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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4月24日晚，我在央视戏曲频道看了1959年配音京剧《西厢记》(系田汉编剧，张君秋、杜近芳艺术指导，1959年演出实况录音，由叶盛兰配音张珙，张少秋配音崔莺莺，杜近芳配音红娘)，可算是京剧的经典剧目了。以前只看过昆剧、越剧《西厢记》，看完京剧《西厢记》，有所感触。 唐朝元稹素有才名，后人有“元白”之称。但自写了《会真记》(又称《莺莺传》)后，世人对其人格颇有微词，贬声不绝于耳。鲁迅怒批他“文过饰非，遂堕恶趣”。陈寅恪评价他“综其一生形迹，巧宦故不待言，而巧婚尤为可恶也。岂多情哉？实多诈而已矣……”。 此后以《会真记》为素材的文学作品甚多，但以金董解元的《西厢记诸宫调》(以下简称《董西厢》)，明王实甫杂剧《西厢记》(以下简称《王西厢》)最为著名。至于现代戏剧《西厢记》，更是散枝结实无数。 《会真记》中崔莺莺是个向往和追求爱情的少女，张生则是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人物刻画较为单一。相较于《会真记》，《王西厢》、《董西厢》与元稹蓄意贬损崔莺莺的原意相悖，有截然不同的主题思想和内容，是一个全新的再创作。与《会真记》相比，《西厢记》的思想境界要开阔升华得多，情节要丰富得多，人物形象也立体生动得多，更容易博取读者的好感。后人街坊里巷大都只知有《西厢记》，而几乎忘却了《会真记》。 上世纪初，王国维提出“一代有一代之文学”，并将元曲作为正统之文学与“楚之骚、汉之赋、六朝之骈文、唐之诗、宋之词”抬到了同等地位，从此时起戏曲开始成为一门独立的艺术门类而存在，不再是传统文人口中的低端末流，元曲的研究也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王实甫杂剧《西厢记》的出现招致了巨大的争议，褒贬不一。历代文人中，总有人将其视为淫书邪说，嗤之以鼻。但《西厢记》进步的主题，生动的形象，恢宏的结构，华美的曲辞，赢得了明清批评家（包括像徐渭、汤显祖这样的戏曲大家）的普遍赞赏和高度评价。 史学家郑振铎《文学大纲》认为：“《西厢记》的大成功便在于它的全部都是婉曲地细腻地在写张生与莺莺的恋爱心境的。似这等曲折的恋爱故事，除《西厢记》外，中国无第二部。” 有句老话流传甚广：“少不看水浒，老不看三国，男不看红楼，女不看西厢”(前两句是金圣叹所言，后两句是白话新编，是当代人为了凑齐四大名著的狗尾续貂，类似打油诗，不能当真。天下没有不可读的书，只有浪费时间的垃圾书)。《西厢记》被称为六才子书之一(其余五书为《庄子》、《离骚》、《史记》、《杜诗》、《水浒》)。《西厢记》虽不能与《红楼梦》的艺术成就相比。但此说让《西厢记》与《水浒传》、《三国演义》、《红楼梦》并列，与《庄子》、《离骚》、《史记》、《杜诗》、《水浒》并列，足可见《西厢记》对后世的影响不可小觑。 元杂剧传至现代，自不可能在舞台上表演，只能化为各类剧种进行演绎。现代《西厢记》有了昆剧、京剧、越剧、豫剧、评剧、蒲剧、二人转、……，以及话剧、电视剧版《西厢记》、舞剧《西厢记》等，不少《西厢记》甚至拍成电影。但这些剧种大都取材于王实甫杂剧《西厢记》，只在个别情节上与之略有不同。 例如对《董西厢》、《王西厢》花重笔描写的一段(大意：张生病倒书斋，莺莺这才决定以身相许，终于在书斋幽会成亲)。越剧《西厢记》也专门以第十二场《佳期》作了描写。一九五九年配音京剧《西厢记》，舍弃了此一段，可能视为有涉黄之嫌。 又如从结局看。《董西厢》以张生科举落第，张生、崔莺莺相偕出走作为结局。《王西厢》则写张生中状元后，与崔莺莺成婚，给了一个大团圆的结局。一九五九年配音京剧《西厢记》，采用了《董西厢》以张生科举落第，张生崔莺莺相偕出走为结局。北方昆剧院昆剧《西厢记》、越剧《西厢记》的结局，只演到草桥(一作长桥)送别为止。不定的结局给人以无限暇想。越剧《西厢记》结尾《长桥送别》中，崔莺莺有嘱咐张生“闲花野草莫沾惹”句，崔莺莺担心张生变心而心生隐忧，为张生中状元后抛弃崔莺莺埋下了伏笔。 自《王西厢》以后，许多杂剧，无论悲剧、喜剧、正剧，均以大团圆作为结局。有点模仿红拂与李靖、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私奔大团圆结局。《窦娥冤》、《娇红记》、《赵氏孤儿》、《琵琶记》、《破窑记》、《望江亭》、《救风尘》、《汉宫秋》、《墙头马上》等无一例外。连《杨修和曹操》也来个大团圆作为结局，让人哭笑不得。即使是关汉卿、马致远、白朴等大家也都有照此办理之作。 以大团圆作为结局，虽符合绝大多数人“愿普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的良好愿望，但有点俗套。 个人认为，大团圆结局有其特色与可取之处，但千篇一律、牵强附会，都程式化以大团圆结局，会造成观众审美疲劳，甚至会冲淡作品的思想含意和艺术效果。例如关汉卿的《窦娥冤》，最后以窦父窦天章为窦娥昭雪团圆结局，但窦娥毕竟死了，无论如何这是悲剧。又如洪昇的《长生殿》，在马嵬坡，身为帝王的唐玄宗，眼睁睁看着所爱杨玉环缢死而不能救。据说战乱平息后，唐玄宗成了太上皇，曾派高力士去寻找杨玉环屍体下落，除找到杨用过的一个香囊外一无所获。这明明是个悲剧，《长生殿》却演绎为死后两人在月宫中相会团圆。这可能来自白居易《长恨歌》：“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但这种团圆结局实在有点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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