可见。只是对于栀子证来说,吐后浊去,因此不可再服。后续宜观其脉证,随证治之。

太阳坏病入少阴去路

(太阳坏病入少阴桂枝附子证一太阳九十二:太阳病,发汗,遂漏不止,其人恶风,小便难,四肢微急,难以屈伸者,桂枝加附子汤主之。【20】【辨150】)

此证乃阳虚之人汗泻亡阳,肾水寒盛,乙木郁陷,风动燥生。溲难为木郁不疏;肢急不柔为风木枯燥。故药用附子温其肾水,桂枝达其乙木,芍药息其肝风。

(芍药甘草附子证二太阳九十三:发汗病不解,反恶寒者,虚故也,芍药甘草附子汤主之。【68】【辨151】)

先生认为此条乃紧接上条。但释文较难理解。《长沙药解·芍药》称,“风木下郁,则阳陷而恶寒。芍药甘草附子汤……治太阳伤寒,发汗病不解,反恶寒者。以汗伤中气,风木不达,阳气郁陷。则表病不解而反加恶寒,缘阳不外达于皮毛也。阳气之陷,因土虚而水寒,甘草补己土之虚,附子温癸水之寒,芍药清风木之燥也。”伤寒病,恶寒、体疼几乎是必见证。上文“发汗病不解”者,应为“体疼”不解,故用芍药息其风燥。“反恶寒”者,应是原有之恶寒程度加深。此因水寒而阳陷,故加附子。(程郊倩先生认为,“若病不解,较前反恶寒者,非复表邪可知。”)

芍药甘草附子汤与芍药甘草汤互看,可知前者应有如后者般的“脚挛急”或“身疼痛”等风木枯燥之证,故用芍药。(《伤寒论》第29条,太阳七十三)先生认为该证“汗出”为相火之旺,因此芍药亦兼清相火。如《长沙药解·芍药·芍药甘草汤》:“治太阳伤寒,脉浮汗出,心烦恶寒,小便数,脚挛急。以阳虚土弱,脾陷胃逆,相火不降而心烦,风木不升而恶寒。风木疏泄,上下失藏,故汗出而尿数。津液耗伤,筋脉焦缩,故腿足挛急。甘草补其土虚,芍药双清木火,以复津液也。”

但是,从“风木下郁,则阳陷而恶寒”来看,既是风木下郁,为何去桂枝之达木?且无大枣滋脾精?芍药甘草附子汤此证,历代医家之注均未明晰。窃以为,此方虽是芍药甘草汤加附子。但是,《伤寒论》第29条(太阳七十三)芍药甘草汤乃用于甘草干姜汤之后。而干姜有“降逆升陷之功”[24],故后续用芍药甘草汤而不加左路升达之药,亦说得通。但芍药甘草附子证因无任何左路升达之先手棋,不若桂枝加附子汤。若仅见表疏恶风或恶寒,而不见筋急体疼等风木枯燥之证,宜桂枝去芍药加附子汤;若“病不解”,指的是表寒仍然闭束,则确实不宜加桂枝,以免阳气上达而表闭不开,上焦阳气壅塞。但芍药甘草附子汤后,仍需解表之治。

总之,表寒未开宜麻黄;阳郁不达宜桂枝;中焦阳虚宜干姜;汗泄里阳宜附子;风木枯燥宜芍药。随证治之可也。

(苓桂术甘证四太阳九十五:伤寒,若吐,若下后,心下逆满,气上冲胸,起则头眩,脉沉紧,发汗则动经,身为振振摇者,茯苓桂枝白术甘草汤主之。【67】【辨194】)

苓桂术甘汤证,郑钦安先生认为“此刻只宜大剂扶阳,若原文之茯苓桂枝白术甘草汤,恐力不足以当此任。”唐步祺先生认为“可原方加附片,或用茯苓四逆汤”。窃以为,证见“气上冲胸,起则头眩”,是浊阴上逆,宜加半夏、生姜降浊;脉见“沉而紧”,是肾水寒盛,宜加附子暖水。即合真武汤而用也。大剂扶阳或茯苓四逆汤,于此证而言,大法未尽善。此为误治亡阳,清陷浊逆之证。

(真武证五太阳九十六:太阳病,发汗,汗出不解,其人仍发热,心下悸,头眩,身瞤动,振振欲擗地者,真武汤主之。【82】【辨149】)

真武汤证,其“仍发热”,非发汗前至发汗后的“持续发热”,而应是汗后热退,片刻又再发热。此乃浮阳不敛,非成无己、张隐庵、陈修园等所注之“邪气未解”“太阳之病不解”等病机之表现。

此证乃汗后亡阳,寒水上泛,乙木下陷而动风之证。据症宜泽泻去其寒水、半夏降其浊阴,并宜桂枝达其乙木。即合苓桂术甘汤而用。

(桂枝甘草证六太阳九十七:发汗过多,其人叉手自冒心,心下悸,欲得按者,桂枝甘草汤主之。【64】【辨153】)

桂枝甘草汤证,唐步祺先生认为“如心阳虚是受肾阳虚所引起,可酌加附子”。窃以为,先生释此证病机乃“汗多阳亡,温气泻脱,风木不宁,而土败胃逆,浊气填塞,风木上行,升路郁阻,故心下动悸,欲得手按,以宁神宇。”简单说,乃汗多亡阳,土败肝陷而并见浊逆之证。是故并宜干姜、附子回阳,半夏、生姜降浊。

(身重心悸证八太阳九十九:脉浮数者,法当汗出而愈,若下之,身重心悸者,不可发汗,当自汗出乃解。所以然者,尺中脉微,此里虚,须表里实,津液自和,便自汗出愈。【49】【辨115】)

此条,先生释文示:“医家于此,贵有实里解表之法,虽汗出而无虚虚之嫌,则以人巧而代天工矣。”此即太阳七十九(《伤寒论》第91条)吾注所称,阳虚之人,表寒重而用麻黄汤发表者,加姜、枣,乃至参、术,补其里气即可也。

(苓桂甘枣证九太阳一百:发汗后,其人脐下悸者,欲作奔豚,茯苓桂枝甘草大枣汤主之。【65】【辨155】)

此条,先生释文示:“仲景、扁鹊,以为肾邪(仲景霍乱:脐上筑者,肾气动也。扁鹊《难经》:肾之积,曰奔豚),其实纯是肝气。盖木气奔冲,原于阳亡而水寒也。”先生言“肝气”,是矛盾的主要方面。但肝气之所以奔冲,实与肾水之寒密切相关。而针对此条所称之患者,窃以为有素体血虚之久弊。也就是说,原论的情景设定即是素体血虚之人,汗后血更虚,乙木郁动而肝气奔冲。仅仅是水寒之人,发其汗,未必“欲作奔豚”;而水寒血虚之人,发其汗,则大有可能“欲作奔豚”。因其人血虚,更发其汗,汗血同源,血气更虚(先生释为“汗亡血中温气”)的缘故。因此药用大枣滋肝血;否则,寒水上泛、浊阴上逆之证,大枣补脾生血非当务之急。

此方虽茯苓用量大至半斤[25],亦仅可作先手棋,救其“欲作奔豚”,即奔豚未作之证。临证不可照原方生搬硬套。

(桂枝加桂证十太阳一百一:烧针令其汗,针处被寒,核起而赤者,必发奔豚。气从少腹上冲心者,灸其核上各一壮,与桂枝加桂汤,更加桂二两。【117】【辨145】)

用桂枝降冲,乃强力从左路上达(先生释此证病因乃“汗后阳虚脾陷,木气不舒”),药量必须加大,如此方所示。

但是,桂枝加桂汤仅是针对病机之方,非可通治奔豚之证。临证宜结合苓桂甘枣汤、奔豚汤之方意加减化裁。温中培土宜加干姜、白术,暖水驱寒宜加附子、细辛,降泻浊阴宜加半夏、生姜,清泻上热宜加黄芩、芍药,更宜酌加猪苓、泽泻以利水去湿。

此证虽可用桂枝加桂汤,实际上病起于“针处被寒”,是以先需“灸其核上各一壮”以去寒;否则不可服此汤。

(桂枝加桂证十一太阳一百二:太阳病,下之后,其气上冲者,可与桂枝汤,用前法。若不上冲者,不可与之。【15】【辨158】)

将原论此条移至此处,实亦堪称神来之笔。

但是,“若不上冲者”,为什么“不可与之”?先生称之为“奔豚未作”。似意犹未尽。若仅是因为“奔豚未作”,言“不必与之”可也。言“不可与之”者,似有警醒之意。

窃以为,“太阳病,下之后”,见“其气上冲者”,为阳虚水寒之人;那么,“不上冲者”,依《伤寒论》惯例,应为阳盛之人被下而亡其里阴的情形。里阴亡,脾精化血之力弱,则必见营血衰耗之象。当此之时,若再以桂枝加桂汤与之,则可能出现“桂枝下咽,阳盛则毙”(王叔和)之祸了。理论上,可以存在阳虚、阳盛均不明显的情形。该种情形用桂枝加桂汤,简单说,因阳升过甚,将导致上焦壅闷,亦可用“不可与之”来作为提醒。

至于此证到底是否是“奔豚”证,临证四诊合参可知。

(桂枝甘草龙骨牡蛎证十四太阳一百五:火逆,下之,因烧针,烦躁者,桂枝甘草龙骨牡蛎汤主之。【118】【辨217】)

此方虽称桂枝甘草龙骨牡蛎汤,却非桂枝甘草汤原方加龙骨、牡蛎。桂枝甘草汤为桂枝四两、甘草二两,乃桂倍于甘,要在升达左路阳气;此则桂半于甘而龙、牡倍多于桂,要在敛降右路阳气,以其病机乃“神气离根”(先生释文)之故也。

先生此条释文称“火劫发汗,是为火逆。”此一简说,并未揭示“火逆”的临床特征,不容易使人较为恰当地把握。宜参“太阳六十八”(《伤寒论》第116条):“脉浮,宜以汗解,用火灸之,邪无从出,因火而盛,病从腰以下必重而痹,名火逆也。”窃以为,其主要特征是“从腰以下必重而痹”,相火逆上而不下,下焦阳虚的缘故。此证本已是阳气浮升,而又下之、烧针再汗之,因而出现“神气离根”之“烦躁”。

(茯苓四逆证十五太阳一百六:发汗,若下之,病仍不解,烦躁者,茯苓四逆汤主之。【69】【辨226】)

此证与桂枝甘草龙骨牡蛎汤证均有“烦躁”的见证,均有“阳气拔根”的病机。但是,此证之误治,不在“火逆”之后,阳气虚浮,较轻于彼证,因此无须右路敛降。其“烦躁”,病机在于中焦湿动而下焦寒生。先生释为:“汗下亡阳,土败水侮,阳气拔根,扰乱无归,故生烦躁。”换句话说,误治之后,甘草干姜汤证和真武汤证并发。也就是说,茯苓四逆汤证的见证,除原论此条的“烦躁”之外,尚应有甘草干姜汤证和真武汤证的见证。

需要说说的是,此证用茯苓四逆汤,虽干姜有“降逆升陷”“回旋上下”[26]之功,但毕竟非针对“烦燥”之药,似乎用药仅治本。实际上,此证之“烦躁”,其“躁”,乃“躁动”,非“燥热”。“燥热”之“干燥”“燥渴”,一般不与“烦”字组词为“烦燥”。“躁动”乃阳根浮越而不见热象[27],故不可清泻。依理,加龙骨、牡蛎无不当。

原论此条,柯韵伯先生注:“未经汗下而烦躁,为阳盛;汗下后而烦躁,为阳虚。”尤在泾先生注:“汗下后烦躁一证,悉是正虚邪扰之故。而有邪多虚少,或虚多邪少之分。邪多者,宜逐邪以安正;虚多者,宜助正而逐邪。仲景既着栀豉汤之例,复列茯苓四逆之法,其于汗下后烦躁一证,虚实互举、补泻不遗如此。学者所当究心也。”“烦”跟“躁”虽然有区别。但“烦乱”者,多不免有“躁动”之言行;且阳旺之“循衣摸床”,亦“烦躁”之举[28],故二者常难细分。因此,柯、尤二注不若先生之注。

先生认为,汗下后未必就是阳虚;阴虚之人,汗下则亡阴而入阳明腑。如《伤寒论》第26条(太阳六十一):“服桂枝汤,大汗出后,大烦渴不解,脉洪大者,白虎加人参汤主之”、第168条(太阳六十二):“伤寒,若吐若下后,七八日不解,热结在里,表里俱热,时时恶风,大渴,舌上干燥而烦,欲饮水数升者,白虎加人参汤主之”之证。二者皆阳明腑证之初气。至于原论第212条(阳明三十一),更是明示“伤寒,若吐若下后”,有阳旺之大承气汤证[29]。通过这些比较,实亦有助于判断先生所示与他人注解的高下。

(干姜附子证十六太阳一百七:下之后,复发汗,昼日烦躁不得眠,夜而安静,不呕,不渴,无表证,脉微沉,身无大热者,干姜附子汤主之。【61】【辨193】)

阳虚之病,通常是昼间得天地阳气相助而病轻,夜间阴盛而病重。此证亦阳虚,从用药来看,应是轻于茯苓四逆汤证。但是昼重夜轻之阳虚证,依理乃阳虚太甚,夜间阴寒盛,裹藏阳气,而无一线微阳浮动于外之故。凡物,盛有盛时之气象和需要,衰有衰时之景况和需要。物虽一而盛衰之形与需不一。如长跑之人,体力下降但未至衰极者,得外力推动,可以跑快些;若体力已至衰极,再用外力推动,则将速其死矣。人虽同,外力或助跑或致死则不同,以其体力盛时之所需,与其体力衰时之所需不同故也。此证阳虚甚[30],所需者中下之微阳。干姜附子汤虽回阳,然药仅2味,而量亦不多,窃以为非“一剂知,二剂已”之速效治法。

此证的病机病理是,昼间人身阳气要随天地阳气上升,但无力可以跟着上升(其他版本称为“脉沉微”),导致右阳上逆而症见烦躁;夜间天地气机收敛,人身微阳无须上升,而气机随天地气机收敛,是以“夜而安静”。“不呕,不渴”等,一派萎靡静顺之象也。

(禹余粮证十七太阳一百八:汗家,重发汗,必恍惚心乱,小便已阴痛,与禹余粮丸。【88】【辨123】)

2017年2月,张姓妇于凌晨小便后常觉小腹隐痛。吾以土湿木陷而侵克己土施治,二剂愈。其病机与本证大同。

太阳坏病入厥阴去路

(太阳坏病入厥阴胃冷吐蛔证一太阳一百九:病人有寒,复发汗,胃中冷,必吐蛔。【89】【辨116】)

此条,先生释文明示,吐蛔虽属险证,但温病吐蛔,却是热而非寒。牢牢把握住阴阳相依而又对立的立场去分析问题,避免一概而论或是主观臆断,思维方法的重要性,不亚于具体医理地教诲引导。



[1] 《伤寒说意·卷二·太阳经坏病·太阳坏病入阳明腑证·汗下后汗出发喘》。

[2] 白虎人参汤,《伤寒悬解》共收录其使用条文4条。“太阳三十九”,先生释为“汗后阳泄,宜防知、膏伐阳,白虎而加人参,清金益气,生津化水。”“阳明六十五”,先生释为“若下后阴亡,渴欲饮水,口干舌燥者,宜白虎加人参汤,清金而泻热,益气而生津也。”此篇,“太阳六十一”“太阳六十二”更是明确用于汗、吐、下的误治后,气泄津亡之证。除此之外,先生释文自加1条,即称原论第59条(“太阳五十七”)该证为人参白虎证。而原论第219条(“阳明七十”)所用之白虎汤,先生释为“津亡而土燥”,实际上亦宜白虎人参。总之,大致汗、吐、下之后,用白虎人参汤者,均为气虚阴亡而津亏燥生之证。笔者注。

[3] 《伤寒悬解·卷十四·汗下宜忌·不可下·不可下十四》:“阴盛者下则亡阳;阳盛者下则亡阴。所谓坚者不受,瑕者受之也。”

[4] 《伤寒说意·卷二·太阳经坏病·太阳坏病入阳明腑证·火劫亡阴》。

[5] 此条患者,大致亦类似下文“太阳七十”所指之人。该条称,“微数之脉,慎不可灸。因火为邪,则为烦逆……”先生释文示,“微数之脉,营血虚亏……”笔者注。

[6] 《伤寒悬解·卷首·仲景微旨·六气司令》:“……此六经之常也。病则……厥阴是风……”

[7] 《伤寒说意·卷二·太阳经坏病·太阳坏病入太阴脏证·汗后亡阳》。

[8] 《伤寒悬解·卷七·阳明经下篇·柴胡麻黄证三十·阳明八十一》。又《伤寒说意·卷五·阳明经虚证·三阳合病发黄》:“大者,阳明之脉。”

[9] 《伤寒悬解·卷七·阳明经下篇·栀子白虎猪苓证十四·阳明六十五》,先生释文示:“阳明病,脉浮而紧,有太阳证;咽燥舌干,有少阳证;腹满,有太阴证;发热汗出,不恶寒,反恶热,则胃热外发矣。但有太阴腹满,则土湿颇旺,未免身重耳。湿盛阳虚,汗、下、烧针,俱属不可。……”

[10] 《伤寒论》第91条:“伤寒,医下之,续得下利清谷不止,身疼痛者,急当救里;后身疼痛,清便自调者,急当救表。救里宜四逆汤,救表宜桂枝汤。”

[11] 《伤寒悬解·卷八·少阳经上篇·柴胡桂枝证六·少阳七》:“甲木侵克戊土,土主四肢,故痛在四肢。《素问·太阴阳明论》:四肢皆秉气于胃。胃与四肢气脉流通,则疼痛不作;胃病而气不四达,四肢经络,壅滞不行,是以痛生。节者,四肢之溪谷。经气郁遏,溪谷填塞,故痛在骨节。”

[12] 《伤寒悬解·卷四·太阳经中篇·身重心悸证八·太阳九十九》。

[13] 《伤寒论》第43条:“太阳病,下之微喘者,表未解故也,桂枝加厚朴杏子汤主之。”

[14] 《长沙药解·葛根》。

[15] 《伤寒说意·卷二·太阳经坏病·太阳坏病入太阴脏证·下后泄利喘汗》。

[16] 《伤寒说意·卷二·太阳经坏病·太阳坏病入太阴脏证·下后胸满发喘》。

[17] 《长沙药解·芍药·桂枝去芍药汤》。

[18] 《伤寒说意·卷二·太阳经坏病·太阳坏病入阳明腑证·汗下后汗出发喘》:“喘有寒热不同,汗后里热未清,或生外烦,因以冷水浇之,冀除其热,皮毛寒闭,郁其内热作喘,此热喘也。汗后阳虚津涸,或生渴燥,因而饮冷不消,隔其肺气作喘,此寒喘也。”

[19] 《伤寒说意·卷二·太阳经坏病·太阳坏病入太阴脏证·汗下后心下满痛小便不利腹满心烦》。

[20] 《长沙药解·栀子·栀子干姜汤》:“大下败其中气,浊阴上逆,瘀生腐败,阻隔君火……”

[21] 虽“白术止湿家之渴,人参止燥证之渴”(《长沙药解·人参》),但白术究非润燥之专药。笔者注。

[22] 《长沙药解·栀子》。

[23] 《长沙药解·栀子》。

[24] 《长沙药解·干姜》。

[25] 合今之量,大约120克。1两15克。亦有认为1两等于今之1钱,半斤为24克者。笔者通常参照黄元御先生用药剂量,即如后者换算方法处方用药。特殊情况加量,如此证。当今之24克茯苓用以泄湿治奔豚,犹如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笔者注。

[26] 《长沙药解·干姜》。

[27] 《伤寒说意·卷六·少阳经·少阳传里》:“如无大热而其人烦躁者,是为入脏之机。盖阴动则阳离,神气升泄,浮越无归,故生烦躁也。” 《伤寒悬解·卷十一·少阴经全篇·少阴亡阳死证三·少阴三十二》:“盖阳升则烦,阳脱则躁。阳中之阳已亡,是以不烦;阴中之阳欲脱,是以躁也。……水冷精寒,阳根欲脱,神魂失藏,是以反静而为躁也。”

[28] 《伤寒悬解·卷六·阳明经上篇·大承气证十二·阳明三十一》:“烦躁之极,则循衣摸床。”

[29] 《伤寒论》第212条:“伤寒,若吐若下后不解,不大便五六日,上至十余日,日晡所发潮热,不恶寒,独语如见鬼状。若剧者,发则不识人,循衣摸床,惕而不安,微喘直视,脉弦者生,涩者死。微者,但发热谵语耳,大承气汤主之。若一服利,止后服。”

[30] 脉见“微沉”是其表现之一。但多数《伤寒论》版本作“脉沉微”。笔者认为先生所称之“脉微沉”易引人误解为“脉略沉”,不如“脉沉微”更少歧义。笔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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