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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七屯 | 周晓明

 深圳文学 2023-06-20 发布于广东

1979年10月中旬我来到了万全县安家堡乡七屯村,这年我18岁,当兵快3年了。在这之前我一直在坝上的张北县境内的狼窝沟和台路沟一带和部队一起开展国防施工。这里有部队的菜地。部队准备在漫长冬天吃的大白菜已经长好,正准备秋收。张北县紧傍着万全县,除了一处有公路的群山峻岭,其它的地方就是刀切斧剁般的万丈悬崖峭壁。

张北与万全,坝上和坝下,用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张北有点像西部苍茫粗犷,万全像江南水秀山青。坝上是个好地方,无边的田野与土地种满了小麦、莜麦、土豆、胡麻,风吹草低见牛羊。可是,住久了,就有点“见异思迁”了,如同听惯了二人台和山西梆子,也想听听婉约的越剧。一天跟着老兵赶着马车(我是营部的通信员)走了好几里路到了一个地方割草,似乎到了坝上的“天涯海角”,再往前走就到了“尽头”,下面是“万丈深渊”,是坝下的世界,田野、山川、庄稼,我仿佛看见了有人赶着马车在道路上行走,那马车和人小得像玩具。这就是坝下,一个叫万全的地方。

在七屯,我的心情晴朗,这是一个新的地方,一个新的村子。坝上和坝下就是不一样,这里种玉米和水稻,坝上是没有玉米和水稻的,坝上甚至连茄子、豆角、西红柿都没有。坝上没有一面墙是砖墙,没有一面屋顶是瓦顶,七屯全是青砖青瓦的房子。有民国的房子、清朝的房子、明朝的房子,还有元朝阿拉伯风格的房子。房子高高大大,大街整整齐齐,院落方方正正,村子边上还有高大的城墙。绿树环绕村庄、小河流水潺潺,田野清清亮亮、处处鸟唱蛙鸣。那些房子雕梁画栋、屋檐高啄、精致典雅、气派万千,屋顶上的青砖、瓦檐子、窗棂旁、屋梁侧、柱基上,到处可见石雕、木雕、砖雕。村子的前面有一口井水,井口上架着轳辘,绳子上拴着一个柳条筐,喝水做饭洗漱都用这水,井水清冽甘甜、喝一口沁人心脾。

我来到菜地,白菜对于我是再熟悉不过的了,1990年之前城市里每年过冬家家户户都要买上百斤大白菜储存。购买大白菜是一道非常壮观的风景,一辆又一辆汽车、马车、拖拉机、农用车从郊外的菜地把大白菜运来,堆放在便道上,买白菜成了市民立冬后的一项重要活动。

白菜是个好东西,它味道清爽微甜谈而有味口感柔嫩细脆、外观美丽朴实。没有一种菜能像白菜一样有那么多的吃法。炒、拌、烩、生、熟、荤、素均可。白菜和豆腐,白菜和粉条,白菜和土豆,白菜和肉片,白菜和炖肉,白菜和丸子,白菜和沙锅,白菜和火锅,它是北方的当家菜。我站在白菜地上,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大田地里长着的白菜,从立秋到小雪,白菜生长像花儿在开放——它探出一片叶子、再探出一片叶子,只为能够吸收更多的阳光。等到长到了一定的程度,白菜结束了“开放”的状态,紧紧地收缩,将层层叶子抱成一团……

在七屯的大街上,我的眼睛亮起来了,好像5000年前一个无名诗人遇见了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好像王骆宾在遥远的地方遇见了好姑娘,好比川端康成在伊豆半岛与聪明美丽 、天真无邪的薰子邂逅有一个好看的姑娘向我走来,又在我的眼中消失。她还是个孩子,在上高中。我的心情是愉悦的,每天被一种虚幻的爱情照耀。早晨和下午等她放学路过是必须做的功课。啊,她走过来了,说说笑笑地走来了,她就像天上的仙女从云端上飘下来了。我看她的头发被风吹动,就好像看到了河边垂柳的丝绦在春风中翩翩起舞,春风扬柳万千条的意象在心中澎湃,仿佛闻到了她的发香。我还鬼使神差地去了她家。这是一套明朝的房子,房子和院落都很地道,精致的院落、影壁墙,长长的屋檐,红柱子,做好了四梁八柱后再砌砖墙,精美的石雕和砖雕,兰花牡丹飞禽走兽。朝屋里望去,外屋有八仙桌、太师椅,桌子上放着明代的花瓶,花瓶上插着鸡毛掸子,一挂老式挂钟,一根细细的铁棍连着一个圆的钟摆来回地摆动,发出“喀喀”的声音。墙上贴着毛主席的像,旁边是一个玻璃相框子,里面摆着他们家人为数不多的相片,一寸的、两寸的、三寸的。姑娘的卧室有一个老式的梳妆台,一面镜子,梳妆台上放着一把梳子、一盒“万紫千红”擦脸膏。几十年过去了,我一直想念那个地方。想念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会诗化和完美,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像一曲舒缓的音乐。想起来那么温馨,谈起来那么愉快。

高高的城墙与城门

一个姑娘走进我的灵魂

村外的玉米高过人

……

离开了七屯就失去一个个忐忑的黄昏

在梦的甲板

追赶失去的一瞬

一个姑娘款款行走

从人间的七屯到天上的七屯

在秋收的田野上,我仿佛看到了那个姑娘,她远远地见我笑。后来,我回到了部队,可是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姑娘,两年前我回到七屯,七屯的村民大部分搬进了新村,旧村还在,依然是青砖青瓦。茂盛的玉米地,散落在村庄的周围,一片一片,涌动着蓬勃的生命 。

作者简介

周晓明,在《长江文艺》、《当代人》、《短篇小说》、《北方作家》、《江河文学》、《辽河》、《青海湖》发表小说。在《河北文学》、《诗神》、《岁月》、《北方作家》、《安徽文学》、《北极光》、《杨子江》、《参花》发表诗歌。在《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人民政协报》、《工人日报》、《北京晚报》、《生活时报》、《湖南日报》发表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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