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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精选 ‖ 家丑

 大地菲芳 2023-06-12 发布于河南

无论我们平时多么超脱,无动于衷,一旦遭遇剧变,原有的人性,总不免受到压迫从心灵深处流露出来。
——雨果

1

我已经老了。在我年轻的时候经历过许多事情,现在回忆起来,最难忘记的,就是我们这个家族的家丑了。

这是大平原上最常见的庄子,有五六千人口。刘家——我们家,是庄子里最大的家族。

五服以内,其他人的故事就不说了。对我触动最大的是爷爷一辈和父亲一辈,这两辈人之间的家丑,纠缠和摆布了我的青少年时代,也直接影响了我的命运,以及我的人生道路。

爷爷兄弟两人,他行大。爷爷有四个儿子,父亲行大。我是爷爷这一房的长孙。七岁那一年,母亲领着我和弟弟以及两个妹妹四处逃荒,那时候,父亲在城里面坐牢房。有一次逃荒路上,母亲对我说:“你二叔叔心望不是个人,你大(庄里人对父亲的称呼)在广州当兵时,他晚上来敲过我的门。他一生娶过四个老婆,都是被他折磨走的。听说,又跟金花那个了,还没出五服呢……”

心望是父亲的大弟弟,那时候他是村里的会计,队长常轩是个外姓人,刘家庄就是心望叔的天下。心望叔有一帮人维护他,他是村里的土皇帝,村上的姑娘媳妇裤带子松些的,都被她摸过、占过,没谁敢去告他、骂他。被他欺侮、压迫的人在背后议论他,也都压低了声音,一边说话一边张望,生怕他听见似的。我父亲被抓到城里坐牢,也是心望叔——我父亲的亲弟弟告的。

父亲是跟母亲结婚之后,才去广州当的兵。听母亲说,在部队上,父亲被招进了军校培养,有个首长的女儿跟他好上了,这足以说明父亲21岁的时候很优秀。1958年“大跃进”,父亲也想在他的婚姻上跃进一把,他请了一个月假回来跟母亲离婚,母亲那时候已经怀了我,这时候快要瓜熟蒂落了。母亲死活不答应离婚,在他俩耗着的时候,我出生了。

月子里,我从襁褓里掉出来,在冬天的地上睡了大半夜,饿极了的老鼠在我的脸蛋上咬了一个窟窿,我的哭声救了我,也救了父母的婚姻。母亲抱着我,哭着,数落着,骂父亲是个没人性的东西。母亲的骂打消了父亲离婚的念头,也彻底断送了父亲的前途——他放弃了军校以及军校的那个女生,提前回村当了农民。

父亲在村里当了司务长。“吃大锅饭”那会儿,群众给管他们吃饭的村干部叫司务长。村里面有个寡妇,旧社会当过保长的三姨太,村邻都叫她“三房太”,这个三房太是个人物,勾引干部上床,多吃多占,偷公家粮食……反正,想干啥就干啥。新社会了,保长被枪毙了,三房太却依然活得滋润。革命军人出身的父亲看不惯这种歪风,可是驻队干部和村里的其他干部,大部分上过三房太的床,他们有意无意纵容着她,父亲孤掌难鸣。

有一天,群众报告说三房太偷了集体的粮食。父亲就召集群众,准备到三房太家里去收缴脏物。他们涌到三房太门口时,这女人披头散发,坐在屋地上撒泼打滚,日天骂地。众人搜遍院子,也没见到一粒粮食。三房太这一下得了理,到驻队干部那里告状,说父亲欺负她,污蔑他。驻队干部上过三房太的床,可也知道她的手脚不干净,加上他们也惧怕父亲的一身正气,就把这事暂时按下来了。

当晚后半夜,三房太扛着白天偷的半袋子粮食,准备往水里扔,恰好让村里剃头的媳妇小瑛看见了,小瑛赶紧跑到我家敲门报信,父亲带着几个群众把三房太人赃俱获,这泼妇当众跪在地上打自己的嘴巴。眼看这一招没有效果,她又要脱裤子跳河……这时候驻队干部闻讯赶来,才算按下了这个葫芦瓢。

不几天,村里就飞起了流言,说剃头的小瑛跟父亲好。那时候他们两个真没好。可是后来流言越传越真,他俩就真好了。父亲在家里和母亲生气,打母亲,要把剃头的小瑛接到家里住。

后来父亲就坐牢了。

父亲坐牢了,村里人传说是心望叔叔和三房太合伙搞的。三房太恨父亲,心望叔叔也恨他大哥。在三房太的怂恿下,加上驻队干部的封官许愿,心望叔叔就到县里告父亲,说他乱搞男女关系,跟剃头的小瑛不清不白。那年头这种事情就是阶级斗争新动向,活靶子,父亲很快被抓去县里蹲大牢了。

父亲前半天进大牢,心望叔叔后半天就如愿当上了队里的会计。然后,慢慢就熬成了庄子里的土皇帝。当了官的心望叔叔把父亲当成反面典型,大会小会点名批判,还把我们娘儿几个拉出来站在会场示众,表示跟我们划清界限。划清界限也就罢了,他简直是不把我们这孤儿寡母置于死地就不痛快。

麦收时,队里的小麦放拱,我赤着脚丫第一个跑到了地里,将剩下的麦子搂住了。心望叔很气愤,一脚踹断了我的笆子,还一扔好远。踹断笆子等于断了我家的口粮,我哭,母亲就与他讲理,越讲越多,心望叔就骂起来:“你还有脸,臭娘们!”

母亲毫不示弱地反击道:“咋啦?你心望说话没轻没重,我又没给你刘家丢什么人,你心里有数。”

他们越骂越凶。我拉住母亲也哭得好凶。母亲说:“好歹,他是你刘家的根,你哥和我搁一边,人得要良心,你心望兄弟几个不是我一手拉扯大的?!”

“根子不正梢子歪。我还为有这样的孬种丢人哪!”心望叔黑丧着脸,叉腰开步,又凶狠又无情。

我和母亲回家了。母亲一天水米未进。她伤心地给我讲了心望叔叔的事儿。母亲说:“当时,你奶奶还活着,这事我一直没向你奶奶讲,你大也不知道这事 。这事出在自家人身上,丑啊!”母亲的眼里不时流出泪来……我知道她说的是父亲当兵在外,心望叔叔晚上敲她门的事儿……

心望叔叔第二天就找个茬儿,把母亲痛打了一顿。母亲的胳膊大跃进的时候抬土筐子过桥,跌碎了骨头,留下了残疾。这一次又被心望叔叔打脱臼了,肿的好吓人。剃头的小瑛会推拿正骨,她落着泪,帮助母亲治疗胳膊,心望知道了,此后开会时就把小瑛也列为斗争的对象了。

2

第三个年头的秋天,父亲刑满出狱。我和母亲走路到县城去接父亲,回来的路上,母亲一路哭诉着这三年来心望叔对我们家的苛剥和欺侮:“他跟这孩子打几个死了!”母亲指着我,气愤地说。

八月十五那天,是父亲回来的第七天。在母亲多次哀求之下,大队领导开会研究,决定分给父亲全年的口粮,可是心望叔让队里只分给我家两个月的口粮。

八月十五了,村里分到粮食的人家都忙着做焦馍,母亲也做了,我拿着一块,兴冲冲地跑到后园的自留地,寡妇奶奶的两个孩子刘军和刘月俩姊妹告诉我:“心望叔在队里开会时破口大骂,说你偷了队里的红薯。说啥老的啥小的,根子不正树梢歪,骂得好难听。”

我赶忙问:“只骂我吗?”

“可不是嘛!”刘月说“我弟弟他没看见呢。你上午拣点红薯不该经过他们家门口的!”

我说:“是王家寨说书的老汉给我的,不是我拣的!你不是看见了是说书的从外村带过来的,他给我一点,我分给你弟弟一点的吗?……你不可以作证吗?”

刘月说:“我不敢。他在会上一骂你,全队的人都说是你偷的队里……”

我悻悻地去找心望叔评理。心望叔住在队里新建的公房里,他正在用香皂洗脸,脸上抹了一层的泡沫。心望婶子已经仰躺着睡下了,嫩白的两只胳膊伸在外面,懒洋洋地与心望叔说着什么。

我站在门口问:“大叔,你为什么在会上说我偷红薯?”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使心望叔恼羞成怒。他吼着:“我骂你还是轻的!小狗蛋仔,还敢来找我……”

心望婶从床上坐起来,冲我说:“你有什么资格跑这嚷嚷?又没提你名!小鸡巴攮的!”

“你才是小鸡巴攮的!你们住着公家的房子,吃着公家的粮食,不要良心,污蔑好人……你们不是人!”心望婶一听我顶了她,气急败坏地跳起来嚷嚷:“小鸡巴孩不得了,敢顶嘴!一定是大人的劲儿!”

一场不可避免的家庭战争爆发了。

我不知道怎的,感到一阵头昏,从空中落到地上——是心望叔把我扔进了红薯窖里了。好久,我听见全村的人打骂吵嚷,听见父亲跟心望叔的吵骂……

突然有哭声,是心望婶子的。接着就是心望叔追赶父亲的吵骂声:“看你德强(父亲的名字)往牛肚子里钻?我非打死你不中?!”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觉得鼻子下面热辣辣地痛,慢慢睁开眼,看见寡妇奶奶正在使劲地掐我的人中。母亲拖着受伤的手臂,不知所措地望着寡妇奶奶,目光里流露出丝丝无奈和求助的哀告。寡妇奶奶看到我醒了,就叮嘱母亲,要把被心望叔打伤的手面,用东西再割开一些。母亲疼得乱颤,一边割一边问:“婶子,你看中不中?”寡妇奶奶点点头,说:“行啦!上边来人调查时,你就先让他看……还有……”寡妇奶奶看了我一眼——“他的事儿……”

这件大祸是我闯的,可是,父亲没有怪罪我。他因为动手打了心望婶,被关到公社林场劳动改造了。我们家的口粮又被扣发一年半,我们娘儿几个养的一头小猪也被大队赶走低价估卖了,说这些都是抵心望婶的医药费的。而心望叔打了母亲,打了我,却没有什么说法……母亲的打终究还是白挨了,可怜她还曾经对“上级”抱着幻想,把手上的伤口割得更大一些……我也被从村小学赶了出来,踏上了讨饭的路……

3

在我的成长中,最使我忍受不下的是二奶奶对我的侮辱。二奶奶是个既不像三房太那样用低下的雕虫小技整治人,也不像一般农村女人那样以忍为贵,性情平和,本分自守。她狭窄到斤斤计较,睚眦必报,喜欢与人为仇,分分秒秒都跟人争斗。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刁悍之妇。二爷一生怕她。他们生了一男六女,男孩就是心春叔。

听村里老人说,二奶奶与我奶奶水火不容,我奶奶的死就是二奶奶害的。

有一年夏天,我们都在河边乘凉。二奶奶和二爷爷躺在河堤上。二奶奶平时总让我与心春叔作伴,睡在一起。那天夜里,我们到河堤上玩了一会儿,我下河洗澡,心春叔就将我的短裤和鞋子藏起来了。我们平时就这样嬉闹。他藏了我的衣服就躺下睡了,他睡的地方紧贴着二奶奶一边,用被单蒙着头。我找不到衣服,就跑过去掀开心春叔叔的被单准备往他身上撒土,这一掀铸成终身大错——被单下睡的是二奶奶,她脱得精光……

“咋啦?”二奶奶一惊而起,用被单遮住身子怒喝。

“我,我掀错人了……”

“没休止的,乱个啥?嗯!”二奶奶胡乱嘟囔着,又躺下了。

几天之后,我跟心春叔打架,扔砖头砸到了他的脚踝,二奶奶心疼儿子,就开始在人场说我的不是,“别看人小,鬼着哩!啥老的生啥小的……”

人们惊奇地盯着二奶奶,觉得她话里有话。她闺女听见了马上责备她:“娘,你老糊涂了,净说些啥呢?”

可是,二奶奶的话脱口而出,收不回来了。她的话让我狭窄的人生,一下子跌入深不见底的窨井里。村里人都在传说我心存邪念,偷看二奶奶的裸体……

有一次,我从学校回来,去给一户人家送他托我捎带买的药膏,老远看见他家亮着灯,有说有笑,走到他家门口灯却突然熄灭了,屋里鸦雀无声。第二天那家的男人就找上门,说我夜里去敲他老婆的门。母亲气不过,跟他们理论,那家的老婆说:“我也没说你咋了我呀!也没说你是啥样的人……没办法呀,你自己二奶奶都说了你是啥人……”

二奶奶这样作践我,意想不到地,她被心望叔收拾服帖了。

心望叔收拾二奶奶,一个是因为我奶奶的死与二奶奶有关,心望叔是奶奶的儿子,在这件事情上自然有态度。还有一个是二奶奶在村里惹人厌,心望叔早就烦这个阴阳怪气的老巫婆。心望叔在队里当会计,二奶奶偷摸队里的东西,被他撞见了,发生了口角。二奶奶仗着高一辈,又是个女人,嘴上就不干不净。心望叔不惯着她,不由分说跑到茅坑里拎来一桶尿,非要给这个损公肥私、倚老卖老、阴险毒辣的巫婆嘴里灌尿水。

二奶奶还装嘴硬,倚老卖老地骂:“心望,你个劣种儿,你灌吧,你就是俺男人,你灌死俺!你不灌死俺找你睡觉……”

看热闹的人说:“还是他二婶子呢!”

也有的说:“这巫婆,碰上心望就对了……恶人得要恶人磨……”

“叫你骂我呀!”心望叔也把牙齿咬得咯咯响,“死老嬷子,你尝尝尿水骚不骚?”

……

分地了。全村人兴高采烈,觉得日子有盼头了,可是,二奶奶不高兴了,队里面的干部有些也不高兴了。

二奶奶不乐意了,发泄的办法就是骂街。她双腿骑在门槛上,拉起彩虹腔,抑扬顿挫地开始骂鸡:“刘家庄的都听着,我日她个小血妮子,谁个烂腿旮旯的偷了我的鸡,我头天晚上数的三对半,今个数剩下了七只鸡……”歇一口气,又骂“俺家哪辈子没烧好香火,给俺分的洼地?我咋别个了么?不就是说了那句话吗?”这话中有音,有人说:“她不就是觉得大锅饭吃不成了么!”一向老实的心礼叔对心望叔说:“老二,你听她根本不是在骂鸡,是对分地不满。”

心望叔说:“你管她干啥?叫她骂,她不是在作践自己吗?头晚上数的三对半,今儿个数七只鸡,不打自招……”

4

心礼叔与二奶奶的独生儿媳妇私奔了。

消息不胫而走,传说是心望叔和心德叔给出的鬼点子。

心礼叔虚岁五十一了。私奔的小媳妇白白胖胖,虚岁不足二十,心礼叔在桃花运上算是个伟大的人物了。自从跟小媳妇私奔后,心礼叔身上的话题又多了一个。从前人们议论他赌博成癖,推起牌九来三天三夜不吃不睡,却精神饱满,现在又议论他跟小自己三十岁的堂弟媳妇私奔……人们终究不理解这里面的九九,可这分明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而且有嚼头,所以大家有事没事就喜欢拿出来嚼嚼。

私奔的小媳妇虽然不满二十,但按辈分我还得喊她秋娥婶,秋婶背叛她丈夫也是有原因的。那次回去正赶上收麦季,秋婶婶满头大汗地拉着一车麦秧子,她老公赤着脚丫子在后边推。他是个极其笨拙的男人,秋娥之所以跟了他,是两家换亲。秋的哥哥找不到媳妇,她娘就整天在在闺女跟前哀求,嘟哝着“李家就这一个儿子,找不媳妇咋办,李家要绝后……”说着说着就流泪。

她天天这样在闺女面前哭着,嘟囔着,把十八岁的女儿心哭软了。秋对妈说:“俺娘哎,您甭哭啦,哭坏身子咋抱孙子呢?我给我哥换个媳妇,李家就不绝后了,你就权当没生过闺女吧!”秋就这样嫁给了二奶奶家唯一的男丁心春叔,换回心春叔的妹妹给秋的哥哥当媳妇。

心春叔的绰号叫颠颠。关于这个绰号的来历,我听寡妇奶奶讲过一次。那天我在塘边玩水,寡妇奶奶去提水,她和别人拉起了话头,七说八说就说到二奶奶了。寡妇奶奶说:“你那个二奶奶不是个人,那年他家来了个收银圆的北乡人,那个人有钱。你二奶奶那时候生了几个闺女,没儿子,她想要人家的东西,还想借种生儿子,就勾引人家,想让人家过夜。可你二爷在家妨事儿。天黑了,那个浪女人二奶奶不知道从哪里弄一个死老鼠提溜出来,对二爷说'死猪,不知道掂出去埋了!’二爷去河边埋死老鼠,她就趁机和卖银圆的北乡人睡上了。后来就生下了心春,颠颠啊!”

二奶奶听不得别人叫颠颠,谁要是叫心春叔颠颠她就恼火。她自己下作,也常常教儿子干些下作的事。一年前,她将一个过路的疯女子诱骗到家里,按捺在颠颠的床上,指使颠颠睡那个疯女子。疯女子不依,他就让颠颠拿来绳子,把疯女子的四肢分开绑在床腿上,她捂着疯女子的嘴,让颠颠奸污了女子……疯女子在她家住了几天后,从她家里出来就死在村路边沟的积水里,村里人好一阵子骂她作孽,不是人。

那次我看见秋婶拉着一车麦秧子,心春叔跟在后面。秋婶骂心春叔“孬种,人家男人一人拉一车,你步步攀住我!”

“你咋不是我媳妇哩!”心春叔说着能话。

“我走了,你没媳子,看你咋办?跟你娘过吧!”

“那你咋是我女人哩!”心春叔依然恬不知耻地跟她媳妇戏谑。

二奶奶跟秋婶搁不一块。秋婶过门没多久,她就住闺女家去了。秋婶有什么心事,遇到什么难事,都跟我母亲说,母亲帮她排解。她跟我母亲能说的一块儿。

二奶奶走后没多久,她家的厨房就坍塌了,秋婶和心春叔就搬到心礼叔家院子去住。心礼叔家四间大房子,他自个住一间,三家空着,秋婶搬来后,院子里就多了些烟火气。

颠颠照顾不了秋婶,常常有人欺负她。秋神就想改嫁。她娘家妈说:“你要改嫁,就先用刀子杀了我。等我和你爹死绝了,你再改嫁!”又骂“你改嫁,你哥咋办?”(她哥的媳妇是换的)

村里人听说秋婶要改嫁的风声,大部分人同情他,说嫁给颠颠亏了。“不是为了给娘家哥换个媳妇么?!”也有人对她说:“往哪儿改嫁?还不如嫁给心礼,再跟他生个胖娃娃……”秋娥婶的脸刹地红了。

没想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秋婶和心礼叔一块儿跑了!他俩私奔到黑龙江,带走了秋婶四岁的小妮子。

心春叔的小媳妇跟着心礼叔跑了,他整天扯着喉咙在村里吆喝:“大刘庄的都听着,大辈哥日弟媳妇,要脸不要?”村里人都不当回事儿,听见了哈哈大笑。有人接着他的话怼他:“你还有脸吆喝,大男人一条,把老婆玩跑了,窝囊废!”

婶一走,二奶奶从闺女家回来了。

她也跟她的颠颠儿子一样,有空就在村里扯嗓子骂人:“咱该人家的,不让人家日说啥。日红了眼,连自家闺女也拉来日……”天天这样骂,搅扰的村里不得安宁。心望叔就准备教训教训她,改改她的毛病。

那天,二奶奶刚刚起了个头,还没骂到正劲儿上呢,就看见心望叔从茅坑提着一桶尿朝她走来,她吓得赶紧噤了声,嘬着嘴颠了。

此后,村子里再也听不到二奶奶和颠颠骂人了。

又过了一年,秋收的时候,秋婶和心礼叔从外边回来了,他们怀里多了一个孩子。

本小说原载《长江》文学丛刊1991年6期。《书刊导报》总405期(1992年)缩写之后再次刊出。1998年12月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小说集《秋天的重复》录入此篇,两年后敦煌文艺出版社再版。本文原著约三万字,系中篇小说。本刊选用时做了大量删改。特此说明。

名家点评

这部作品让我想到鲁迅先生在《孔乙己·附记》写下的一句话:“那时的意思,单在描写社会上的一种生活。”接着我想到了别林斯基那篇洋洋洒洒的著名论文《论俄国中篇小说和果戈里君的中篇小说》,他写道“小说可以把很多生活容纳在自己狭隘的框子里,”“把生活压成碎片,从这本生活的大书里扯下几页来,试着装帧在同一个框子里面。”王永红的小说所再现的“社会上的一种或几种生活”,作者确定是从现实生活这部硕大无朋的书里面扯下几页,放在了“秋天的重复”这一装帧下面。透过这一装帧,我们的眼光随着作者的笔触所指,看到近几十年来中原农村的变化,以及在这个过程中所发生的、所延续的种种矛盾,种种纠葛。作者是以现实主义的态度来观照这一切的,不粉饰,不虚空,不拔高,不回避问题,不遮掩邪恶,不绕开阴谋,表现出能够直面人生的少年英气。作者还以发展的眼光来观照现实,表现现实,力图将艺术的聚焦镜对准时代和社会生活的背景,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作品的认识价值。

——刘安海


刘安海:文学理论家,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原华中师大作家班老师。从事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的教学和研究。出版的学术著作有《文学理论》《小说创作技巧描述》《小说小说》,参与编辑了《文学批评术语辞典》


王永红  

REMEMBR

原燏,本名王永红,号道永,笔名虹剑、永宏等。祖籍河南新蔡人。研究生学历。中国当代狂草大家。国际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中国诗书画协会副会长,,毛泽东书法艺术研究会名誉会长,中国书法名家联合会副会长兼湖北分会会长,中华龙文化艺术发展联合会会长,中国书法函授学院名誉院长,和谐中国书画院院士,中国爱心书画艺术团团长(执行)。联合国世界和平基金会黄宾虹书画艺术研究院院长,国际书画名家交流展委员会名誉主席。

作家、诗人、编辑学家、经济学研究学者,2008奥运闭幕式“天下和”题写人,出版名类书籍数十部。编辑各类图书数百部。其书法作品“天下和”被中央领导及外国政要,国内外博物馆、院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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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菲芳文学微刊
总第727期
2023年0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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