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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松在鸳鸯楼大开杀戒，“共计杀死男女一十五名，掳掠去金银酒器六件”，拿走金银酒器做盘缠，这叫“不义之财取不伤廉”，但是一刀一个连斩十五人，可能就有滥杀无辜之嫌了。 金圣叹点评水浒的时候，替施耐庵脑补了一番蒋门神与徒弟之间的密谋对话：“尔有刀否？”“有刀。”“尔刀好否？”“好刀。”“是新磨刀否？”“是新磨刀。”“尔刀杀得武松一个否？”“再加十四五个亦杀得，岂止武松一个供得此刀。” 蒋门神的安排很周详，两个徒弟也很嚣张，但结果却是在三五分钟内，两个徒弟和两个解差都血染飞云浦，武松则拿着缴获的钢刀杀回了鸳鸯楼。
武松大开杀戒，张都监血溅鸳鸯楼，与张都监一起奔赴黄泉的，还有张团练、蒋门神以及十二个看起来跟武松无冤无仇的夫人、家仆和丫鬟。咱们今天的话题，就是来聊一聊这十五个武松刀下亡魂，有几个罪有应得，又有几个无辜受戮？ 首先我们要肯定，张都监、张团练和蒋门神都是自寻死路，这一点孟子在《尽心章》中说得很明白：“吾今而后知杀人亲之重也：杀人之父，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 在孟子之前，孔子也说过类似的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圣人孔子和亚圣孟子的理论可以用一句话概括：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二张一蒋想杀武松，武松反杀是天经地义，除了金陵通判，几乎所有人都不会认为武松该忍气吞声或亡命天涯，但是康熙年间曾任广东程乡知县的王望如表示了遗憾：“张都监诬之以盗，置之以法，松未杀而反以自杀；且张团练杀，蒋门神杀，夫人、玉兰、养娘俱杀。呜呼，岂不痛哉！” 武松横扫鸳鸯楼，官府进行了现场勘查，还原了作案过程：先杀了养马的后槽一人，次到厨房里，灶下杀死两个丫环，楼上杀死张都监一员并亲随二人，外有请到客官张团练与蒋门神二人，楼下搠死夫人一口，在外搠死玉兰一口，奶娘二口，儿女三口——共计杀死男女一十五名。 武松在睡梦中被寻找“食材”的四个“捣子”绑到十字坡，醒来后也没瞒着菜园子张青和母夜叉孙二娘：“先杀一个养马的后槽；爬入墙内去，就厨房里杀了两个丫环；直上鸳鸯楼，把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三个都杀了；又砍了两个亲随；下楼来又把他老婆儿女养娘都戳死了。” 武松很平淡地讲述自己前半夜的行迹，心中是一点负罪感都没有的，这应该跟他被陷害的经过有关。 贾府大观园只有门前那对石狮子是干净的，张都监的家里有多少干净人，武松应该是清楚的：除了主谋张都监夫妻、张团练和蒋门神，还有那个曾经对他含情脉脉的玉兰，张都监全家上下，都参与了这场陷害阴谋！
武松这个老江湖之所以上当，是因为他“听得后堂里一片声叫起有贼来……只见那个唱的玉兰慌慌张张走出来指道：'一个贼奔入后花园里去了！’” 玉兰是个影帝级的演技派，要是事先没有参与密谋，不可能装得那么像，张都监的家人们也都参与了栽赃：玉兰负责把武松引入埋伏圈，另有一伙人趁机把一二百两“银酒器皿”放进了武松床底的柳藤箱子里。 张都监陷害武松可谓煞费苦心，要是不动员全家之力，也不能把圈套设计得那么周密，这时候我们也不能不替他惋惜：张都监个镇三山黄信、双枪将董平是一个级别，按理说也是一个武将，怎么会看不出武松的价值？ 武松受人点水之恩必以涌泉相报，得罪他的人只有死路一条，在被陷害之前，武松对张都监感恩戴德，甚至比李逵对宋江的感情还深。张都监要是有宋江的眼光，肯定会把武松收为己用——当年关羽斩颜良诛文丑，袁绍大喜“吾得云长，胜颜良、文丑十倍也”，张都监岂能不知道武松比蒋门神强上百倍？ 武松和蒋门神只是江湖义气之争，江湖事江湖了，化干戈为玉帛只需一杯烧酒，那时候拥有武松的张都监，就可以跟拥有蒋门神的张团练分庭抗礼，快活林那块大肥肉，孟州牢城营管营也得跟二张三一三十一。 结局本可皆大欢喜，张都监偏要去惹武松这位杀神， 结果赔上了十五条性命，武松也背上了“滥杀无辜”的恶名。 说武松“滥杀无辜”的，基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这不禁让我们想起了一句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漂亮话谁都会说，但是把他放在武松的位置上，能不能杀出飞云浦是一回事，肯不肯饶恕陷害自己的人，就是另一回事了：原不原谅恶人，那是阎王的事情，武松的任务，就是送他们去见阎王。 这十五个见了阎王的人，蒋门神、张都监、张团练肯定不是无辜的，被他们陷害的也肯定不止武松一个：“眼见得是张团练替蒋门神报仇，买嘱张都监，却设出这条计策陷害武松。必然是他著人去上下都使了钱，受了人情贿赂，众人以此不由他分说，必然要害他性命。” 张都监和张团练官官相护，与蒋门神猫鼠同眠，这是数千年来官黑结成利益共同体的惯用做法，武松不是第一个受害者，也不是最后一个，被玉兰欺骗的，也不可能只有武松一个。 张都监全家就是蛇鼠一窝，玉兰可以戴草帽，也可以开玛莎拉蒂，她引诱武松落入陷阱的表演轻车熟路，而且装模做样十分逼真，就连她的名字也大有寓意，金圣叹认为施耐庵是刻意为之：“张都监家鸳鸯楼下中秋一宴，娇娆旖旎，玉绕香园，乃至写到许以玉兰妻之，遂令武大、武二，金莲、玉兰宛然成对，文心绣错，真称绝世也。” 天对地，雨对风，金莲对玉兰，赤日对苍穹。 玉兰与金莲都是水性杨花之人，大郎武植已经丢了性命，二郎武松也落入陷阱，难兄难弟同遇害，此恨绵绵无绝期。
作为一个复仇者，武松在除掉仇人的同时，还必须尽最大可能保全自己，如果他少杀一人，而那人又喊叫起来，他肯定难以脱身。 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武松被张都监陷害，身边的人都参与了，他们倒在武松刀下，都是咎由自取，而且武松本人也并不嗜杀，更不肯滥杀无辜，这一点在不久后就得到了证明。 血溅鸳鸯楼后，武松夜走蜈蚣岭，斗杀飞天蜈蚣王道人后，不但没有对落难女子下手，反而以一大包一二百两金银相赠。李卓吾先生赞叹：“既不贪财，又不好色，武行者非圣人而何？” 说武松是圣人可能有些太过，但说他是快意恩仇的江湖游侠，应该恰如其分。但是这里面也有两个问题，即使熟读水浒也难以回答，只好请读者诸君换位思考一下：当时的武松，除了将张都监全家斩尽杀绝，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助纣为虐的都监府爪牙，哪一个是无辜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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