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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来了放映队

 艾俊民的游子报 2023-06-15 发布于浙江

村里来了放映队

——说说老电影伴我度过的童年时代

作者:商长江

  

  七十年代中后期,是我慢慢记事的童年时代,那时的乡村文化生活极度贫乏,那时乡村还没有通电,就连收音机,也是极少数有钱人家才有的奢侈品。傍晚时光除了捉迷藏、打游飞、跳房子、丢沙包,就是模仿电影上的八路军打鬼子。而电影便成为大人小孩们热切盼望的盛筵。村里放电影的夜晚,便成为童年最难忘却也是最快乐的时光。因为这是那时唯一的声像娱乐节目,令人无比兴奋。

  那时,县电影公司有流动放映队,每隔一个月左右,村庄里就能享受一次难得的精神饕餮大餐。村里哪天晚上放电影,对我们孩子来说,不啻像过年一样快乐。在那个年代,维持温饱,勉强穿暖,物质缺乏,在那样的条件下,看电影就成了人们业余时间的最好消遣。

  村里来了放映队,对于全村人来说,那是再令人高兴不过的事情了,用像过年一样来形容也不为过。因为它要惊动村子里下至六七岁、上至七八十岁老人的,这无疑是村里过的一个盛大节日,谁叫那时没有电,没有别的精神文化生活和娱乐活动呢!

  快放学的时候,同学们之间就相互传开了:晚上放电影,记得去打看啊!“什么名字?”“站地看蓝天。”“什么意思?”“你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追着同学在教室里跑,终于抓住了,急着问:“什么是站地看蓝天?”那人便说:“逗你的,逗你的。”有时问:“演什么电影?”对方回答:“火红的年代。”什么?火红的烟袋?嘻嘻哈哈中,收拾东西赶紧回家写作业,不耽误晚上的电影。

  而因为村里放电影,这天放学放得格外早。

  

  天一擦黑,我们便来到村西边,那里有一片空地,此刻正轻轻飘散着麦秸清香。摆下板凳,占好地方,便开始做游戏或随处游逛一番。

  等到天完全黑了,到了放映的时间。放映员剔着牙缝不慌不忙从村支书家里飘(冒)了出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又一只公鸡壮烈牺牲在他肚子里了。

  到了放映场地,通过广播宣布开始放映,并把放映的片名报一下,有时也不报,留下悬念。一般都是先放新闻纪录片,属于热身,然后才是正式影片的播放。播放前都要光线对焦,灯光打到幕布上,这时孩子们用手扳出各种各样的造型,举过头顶,放在光束上,幕布上就会出现小狗小猫的造型,还挺栩栩如生的呢。此起彼伏的口哨声,烘托出特有的欢乐气氛,这时,期待电影快快播放的心情都快从胸口蹦出来了。

  那时,电影拷贝稀缺,常常两个相距十里左右的村子里同时放电影,却使用同一个电影拷贝。往往是一个村庄一个晚上放两部影片。这样,这个村子里放完一部影片的一片(一部电影一般有四片,用圆形铁盒子盛着),由其中一位放映员专门骑自行车(那时没有摩托车、电动车,汽车更是少见)到十里路外,用放完的一片换回另一个村子放映完的另一部影片的两片,人称跑片的。人们对跑片的放映员很是崇拜和尊敬。跑片的放映员一来,人们总是前呼后拥,主动让道……没有他们,人们就看不成电影了!

  晚上的西场,一场场电影给文化荒凉的农村带来了的欢乐,那里人头攒动,有的趴在高高的麦秸垛上,有的靠在麦秸垛上,跟着剧情,人们或哄堂大笑,或义愤填膺,或拍手叫好,或意犹未尽,央求放映员“再放一个”。

  靠近放映机的地方是我们的首选之地,一是这里正对着雪白的银幕,看电影不偏不倚,二是能清楚地看到放映员换片子。长长的胶片一放就能动起来,让人感到新奇,胶片上的人物,放出来还能在银幕上说话,真邪门!

  冬天看电影,再冷也会去,坐冷了就站起来跺跺脚。干冷干冷的冬天,因有了电影,村子里洋溢着温情。

  晚上放完电影,小朋友们久久不肯散去,围着放映员问明天到哪个村去放?如果是邻村,我们是必去的。吃完饭,约上三五小伙伴,走上三里地,一起去看。哪怕是看过一遍两遍的,也不打紧,还是要看的。回来时,头顶星星,眼睛困得直打架,蹑手蹑脚摸进家门,钻到被窝里倒头就睡。

  

  记得有一年一个麦收后,玉米秸长得和我差不多高的时候,是在看不清人脸的黄昏,跟着邻居小孩家,三步一跑的去邻村张家庄看电影。

  出村向北不远,就隐约听到了电影喇叭声,那种有磁性的声音可比大队里的大喇叭好听多了,那时不知是怎么回事。好多年以后,才知道那具有魔力的声音是带有立体声的。遁着声音和邻居家的小伙伴一起匆匆往前跑着,也不怕长在路边的玉米叶子划伤手臂,只是没头没脑地急跑。

  东方刚爬出地面的月亮,慢慢腾腾,走走停停,不紧不慢的,洒下了微微的光亮,路边黑绿黑绿的玉米叶子,闪烁着蓝绿色的微光。一阵风过后,传来间断的沙沙声。不多会就跑到了张家庄村边,一排树木挡住了月亮,光线就暗下来了。

  沿着河岸往西走,河北岸栽满了茂密的杨树、槐树和花椒树,没有规矩的花椒长得五股子八叉,蜿蜒的小路几乎只能容一人通过,需小心翼翼地拨开刺人的枝条。急死了,看电影看不到片头,就不算完整,那是遗憾的。听声音电影已经开演了,越来越清晰了,感觉近在咫尺,可什么也看不到。

  跑到近前,电影就在眼前,我说怎么感觉就到跟前呢?原来就隔着一排树林啊。

  银幕后面坐满了看电影的人,影影绰绰,谁也看不清谁。因看的是银幕的背面,等换片子的当口,跑到电锅(发电机)跟前转一圈,不和电锅见一面,好像电影看的不完整。还一定要到排气管子的那一端,用最大的肺活量,深深地吸几口废汽油的味道,才满足。直到现在,每每闻到汽油味,思绪立马就回到那个从前。

  在那个文化活动匮乏、生活异常艰苦的的岁月里,唯有看电影时,才能见到发电机,闻到汽油味,看看放映机的一束光,再看看银幕。心想这小小的机器竟然能发电,真神奇。它能把成百上千的人聚在一起,让人们看到虚幻世界里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追随着剧情,亦吵亦闹,亦哭亦笑。很多时候,看场电影,故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种参与感与仪式感。

  电影是黑白的,片名已模糊,只记得是关于纺织姑娘的故事。当看到银幕正面时,影像及声音都清晰起来了。

  那夜的电影已没印象了,记忆深处那夜色感觉特别柔软,特别舒服,特别温暖。到现在只有在暮春三月行驶的汽车里,把手伸出窗外,风漫过手指,才有相似的感觉。

  那时候我还小,正在读小学,晚上看了什么电影,第二天一上学,小朋友们准扎到一堆,叽叽喳喳说着自己的感想,反刍着精彩的剧情,有的还惟妙惟肖地给大家模仿里面的人物动作,银铃般的笑声飘出窗外。童年,真快乐!

  

  那时演得最多的是爱国主义战斗片和反特片,也有所谓的样板戏片。大家见面后最关心的就是:“哪边胜利了?”“咱这边。”那时候,爱憎分明,“咱这边的”意思就是共产党领导的红军、八路军、新四军、解放军,只要是国产战斗片,都是“咱这边”大获全胜。听到胜利的消息,许多孩子跟着兴奋,跟着欢呼,自豪感油然而生。

  很多时候,即使同一部电影片子在各村连续放映很多遍,也会身不由己地到放电影的村子去看,几乎一场不落。一部电影片子,看上四五遍甚至七八遍,几乎是常有的事。但就是这些,也够我们这些未见过世面的小孩高兴一阵子的。

  到别的村放电影,我们一定会坚持到底,看完电影,即使天太晚了,即使眼皮在打架,也要撑到电影散场,为的是亲耳听到放映员的最后那句话:“今晚电影至此结束,明天到某某大队放映!”

  夜已经深了,电影散场了,伙伴们评论着电影或好或坏,慢慢散去。临走时还不忘再回过头看一眼放映员卸幕布、收拾放映机的场景。

  而当到村庄里演电影的消息不确实的时候,有人就调侃说:“今天的电影名叫《战地看蓝天》(站在地上看蓝天)或者片名叫《红孩子》(哄孩子,而事实上也确有这样一部同名国产故事片存在)”。

  没有电影看的日子,实在是枯燥和无聊,真盼着放映队的叔叔到村里来呀!我们这里有名的放映员有家是陈家庙的老秦大爷(我和他家老四是同班同学),前伏山的老纪大爷(我和他家老二是同班同学),前伏山的朱方成(因戴着近视眼镜,绰号四个眼,个子高高的,脸白白的,长得很好),还有蒋家场的老蒋。

  往事如流水,许多年以后,许多事都消逝在岁月的深处,但那曾经来到我们村里为我们放映老电影的叔叔大爷为我们放映的那些电影里的一个个镜头,随着电影胶片的转动,一直放映在我童年深处,放映在我记忆的银幕上……  @原文刊载于《游子》杂志

  
  作者简介:商长江,男,1969年生。山东省宁阳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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