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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沉迷女色,残杀忠臣,毁灭珍贵文物,他不是一个好皇帝,但是个好人

 半城湖之缘 2023-06-10 发布于安徽
作者:九歌 
来源:国馆(ID:guoguan5000)

1

虽失为君,未失为人

         
974年,宋师修建浮桥,即将渡江而来,兵指金陵。
         
李煜听到宋师要修浮桥的消息,还当作是儿戏之言,以为长江天堑,从来就没有修桥通川的可能。等到宋师已经驻扎在城南十里外,李煜仍然不知情。
         
直到亡国战争的号角响彻天际,李煜的梦,醒了。
         
李煜匆忙命令筑城聚粮,招兵买马,大为守备,还命人在宫中堆积柴草,准备一旦都城失守,就背城一战,聚室自焚,发誓绝不做他国之鬼,誓与南唐共存亡。
         
等到宋军发动进攻,夺取了南唐池州之后,李煜下令立即停止沿用北宋年号,改为干支纪年,又命大将朱令赟马上集结15万军队沿长江布防,迎战宋军。朱令赟下令火烧宋船,不料天时不利,北风狂起,反而烧及自身,损失惨重。等到朱令赟战死,李煜又急命张洎作蜡丸帛书从小路离开,想向契丹求救,结果中途被拦截。
         
赵宋的军队从974年十一月围城,到975年十一月二十七日金陵城破,双方相持整整一年有余。在这一年多时间里,纵使城中缺衣少食,疫病横行,死者叠堆如山,却无一人生出叛心。
         
这是赵匡胤一开始绝对没有想到的,文弱到像只兔子一样的南唐,居然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不过,这一切倘若仔细观察的话也有迹可循。
         
赵匡胤在汴京中的上好地段为李煜他弟李从善赐第,第一次暗示李煜入朝受降时,被拒绝了。后来赵匡胤又在汴京的南面修造了一座更加华丽精美的宅邸,赐名“礼贤馆”,考虑到李煜生于江南,长于江南,天然地亲近江南山水,还费了大力气装饰了别具江南韵味的园林池水,从惠民河挖渠引水。谁料,李煜不领情,说自己病了,不去。最后让先投降的吴越国主钱俶住了。
李煜两次拒绝入朝后,赵匡胤仍旧没有死心,他第三次派遣了使者持诏前来,邀请李煜一起参加观摩“冬祭”仪式,并且放话“早点入朝来,不然就出师打你哦”。李煜尽管感到非常恐惧,但还是再一次声称病了,不敢登上使者的船,恭敬地回话:“臣事大朝,冀全宗祀,不意如是,今有死而已”。意思就是,兔子急了也咬人,再逼他,他就自杀。于是直到国灭,李煜始终没有离开南唐半步。
         
这大概是李煜对宗主国说过的少有的几次“不”,说完之后他有点心慌,马上下令修葺全城,加固城墙,缮甲募兵,并且又派八弟李从镒亲自奉上白银二十万两出使赵宋,想要用钱稳住宗主国,表一波忠心。这端的就是一个“外示供俭,内怀观望”,天真皇帝的身上仿佛头一回生出了深谋远虑的心思。
         

在吴越国主钱俶吃瓜看戏,甚至也想趁乱从赵宋对南唐的开火中分一杯羹时,李煜给他写了一封信。信中说道:“今日无我,明日岂有君,一旦明天子易地赏功,王亦大梁一布衣耳。”李煜以为这样推心置腹地告诉钱俶,两人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唇亡齿寒,生死相关,钱俶就会感动得和南唐联手对抗共同的敌人赵宋。然而,钱俶转头就把这封书信送到了赵匡胤的案头,卖掉了这个所谓的“盟友”。
         
975年的初冬,即便是江南的天气也开始转冷,金陵已经被围十个月了。李煜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派吏部尚书徐铉出使北宋,谋求缓兵之计。
徐铉向来以博学多才、能言善辩名动江左,他词锋如云,几乎没有对手。然而徐铉上一次出使对上赵匡胤时,就被噎得哑口无言。当时徐铉辩驳称赵匡胤提兵征唐是不义之举,李煜无罪,赵宋师出无名。徐铉是这样说的:“煜事陛下,如子事父,未有过失,奈何见伐?”
         
显然赵匡胤不吃这一套,反问他:“汝以为父子分两家,可乎?”

         
最后一次出使,徐铉依然是按照李煜的意思大打特打忠心牌、感情牌,总之就是言辞恳切又正义凌然,希望赵匡胤能自知理亏,顺便退兵。可惜,赵宋一统天下的意图早已人尽皆知,赵匡胤见辩不过,蓦地拔剑而起,怒斥徐铉:“不须多言!江南国主何罪之有?只是一姓天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乎!”
         
这千古名句一出,徐铉立马噤声不语,“惶恐而退”。半个月后,在赵宋名将曹彬的猛烈进攻下,金陵城门开了。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李煜《破阵子》

         
自937年南唐建国,历经三世三帝三十九年,南唐终究还是亡了。

         
李煜召来专掌宫中书籍的保仪黄氏,吩咐她:“城若不守,汝即焚之,无为他人所得”。黄氏点点头,把那些来之不易的典藏和钟王字迹都尽数烧毁在亡国的阴影里。金陵城中的寺庙僧人举头见冲天的大火,便知道国亡了,许多人纷纷自杀殉了国。
         
这个年少时就被评价“器轻志放”的君主,从来就不知道干戈对国家的重要性。就是李煜的爷爷李昪,在坚持纯守文政策,要休养生息发展民生,要跟四邻和平相处,要做个古之贤君时,就已经错了。四分五裂的乱世之中,利民不一定利国,利国不一定利民,利民与利国从来就不一定可以兼得。
         
早在李煜继位之时,宋朝灭南唐的形势就已经注定,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利于南唐,李煜只能采取消极守业的政策,这一守就是十五年。
         
如今国破家亡,辞别祖庙,回首南唐的兴废存亡,李煜只能对着昔日朝夕相伴的宫娥,掩面痛哭。李煜心灰意冷,意图自焚,但被左右嚎哭着阻止拦截。最终以宋军不得屠城、伤害百姓为条件,李煜率领后妃大臣等四十几人肉袒出降。
         

李煜做了亡国之君,后世便对他口诛笔伐,说他“贪图享乐”、“荒淫误国”、“懊丧哀叹”甚至“眷念宫女胜于亡国之痛”。诚然,作为一个国君,他是彻头彻脑的失败者,也无可辩驳,无从原谅,但是作为一个人,却是可以被理解,甚至被肯定的。
         
李煜在继承这个随时都有可能被吞并而亡国的破烂摊子时,并没有如同南汉后主刘鋹这种反面例子一样穷极搜刮,醉生梦死地挥霍,相反他施善政,发展经济,打击贪官,重视刑狱。
         
国危民乱则多滥施酷刑,但李煜对刑狱显得相当慎重,每每亲自过问,极力反对酷刑。史书记载他“天性喜学问,……其论国事,每以富民为务,好生戒杀本其天性”。他甚至以皇帝国君的身份亲自去大理寺问刑狱,招来大臣的非议,被时任中书侍郎的韩熙载上书批评,并且公然给李煜开罚单:“狱讼,有司之事;囹圄,非车驾所宜临幸。请罚库内钱三百万以资国用。”
         
赵宋提兵征唐时,大声数落李煜“杀忠臣”,可是赵匡胤自己就是“杯酒释兵权”的典型代表。据大量史料记载,除了个别情况外,李煜对臣下的态度还是比较宽宏平和,甚至勇于自责,知错能改的。
         
李煜专宠大小周后,沉湎于歌舞升平,荒废了朝政时,监察御史张宪就直言上书批评了李煜,结果李煜高兴地奖励了张宪:“赐帛三十匹,以旌敢言”。那个大力批评李煜佞佛的汪焕,即使李煜没有如他所愿罢却佛事,但仍然对他的忠言表示嘉奖,升他为校书郎。至于潘佑李平事件,在他们死后,李煜很快查明了潘佑的忠心,自责不已。李煜厚抚了他们的家人,此后每次在谈到潘佑一事时,李煜都往往感伤得放下了筷子,为他写下了一篇篇情真意切的悼文。
         
而更为难得的是,在皇帝家屡见宗室残杀的历史传统中,李煜是个例外。当初李煜的大哥李弘翼被废时,李煜的七弟李从善曾与大臣钟谟勾结,在李璟面前贬毁李煜“器轻志放”,不适合做国君,提议立李从善为太子。李璟没有同意,而李煜依递补继位后,也没有追究弟弟的谋划。史称:“后主素友爱,略不以介意,愈加辑睦,进封(李从善为)韩王”。
         
李从善入宋被扣留后,李煜马上“手疏求从善归国,太祖不许,……而后主愈悲思,每凭高远望,泣下沾襟,左右不敢仰视。”第二年春天,依然收不到李从善归来的消息,李煜废掉了四时宴会,为弟弟写下了一首又一首诗词,表达心中的思念。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李煜《清平乐》


         
对待曾有前嫌的七弟都尚能如此,李煜对其他家族成员就表现得更为仁厚友爱了。他的八弟李从镒即将出镇宣州,也不是去了就不回来,李煜仍然带领大臣在绮霞阁为他饯行,并写诗宽慰:“咫尺烟江几多地,不须怀抱重凄凄”。
         
这样的李煜可以说虽失为君,却未失为人。

2

亡国之奴,知耻守志

         
976年初,南唐亡国后,李煜被押解北上,到了汴京。因为他屡次抗命不从,甚至还下令跟宋军硬刚到底,赵匡胤故意让李煜穿着白衣纱帽在明德楼下待罪,并且赐封了个极具侮辱性的“违命侯”,软禁他在汴京一所宅第里。
         
李煜的囚居有老卒守门,不能和外人随意接触,起居日用的待遇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他由凌驾于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沦落为任人凌辱的阶下囚,经历了人生的大喜大悲,悔恨长伴,他曾传信给旧时的宫人说:“此中日夕只以眼泪洗面”。
         
不同于李煜被软禁的遭遇,一起入宋的大臣已经做了宋的新臣,开启了人生新章程。而一起入宋归朝的小周后,受封郑国夫人,按例跟随命妇入宫,每一次入宫都要几天才能出来,出来后见到李煜,都必然痛哭大骂。李煜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很委婉地告诉她:“这里不是你家”,然后避开了她。
         
世人眼中软弱昏庸的李煜,继续以囚徒之身,以“违命”自得,再未乞饶。他“消极软抗,知耻守志,以词抒怀,对故国深挚的爱,对亡国深切的恨,对往事深刻的悔,都如一江春水倾泻在笔端。”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李煜《浪淘沙令》

         
冬去春来,日子在春雨中飞逝,听雨的人却意兴阑珊,遍体生寒。李煜开始频繁梦忆江南,梦中故国繁华依旧,梦中南国清秋风月正好。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李煜《望江南》其一
         

多少泪,断脸复横颐。心事莫将和泪说,凤笙休向泪时吹。肠断更无疑。

——李煜《望江南》其二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李煜《望江南》其三

         

有一日,一位熟客敲开了李煜囚所久闭的大门。南唐旧臣徐铉在守门老卒的指引下进了门,站立在庭中。老卒要去挪动两把旧椅子面对面放置,徐铉止住了他,告诉他:“一把椅子就够了”。不一会儿,李煜出来了,他头戴着纱帽,身穿道服,俨然已经看不出皇帝的模样了。
         
徐铉见着了,赶忙行礼拜倒,李煜快步走下堂前台阶,拉住了徐铉的手,请他堂上落座。徐铉急忙推辞说这不合礼仪,李煜苦笑:“今天哪里还有这种礼仪啊。”徐铉听后一愣,把椅子稍微移开侧边才敢落座。李煜就这样执着徐铉的手,放声大哭,见徐铉良久不发一言,李煜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当初错杀了潘佑、李平,我真的很后悔!”
         
徐铉是奉宋太宗赵光义之命来见李煜的,彼时他已经成为了宋朝的左散骑常侍,不久又升任给事中。徐铉回去复命,宋太宗问他李煜说了什么,徐铉不敢隐瞒,如实回答了李煜的话。
         
978年,又是一年七月初七,这一天是七夕,也是李煜的生日。他已经成为亡国之君整整三年了。
       
在自己的生日夜李煜举杯痛饮,泪眼婆娑中,他令南唐故妓为他新写的词作乐咏唱,悲且哀的亡国之音传出了深深庭院。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李煜《虞美人》

         
宋太宗听说后大怒。次日清晨,看守的人上报,李煜死了。
         
怎么死的,宋朝官方没有公布,后人考究说是宋太宗赐了一杯含牵机药的酒鸩杀的。总之,李煜死了,他生于七夕,死于七夕。         

不久后,那位生于八月二十四日的吴越降王钱俶,死于八月二十四日,那一天钱俶也在生日宴上痛饮,也写了一首诗,诗中有一句:“帝乡烟雨锁春愁,故国山川空泪眼”。
         
至于南汉降主刘鋹,有一天他也被赐了一杯卮酒,见到酒他瞬间大哭跪倒,自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有劳王师讨伐灭国,这是我罪有应得。可是陛下你已经答应过饶我一命的,我真的心甘情愿做一名大梁布衣,看大宋的太平盛世啊,所以,我不敢喝这杯酒。”
         
最后,相比起其他几位亡国君主来说,“适应良好”谄媚善谀的刘鋹,结局算是善终了——他没有被毒死。只是,他留在漫长历史中的就只有他的荒淫无耻与昏庸无能的骂名。

而李煜的死讯传回了江南,江南父老在巷子深处掩面痛哭,江左的百姓为昔日的国主斋戒。在金陵城东南十里外,悄悄出现了一座李王庙,人们私下称之为李帝庙。
         
李煜被葬在洛阳的北邙山,宋太宗召徐铉撰写墓碑。徐铉没有马上接旨,只哭着回答:“李煜从前是我的旧主,请陛下准许臣对故主的忠义,不然我不敢奉诏。”宋太宗似乎明白了什么,准了徐铉的请求。徐铉倒也没有斗胆直书李煜的死因,却在那极致克制的生平叙述中,让宋太宗读后都忍不住感叹。
         
同年,小周后悲伤过度病逝,二人合葬在北邙山下。

3

赤子之心,千古词帝

         
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正如民国大学者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指出:“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
         
李煜天性喜好学问,能诗善词,父亲李璟也是个十足的文艺君主,有“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名句,千古传唱,但是做君主时,二人所写都不过是宫廷宴乐的“伶工之词”罢了。直至国亡了,家没了,李煜的词风为之一变:声声凝血泪,字字见悲哀。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李煜《乌夜啼》其一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李煜《乌夜啼》其二


         
历史的吊诡之处在李煜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作个才人真绝代,可怜薄命作君王”。历史似乎有意同这位亡国君主开了一个辛酸的玩笑:他是一代帝王,却并无帝王的显赫伟绩;他是绝代词宗,却又生不逢时。
         
可是王国维又说:“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
         

这人间富贵啊,正如“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终究不能长久;只有绝世华章,可为李煜赢得那千秋万岁名,“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滔滔不绝。       


|参考文献:
1.[元]脱脱《宋史》,中华书局,1977年
2.[宋]马令、陆游《南唐书 两种》,南京文学出版社,2010年
3.[南唐]李璟、李煜著,詹安泰校注《李璟李煜词》,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
4.夏承焘《唐宋词人年谱》,北京:商务印书馆,2021年
5.田居俭《李煜传》,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6年
6.张超《李煜词百年研究综述》,《燕山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0年第1期
7.关立勋《论李煜其人》,《国际关系学院学报》,1996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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