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之前，我对南宋人陈亮仅有的印象，一是比辛弃疾更豪放的豪放派词人，一是《二刻拍案惊奇》里朱熹毒打侠妓严蕊的挑事人。 看了文澜读书岛推荐的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人龙文虎：陈亮传》，才知道他是状元，是思想家，是浙江永康人。 所以，自费前往永康，参加了5月17日下午在方岩山下五峰书院举办的《人龙文虎：陈亮传》走读分享会。这是文澜读书岛“走读浙江”系列阅读分享活动的第三站，也是文澜读书岛今年第13期（总第134期）阅读分享会。而分享嘉宾，则是如今永康名闻遐迩的三位大腕。
 今日永康文化名人说陈亮 首先为我们做分享的是浙江省社会科学院越文化研究所原所长、《浙江学刊》原主编，二级研究员，《人龙文虎：陈亮传》作者卢敦基先生。 他告诉我们，他出生于永康，毕业于杭州大学中文系。最早写《陈亮传》，缘于一位永康企业家的要求。全书没有一句文言文，是写给永康人看的普及读物。后来，浙江人民出版社把《陈亮传》列入“浙江文化名人传记丛书”，所以他又从学术研究的角度重写了一遍。 关于陈亮，卢敦基先生谈了三点看法：其一，陈亮是一位爱国主义国事活动家，主战观点终身不变。陈亮生活于南宋高宗、孝宗年代，朝廷主战主和争论不休。而陈亮作为一介平民，不屈不挠地多次上书朝廷，主张抗金复国，积极谋划恢复河山统一，甚至亲自前往抗金前线金陵、京口视察地形，最终赢得朝廷认可，也被正史关注和肯定。这是非常不容易的。  其二，陈亮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他与朱熹的“王霸义利”之辩，在中国思想史上留名千古。任何一本中国思想史著作都必然提到。朱熹是和孔子一样的圣人，是儒学的重光者。之所以他有这么高的地位，是因为中国社会到了宋代，由贵族社会转型为平民社会，迫切需要向平民百姓灌输新的精神道德准则。于是，应运而生的朱熹成了儒学的重光者。在他的努力下，儒学成为中国精神文化的核心，成为中国人的普遍道德规范。 卢敦基先生认为，陈亮和朱熹的论争，某种程度上是英雄主义者和道德主义者的对决。朱熹强调从应然的观念出发，强调培养伦理道德规范的重要，正心诚意就能做好一件事。而陈亮则从已然的事实出发，强调实践和效果的必须，你把事情做好了，你就是一个好人。 卢敦基先生用了一个浅显的例子来说明。现在全国70-80％的防盗门出自永康。永康门业之所以如此兴盛，原因是复杂的，很难说得清楚。但是，用行业质量标准来规范检验，就很简单。因为永康能够用最低的成本做出符合质量要求的防盗门。用陈亮“功到成处，便是有德；事到济处，便是有理”的观点来解释，那就是“门做得不错，看来你这个老板也不错”。反过来，用朱熹的观点来解释，那就是“只有一个好人，才能做出好门”。  其三，陈亮还是一位杰出的文学家。他的文学成就主要在词和文章。陈亮非常自信，称自己为“人中之龙，文中之虎”。反映在文学领域，他少写诗多写词。他认为，从魏晋南北朝到唐朝北宋，诗已经被写尽，而新兴的文学题材词更容易出彩，流传后世。他写词的数量在当时是全国前5位的，现在很多都散轶了。 陈亮的文章非常有个性，对底层政治有非常深入的观察。他有主见，主张独立思考，不被流行思潮左右，所以才有这么大的成就。他的议论风起云生，笔势奇逸，每一篇都有出人意料的想法，遣词用语不拘一格，但却让普通读者不太容易接受，所以在日趋平民化的社会得不到很高的评价，历代未受大家重视。  第二位分享嘉宾是浙江省文史馆研究员、浙江中浙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董事长、浙江社会文化研究院院长应忠良先生。他指出，在古代一个地方出一个状元很不容易，陈亮是永康的金名片。他不仅是文学家，更是思想家，爱国者，这一点殊为不易。永康的文化名人，可以上溯到东晋时期的著名将领、书法家应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认为，永康、金华一带的文人，与浙北文人，如丰子恺、徐志摩、王国维等相较，具有明显的区域特点，带有更多的革命性、叛逆性，如邵飘萍、艾青。当然，陈亮也是。这些文化特点，值得后人挖掘、思考。 陈亮作为一位思想家、文学家、爱国者，他不仅仅属于永康，他同样属于浙江，属于全中国。时至今日，当我们在宣传、践行“求真务实、诚信和谐、开放图强”的浙江精神的时候，其精神内核的一部分便源自于880年前陈亮 “义利双行”“经世济民”的高声呼喊，成为了这片土地上人们的价值与精神认同的一部分。今天我们纪念陈亮，弘扬其学术思想仍然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  第三位分享嘉宾是浙江省散文学会常务理事、永康市作协名誉主席、永康市陈亮研究会会长章锦水先生。他是一位陈亮研究的专家。他认为，《人龙文虎：陈亮传》有三个特色：一是史学家的春秋笔法。不仅对陈亮进行了全面的介绍和评价，同时对陈亮同时代的官僚学者，包括社会各阶层，都进行了全面评价，是一本了解陈亮、了解南宋的史学好书。二是文学家的生动形象。过去在老百姓印象中，陈亮只是一个状元，聪明。这本书里的陈亮则是活脱脱的，全面立体而真实可信。三是学者的严谨和深刻。比如，本书开篇提出的陈亮“家世疑问”，就把史学界互相抵牾的陈氏祖先到底能追溯到几世的问题考证清楚了。 长期深入研究陈亮的章锦水先生总结了陈亮的王霸并重的治国理政观、义利并举的社会发展观、农商互济的经济发展观、文武一道的军事谋略观等，认为这些观念后来一直被永康人奉为圭臬。求利合理，才促成了永康经济社会的良好发展，也对浙江经济产生深远的引领。  书友走读永康，感受陈亮遗风 在杭州读《陈亮传》和去永康读《陈亮传》，有什么不一样？ 最重要的不一样，是我们在方岩脚下的五峰书院走读。800多年前，陈亮就在这个天然的丹霞石洞里设帐授学。后来，朱熹和吕祖谦都曾在此讲学。于是，五峰书院成为浙学的源头。 走读分享会之前，章锦水先生亲自带领众书友参观了五峰书院。他如数家珍地介绍了书院周围的山景、水景和建筑，自豪地说：“我们今天所在的地方，正是800多年前陈亮、朱熹论道的地方。人不是当年的人，景还是当年的景，今天交流分享的学术氛围也一如当年。” 方岩属丹霞地貌，海平面上升出现的石头形貌奇特。辛弃疾曾用“硬语盘空谁来听”形容陈亮文章的气势雄伟、矫健有力。看到五峰书院的石头，似乎能体会到陈亮的文风特色。  我们几个杭州书友，都是第一次来永康。 科学老师水熊，对陈亮的“文武并重”观点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他认为，这就是我们现在对孩子们的要求——运动和阅读一样都不能少。他希望以后能带孩子们来这里研学，在陈亮身上汲取成长的养分。因为在这里，陈亮是个鲜活的人。 确实，当我们走在永康街口，不时会有“陈亮元素”映入眼帘：陈亮号龙川，永康有龙川街、龙川公园，随处可见陈亮的塑像和与他有关的题字。 在永康博物馆，“陈亮与永康学派”展览放在显著的位置，更有动画放映他与朱熹的“王霸义利”之辩，而一场《陈亮词诗书画展》也正在举办。  读《陈亮传》，我最好奇他是如何发家致富的？陈亮年轻时一贫如洗。几位长辈去世都无力安葬。妻子受不了苦被接回娘家。几年后，陈亮却突然大治庄园，盖起十多间房子，有田两百亩。去京口考察战略地形时，他居然直接在那儿买了房子！ 据章锦水先生研究，陈亮的致富，前后也就三年时间。有记载显示，此时他在经商。他有很多义乌学生，又经常往永嘉跑。但具体做什么生意，陈亮一直不说，后人也无从揭密。 在永康博物馆，我了解到，冶铜是永康历史悠久的传统行业。从“黄帝铸鼎、春秋铸剑、汉造弩机”之说，到今天的“百工之乡”“五金之都”，永康有着悠久的金属加工历史。古时这里一直设矿点采铜，至今仍保存着宋代的铜山铜矿遗址。那么，陈亮是不是挖到铜矿了？或者，他掌握了炼铜的独门秘技？宋代大量铸钱，铜的需求量很大。如果家里有矿，迅速致富不是问题。 哈哈，这纯属我的个人异想。 向章锦水先生请教。他认为，陈亮发家是因为他的商业思维创新。这句话我一下子并未理解。 活动结束打车去高铁站。司机和我们聊起永康的景点，说永康近年来造了长城，村里投资，还完全免费。 我好奇地问：几个亿的投资，怎么门票钱都不收呀？司机说：不用门票钱，流量就能变现…… 我突然省悟，陈亮的商业思维，是不是至今还在永康的老百姓中延续？或者，就是自古以来永康老百姓的商业头脑，才孕育出陈亮这位独特的思想家？ 浙东学术讲实用，重现实，视野开阔，胸襟包容。这，都与浙东人的经商天赋有关。 就像文澜读书岛发起人劳月在总结时所说——陈亮的事功学说，是浙江民营经济发展的一个文化基因，与后来的温州模式、温州精神有着文化上的传承。 经商致富与成为思想家并不冲突，真好！ 读一本书，走一个地方，了解一个人和一方水土，真好！ 本文摄影：应敏、风信子 文首题字：沈强民 文末篆刻：孙新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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