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背,弯如耕地的犁。 从前,父亲的背也是笔直的,是生活的重荷压弯了他挺拔的脊梁。 他一生不辞劳作,如田间铧犁,开垦着荒芜的土地,播撒着希望的种子,让儿女在松软肥沃的土壤里茁壮成长。 小时候家里很穷,房屋经常漏雨。 在我十岁那年的夏天,父亲决定咬牙翻盖房屋,为了省钱,他自己上山采石头。 那时,父亲的背有点驼了,每天早上三四点钟就出发了,他扛着大锤,手拿着凿子和手锤,肩上背着一个饭包,饭包里装着的是水和母亲烙的两张葱油饼。 这饼是母亲专门给父亲做的,我们吃不着。 母亲怕我们也要,总是天不亮时就把饼做好,等我们醒来时父亲早已上路。 因天气炎热,中午时分父亲就下山回家了。 到家时父亲总是笑着对我说:“老儿子,爸爸包里还有油饼呢!” 我便兴高采烈蹦蹦跳跳地接过父亲的饭包。 那段时间,每天能上吃父亲剩下的半张油饼,是最幸福的事。 油饼是我童年记忆中最美味的食物,而直到多年后我方知,那半张油饼是父亲自己舍不得吃而留给我的。 如今,每次看到油饼时我都会觉得愧疚,内心五味杂陈,半张油饼,喂养了我一生。 父亲为了省下半张饼给疼爱的儿子,自己却忍饥挨饿。 盖房子最终还是借了一些钱,父亲为了还债到城里打工。 那年临近春节,我们欢天喜地地等着父亲回来,可父亲来信说为了多挣点钱,春节期间找了个在火车站扛行李的活儿,不能回家过年。 那个没有父亲的年,全家人虽然住上新房,但过得煞是没有滋味。 往年,我都是趴在窗台上看父亲燃放烟花爆竹,三十晚上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着年夜饭。而那个年,却没有了昔日的欢悦,失去了年的味道。 为了还债,父亲拖着更疲惫的步履,用他那本不再坚挺的背,去支撑着更沉重的包裹。 晚年的父亲背更驼了,他不听任何人劝阻,还要坚持侍弄两亩地,他的理由是:“让我坐着我难受!我一闲下来就非病不可。” 那个寒冬,父亲去世了,他的腰板却变直了。他微微带着笑容,闭上了双眼,就好像刚刚劳作后要小憩一会儿。 父亲虽然没有伟岸的身躯,却始终展示着他为人父的坚强和责任。父亲的背,在我眼里并不单薄,而是浑厚有力,可以驮着生活所有的磨难和重负。 如今父亲去世多年,他留在我记忆里,印象最深的还是他那弯曲的背。 多少个晚上,我望着半轮弯月,它真的像极了父亲的背。细看又像父亲的脸,无论我走到哪,他都微笑地看着我,我觉得父亲从未走远。 (已载6月19日《德州晚报》) ■作者:王维钢 ■编辑:王晓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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