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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钥匙，抖抖地伸向那个有些陈旧的箱子。 这是父亲的箱子，他把属于他的东西都放在这个箱子里。 钥匙和锁头之间发出一阵响声，我惊慌地抬起头，正好看见父亲的眼睛烁烁地盯着我。手不由得一哆嗦，钥匙掉在地上。 刚想转身逃走，恍然想起，父亲不在家，这只不过是他挂在墙上的一张照片而已。照片中的父亲怀抱一把钢枪，目视前方。我不由得自嘲地笑一下，那还是父亲当兵时的照片，一晃已经好几十年了。 我在偷父亲的一件宝贝。 但那件宝贝是什么，我从来没见到过。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因为我现在急需用它解我的燃眉之急。我是趁着父亲睡着的时候，从他的腰上拓印下那把从不离身的钥匙的。 我曾经不止一次问过母亲关于宝贝的事，母亲笑笑，说他能有啥宝贝，喝完酒瞎咧咧你也信！ 父亲可不是吹牛，他在一次和老战友张叔喝酒时说的。当时他的眼睛亮亮的，掐着腰，神气着呢，说我手里的这个宝贝，要不就留给我儿子继承，要不就等我入土那天带走…… 听父亲这么说，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等送走张叔，便问起父亲关于宝贝的事。父亲哈哈大笑说，小丫头家家的瞎打听啥！ 看着父亲刻意地掩饰，我确定父亲手里真的有一件很贵重的宝贝。 当我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家里不但没有欢天喜地，反而被愁云笼罩，因为学费不够。父亲出去转了一圈，却灰溜溜地空着手回来。我试探着说，咱家要是有啥值钱的东西就拿出来呗，先解燃眉之急…… 父亲看了我一眼说，值钱的东西？你看我值钱不？ 我目光黯淡下来，冷冷地说，好，那你就留着吧，我可以勤工俭学…… 父亲挠挠头皮，看我一眼，叹口气，啥也没说，转身就走了出去。 接连几天没有看到父亲，我没有问，只是以泪洗面，母亲终日里也是唉声叹气。快开学的时候，父亲突然回了家，双眼布满血丝，手里拿着一沓钱，递给我说，这是学费，生活费他再想办法。 我看了一眼父亲，接过钱什么也没说。大学四年，我只回了一次家，那一次后我很后悔，发誓再也不要踏进那个门槛。 我上大学后，找了两个地方做家教。再加上我很少买东西，除了学习就是在挣钱的路上，同学们开玩笑管我叫“钱串子”，但是日常开销足以够用。后来我想考研，就没有太多时间“搞副业”了，便想回家，其实内心还是希望父母能给我一点帮助。 回家后，发现父母正在冷战，原因竟是因为一扇门。 父亲在县里的农机修造厂上班，母亲告诉我说胡同口那个破木板门，连个小猫小狗都挡不住，想让父亲在车间给焊一扇门。没想到被父亲一口回绝。母亲只好找到车间班长小郑，小郑说这是小事。没几天，小郑开着车把门拉了过来，母亲要把铁门钱给他，小郑没要，说这都是用边角料做的，要不然也得卖废铁。父亲回来一看到新安的门，问清情况，当时就急眼了，不仅让母亲到厂里把铁门钱送去，还要把这事儿说清楚。 我没作任何评判，我知道这样的事，父亲能做得出来。 母亲说这件事不仅让她很难堪，主要的是因为扣了小郑三个月的奖金。父亲让母亲把刚开的工资给小郑家送去，还说都怪母亲才会让小郑如此。以致于现在家里更是捉襟见肘，连我的生活费都没了。 我张了张嘴，没提想让家里给予帮助的话。因为我知道，提也是白提。 父亲看到我回来倒是挺高兴。但是听到我读研的费用时，眉头拧成个疙瘩，说咱家就这情况，我就那点死工资，你弟正在读高中…… 父亲没说出下话，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我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心里只有他的儿子，我这个女儿大概已经是泼出去的水了……我看着他，从牙齿缝挤出一个字：好！ 我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心里却暗暗打上他“宝贝”的主意…… 我用手在箱子里摸索着，除了几件衣服，啥也没有。我扬起头，隐约看到照片里的父亲那嘲讽的目光。 我终究是没有读研，毕业后找了个工作，每日里奔波忙碌，家里的一切对我来说越来越淡。弟弟来了几次电话，我只是淡淡地敷衍几句。对于他，我也是不想多说话的。 直到母亲说父亲病了，用哀求的语气让我回家看看。等我到家后，却只能看到遗像里的父亲，笑呵呵地看着前来吊唁他的人们。 母亲抹着泪说，他这辈子太不容易，啥都舍不得，好容易日子好过了，人却走了…… 我心里莫名地酸楚，叹了口气对母亲说，怪他自己，守着宝贝，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当初我上学，就让我带个学费…… 站在一旁的张叔深深地看我一眼，良久才说，那学费是你爸去连夜加班，又跟厂里预支了工资才凑够的……他不跟你说，是怕你有负担……至于那个宝贝…… 母亲什么也没说，翻箱倒柜地找出一个用布包着的物件儿，打开，对我说：这就是他的宝贝…… 母亲手掌上捧着的，是一件已经褪了色的军装。 2023年6月18日《沧州日报》 责任编辑 高海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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