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热衷综合性的表达和创作” 70年代出生的人学美术,那是真正地热爱美术,70后目前正当年,可以为中国油画的发展做点贡献。但我们现在的位置和角色正处于尴尬阶段,前有60一代艺术家已经在传统绘画领域所取得的成就,后有80、90更年轻一代的画家对当代艺术更为鲜活地探索,70一代介于传统与当代之间试图不断寻找自己恰当的位置。 我自幼喜欢木头,与美术有缘,热爱画画,但那时没有老师教。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获学区美术比赛第一名,自此开始画学校的墙壁画。在中学阶段的几年一直画黑板报,高二的时候想考国画系或书法系,到高三时接触到《中国油画》杂志,受到影响而临时改学油画。幼时一直在对人的情感表达上比较敏感,影响了我到现在致力于人物画的创作。 是不是正是基于您对这种典型地域文化的关注开启了您近些年对【绘画人类学】的研究?作为一种带有实验性质和研究活力的艺术跨界实践,您是在何种契机之下开展这种跨界实践的? 对绘画人类学的研究并非因为我对地域文化的兴趣,而是因为1998年我在中央民族大学读书期间认识了著名的人类学家庄孔韶先生。那时他通过我们院里的老师找一位造型功底比较好的学生帮他画人类学教材的插图,我们俩认识之后经常畅聊,我常到他家里作为旁听生,听他给硕士生和博士生上课。在2001年我大学毕业之前的那段时间,我们俩合作的第一幅绘画人类学作品《刮痧》问世。 那时我的研究重点是如何通过绘画来表达人类学的思想,后因为人类学绘画作品需要解读,自2017年左右,我才开始撰写绘画人类学的文章。也就是那时开始,我从人类学绘画转向绘画人类学的研究和实践,主要研究绘画人类学的思想以及研究的方法与绘画之间的转换和表达。早先发表了几篇省级的刊物,后来在C刊《西北民族研究》上发表了一篇《名画<医生>的艺术人类学解读》。接着又连续撰写了几篇比如关于伦勃朗《浪子回头》的解读文章,这几篇也发表在C刊《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和《思想战线》上。这些文章的撰写都处在疫情时期,比较适合思考,现在一切恢复正常,我也就此将大部分的精力投入在绘画上。 比如我的作品《囍临门》(见下图),这幅作品是2016年我和人类学家庄孔韶教授去波兰参加他的一个博士生的婚礼回来以后创作的一幅大幅作品。当时这幅画的创作经过了六个月的时间,其中一个半月的时间在思考如何将人类学的思想通过绘画的方式表达出来。首先通过色彩,比如画面中波兰红与中国红的比较,这就象征着不同国度文化的差异。第二是通过构图表达,在构图里隐藏着我的创作意图,特别是构图背后的抽象心理。第三是人物的角色安排,这都有讲究。每个国家的宗教不同,对宗教的理解也各异,他们对婚礼晚宴现场的布置亦会有所不同。这幅画中还运用了不同的符号象征着对应的意涵,比如三角形的纸巾、圆形的餐盘,三角形象征不同的民族种族、地域文化以及家庭中可能存在的冲突,而圆形象征着圆满、包容和融合,代表着不同国度、文化、信仰、性格的两个青年人相融的爱情。包括画面中的指向,不同的人他们的行为、表情甚至手中的乐器都有各自的指向关系。当然,这些都是基于我自己看待问题的角度从人类学的出发点去思考和创作的。 《囍临门》 180x360cm 布面油画 2016年 《记忆·巴黎》系列的最后一幅收官之作是《独行者》(见下图),所以《独行者》也是我的绘画人类学研究中最重要的代表作品。这是一幅偏向社会学的人类学绘画作品,在去年的个展中反馈较大。我试图通过这幅作品来进行中西社会结构、信仰、文化及价值观的比较,也即用现象来揭示人性和社会,具有引领、反思和规劝的社会心理学含义。《独行者》隐喻着肉体上虽不自由,但精神上自由的人。其实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个“独行者”的角色,人的这一生非常短暂,无非就是肉体的情欲、眼目的情欲还有今生的骄傲。我希望每个人都像伦勃朗一样,他所作的《浪子回头》是他一生真正的情感表达,他通过这幅作品找到了回归的道路。 《独行者》这幅画中每一个人的动作、神态和表情包括人物之间的组合,都有特定的意义与象征。包括为什么整幅画的色调是灰色的,马路的分界线却是那么鲜艳的柠檬黄的颜色,这种强烈的对比关系不仅出现在色彩调性构成的落差中,同样也出现在画中人群和作为那个“独行者”形象的个体之间,观者通过这种显著的手法能洞察到创作者的逻辑路径,这事实上背后都隐含了人类学的思考,也一直是我想表达的东西。 《记忆·巴黎10-独行者》 布面油画 220x480cm 2017~2020年 在您当下的绘画实践中,有没有遇到需要解开的困惑?在一种系统的研究方法与实践逻辑下,您希望绘画走向什么样的理想状态? 我认为艺术的成长需要我们每一代人付出很多的心血,平时的一些写生和小幅作品的创作,实际上是为将来重要的作品做铺垫和积累。那其中的困惑就是当自己还不够强大或成熟时,他人的意见其实很容易左右自己创作时的状态和信心。往往我在独立完成作品时的那种状态是最好的。如果把尚未完成的作品呈现给他人,我会感到很纠结,因为他人的意见你会考虑是否采纳,但这意见未必和我们自己最终想要表达的意图吻合,所以这个过程比较矛盾。在创作这批人类学绘画作品的时候除了偶有老师看画,基本上都是自己独立完成。我自己在创作的时候往往比较投入,所以在人类学方面花的时间也很多,在考虑与绘画结合的实践上觉得应该有自己的方法,因为目前国内还很少有人会采用这种方式进行创作,所以我要自己找到那个位置。 我觉得怎样去绘画可能每个人的经历和喜好都有关,有人一辈子可能一直在研究人物肖像或风景画,但是我可能更喜欢像一个导演一样去创作一幅比较大的作品,其中场景、人物众多,当然不是为了画一种场面,而是为了创作一个具有人类学、社会学意涵的更有深意的作品。就像我为什么说特别喜欢伦勃朗的那幅《浪子回头》,这个可能跟作品背后深邃的思想有关。这是我个人的认识,我喜欢挑战一些比较有难度的东西。 我的日常一般是早上八九点来到画室,开始酝酿今天要画的作品,慢慢进入状态。下午没别的事,一般也在画画。晚上可能会过来看看白天的创作效果,考虑第二天需要的调整。当然这是阶段性的,灵活的,有可能这段时间一直在画画,也可能会被打断去做其他事,不过我都能自如切换和衔接上。当然,绘画人类学的研究,需要在写文章和绘画这两者间切换,这是相互作用的,所以也不存在拿得起放不下的感觉。 2023年可能八、九月份会在油画院的陈列馆做一个小型的个展,同时在年底之前也想在上海做一个个展。我觉得到我们这个年龄,每年做一次个展是非常有必要的,一方面是将作品拿出来跟同行们交流,另一方面是对自己的创作进行一个阶段性总结、整理和反观。至于新的创作实践,目前还没有找到特别想要表达的题材和主题。因为创作绘画人类学作品不像我们平时找一个主题就去画,因为这些东西可能可遇不可求吧。 如果不是成为一个画家,那我可能会去当一位老师或者做木匠,也有可能从事人类学的研究。目前我除了对人类学感兴趣以外,还对社会学、医学以及心理学感兴趣。因为每一幅作品的创作我都想追求画面背后的社会意涵以及思想的深意,所以在人类学跟社会学这两个学科的基础上,我会研究它们与绘画之间的关联以及这种交叉学科实践、融合的可能性。 那医学跟人类学也比较近,医学它直接关系到人,人的身体状态对人的行为、表情等肢体语言的表达都有一定的影响,而我的创作特别是大型人物画创作时的肢体语言表达,我会特别地关注。包括心理学也是这样,我在大学阶段自学心理学,大量地阅读,也是因为比较喜欢研究人的各种状态,通过五官、表情和动作的每一个细节可以解读他内心和精神的世界,这个也是我这一生可能一直想要研究的一个方向吧。 《大宁水库》 布面油画 160x400cm 2015年 《天泽》布面油画200x1200cm 2016年 《2020年的春天》布面油画 120x100cm 2020年 《委拉斯贵支的宫娥》布面油画 40x30cm 2022年 访谈人简介: 程小雨 85后,艺术写作者,兼事诗歌与随笔写作,70油画公社学术观察人。 画家的诞生 学术观察人| 程小雨 连日来,整个身心沉浸于南方漫长的雨季之中,被弥漫的水雾所笼罩的时间似乎变得分外悠长。读贾科梅蒂传《行走的人》在这雨天中如此应景,伟大的艺术家充满疯狂、激情、理想的一生在眼前铺展开又聚合为一个时代与个体彼此映照的内核,那种同时伴随着具体、充盈的生活与思想的凝聚感,让在阅读中体验的多变、起伏的一切与悠长的时间既具有某种反差却又平静地仿佛互为背景。 《行走的人》正是让我们看到一个天才的艺术家如何诞生,如何确认自我的精神与个性。与超现实主义的若即若离,在群星拱月的肯定与誉声之中如何一次次退回到自我的犹疑而后最终面向他追寻的本质。回顾星河朗照、艺术激变的时代,我们总是经由伟大的人所占据的位置勾勒出那个时代大致的精神形象。而今天的时代,无数创造者恰以他们自身持续探寻的方式确认作为个体,作为人如何存在的位置。今天我们观察一个群体,目光总是更密集地朝向具体之人,因为具体之人那里绵延的创造日常所展现的“坚实”,不管是否抱有映照时代的野心,也亦自然而然成为庞大时代必有的真实脉搏。 自有幸受邀作为70油画公社这一独特画家群体的学术观察人以来,我的视角始终基建于试图梳理观照个体的存在以此对这个特定群体进行可能性的呈现。我们一直在思考,在这些诞生于1970年代的画家群体身上,所历的时代印记、绘画历史传统、个体经验与自我认知是如何必然地“共冶一炉”影响着一个画家具体的绘画实践?这一代画家在美术史生成、行进的河流中身居“承上启下”的位置,较之于50、60一代的画家们以充满宏大叙事性的绘画实践必然地回应着时代对个体的剧烈“裹挟”,70年代的画家们开始了艺术探索的自主觉醒,而改革开放之后诞生的80、90一代的画家们则被时代置于复杂多元的当代文化的巨大潮流之中。可以说,无论是跳脱出前者被历史命运席卷的被动性,还是未及后者面临多元文化的过渡刺激和迎来价值选择的困境,70一代的画家们正是站在这之间的分水岭上既拥有相对完整的视野,在他们优沃的历史与当代文化资源的土壤中,同时具有西方传统、本土传统、现当代艺术的盛宴以供选择,亦有对自身价值清醒、笃定的求索,是历史将他们推向能够真正自觉选择、决定自我命运的位置上。 70油画公社赋予画家群体的代际界定,不是一个简单团体的集群设定,而是他们作为一个团体进行的所有共同艺术实践都意味着朝向“美术史”正在发生的当下,是担负着这一代画家继承传统,确认自我价值与预言未来的美术责任的,如同中国近现代美术史上的“决澜社”这样的团体,70油画公社必然也是时代艺术文化背景下的应运而生。这种蕴藉着多重历史与未来意义的团体界定也必然要求我们将这些其中的画家个体置于一个更富使命感与背景和经验完整性的总体观察之下,进行对其绘画实践的“透视”,而非孤立的割裂的个体视角。 在这个界定之下,我们将看到这些油画家身上,既栖居勾连着多元驳杂的绘画历史传统,却又在当下鲜活的时代与生活中抒写艺术的价值。我愿意将这样的个体本身视为一条艺术史的河流,在不同的人那里可能依然秉持对某种古典主义精神的致敬却始终是当下的,必然以自我存在的不断省思朝向绘画,以最终揭示有关人与世界的深沉奥义。『画家的诞生』2023年度访谈计划也正是这样一种梳理工作,以期经由对70油画公社每个画家个体的访谈,描摹呈现这一代画家如何沐浴于时代背景与个体经验的搜索、求证中以独一无二的绘画实践去确认自我存在的方式。 即便是这样一种借助访谈的梳理,也总是给予出有限的“询问”,原本辽阔中的却短促地仅窥山川一角。但我欣然将之看作对“诞生”一词的深沉应和,画家的存在也同时在我们词语与描述的不可及之处,在看不见的地方“诞生”,总是继续着。而这也正是基于一种“观察”所显示的“开放性”与自由,因为这意味着我们总是具有无数可以建立的方式去认识这个群体,那么,这样的梳理也便在我们持续的“耕耘”精神中完成着一种讲述,一种“暗示”着来路与愿景的可见麦田。 --- EN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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