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躺平”、“松弛感”及“游心于世”等词条越炒越热,庄子的风口再次来临。 上次流行“庄子热”,还是一千七百多年前的魏晋,那是个什么样的时代?看过《三国演义》的,多多少少都有些感官体验。 魏篡汉,晋代魏,前后不到百年,活得久一些的人,可能一生经历三朝,如果此人刚好还是嵇康似的政治洁癖患者,孔孟之道一塌再塌,虚无深渊一深再深,若不及时寻得精神出口,虚无尽头,不是发疯,便是嗝屁。 庄子正是在那种情况下被发现,并立即视作救命稻草,牢牢抓住,一传十,十传百,成为最受魏晋名士喜爱的清谈话题来源,尽管庄子本人一再表达“辩论”无意义,不可取。 后人只看到历史过滤后的亮光与出彩,没法亲身体验乱世的血雨腥风、朝不保夕。 不能体会嵇康阮籍的“狂啸山林、穷途痛哭”,却一味追捧放大他们的独立精神、自由思想,这种脱离真实处境和真人感受的包装炒作,表面上翻红了一批魏晋名士,实质上是压缩甚至歪曲了他们的复杂面相。 庄子本身也生于战国乱世,尽管一生只干过几年漆园吏,但对庙堂逻辑和权力法则了如指掌,他依据自己的性情和处境,推出“人间不值得”“躺平才是真”“无用即大用”等一系列自我安抚和自我融洽的寓言段子。 他说那么多,思考那么深,仅仅是为了怂恿后人和他一块叛逆躺平吗? 是,也不是,主要看对象,比如在《人间世》里,颜回想出仕,劝诫暴君卫王,将其从“独夫”深渊中拉出,救民于水火,实现几张和价值。 对此,庄子化身孔子将其劝退。 叶公子高不想出差公干,只想躺着拿工资,对此,庄子再次化身孔子,劝他赶紧动身,不要逃避自己的职责。 庄子劝退颜回,因为后者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劝进叶公子高,因为后者享有贵族身份带来的荣耀,作为既得利益者,他无法逃避应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颜回的处境,和庄子很相似,读了很多书,学到很多知识,胸怀天下,纯粹的理想主义,满腹的治国理念,无奈生不逢时,眼看着子贡惠施等巧舌如簧者,发财的发财,富贵的富贵,自己却穷居陋巷,一箪食一瓢饮,除了夫子,没有任何人看重欣赏。 极致的努力换来绝世的孤独,颜回还有孔夫子,庄子有谁呢? 如果世有明主,真心赏识他,重用他,让他的才学得到最有效的发挥,他还会向往无何有之乡、甘心做一颗无用的大树吗? 他还愿意躺平吗? 庄子的躺平,是给自己寻求的精神出口,是人间世漠视他,轻视他,甚至无视他的另谋出路。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选择追求无上真知,选择像鲲鹏那样蛰伏,待机高飞,本质上,还是一种较劲。 庄子,从来就没有真正躺平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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