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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俊芳 当早市摆满青翠的粽叶、花哨的荷包时，端午的气氛一日盛过一日。端午与清明、中秋有别，前奏时间长，提前一两周就进入状态，许是包粽子、绣荷包、赛龙舟都需要时间吧。 包粽子是个细致活儿，要泡糯米、红枣、粽叶，然后仔细包好扎紧，文火慢炖。这个过程考验的是耐心，也是技巧。看别人几下就把一众食材层次有序地结合成有棱有角、捆扎有秩的模样，就无比佩服。 我学了几回，都以失败告终。本着不添乱的原则，每年都老实坐等，总能尝到多家的粽子。东家的黄米粽，软糯细腻；西家的枣子又大又甜，甜腻留香；外甥媳妇包的粽子小而紧致，颗颗分明；冯家的粽子煮得火候足，粽香浓郁…… 母亲不会包粽子，但她爱做荷包，端午前一两个月就开始准备材料，各种香料，各色布料、丝线，她日日手不停，兔子、老虎、猴子，大的小的，花花绿绿，用一根长棍子穿起来，架在客厅显眼处，来了客人一眼就被吸引。她从不吝啬，临走总要送几只，“给孩子挑几个，图个吉利。线长的拴在车内、挂在家中，线短的系在包上、带在身上……”给孩子不过是借口，母亲想送的是自己的一点心意，一份祝福。 到了晚年，母亲回老家住在养老院，喜欢做一堆各色荷包，照顾她的护士，隔壁住着的邻居，一起就餐的老人，无不收到过母亲的馈赠。母亲一生宽厚待人，送出数不胜数的荷包，她心灵手巧的模样，印刻在熟识她的人心中。而我在每一个粽叶飘香的时节，都忍不住泪雨滂沱，追思忧伤。 我们是最浪漫的民族，又是最实惠的民族。实惠的所有节日到最后都是美食节，都要用口腹欢愉定格节日。浪漫的总会有与之相配的游乐活动，比如南方的赛龙舟，北方的登高望远。 少年时期，父亲因工作调动，我们搬家到晋中一带。入乡随俗，当地人端午节要登山祈福。因为初来乍到，没有亲戚朋友，每到周末，父母就带我去爬山。用父亲的话说，登高望远，既是一种休闲娱乐，还可以强身健体，一举两得。 和顺城西有座云龙山，北面稍远有座麻衣山。我家住的一中家属院就在云龙巷2号，是上云龙山的始发点。从西大街拐入云龙巷，上坡两三百米，穿过一片平房，沿一条弯曲的羊肠小道，向北行十多分钟，绕过一段平坦的大路，便进入一个视野开阔的山谷，山顶的电视转播塔，是攀爬的目的地。树林茂密，野花缤纷，一阵风过，松涛阵阵。一侧悬崖下，灌木遮挡了溪流的身姿，隐约能听到潺潺流水声。 再往前，小路变得崎岖，容不下两人并行，陡峭处有台阶，平缓处脚下打滑，树枝也来捣乱，时不时挂住头发、衣角…… 端午节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就有人三五成群、扶老携幼去爬山。人们不急不慌，带了粽子、水果、干粮等，走得累了，就找一处平坦背阴的山坡，铺开一张油布，席地而坐，便可野餐……仿佛全城的人都来了，分散在山的各处，孩子在笑，大人在叫，山中少有的热闹景象。 民间流传：端午不带艾，来生转个大鳖盖。虽然粽子馅料南北有别，庆祝活动有所不同，但插艾草的风俗却是一致的。山野遍布的艾草，此刻堂而皇之被挂在门楣的高处。科学的解释是，仲夏蚊虫正盛，艾草可驱蚊辟邪，保一家平安。至于艾草为何与野生的甲鱼扯上关系，古籍有载：“生鳖遇蚊叮则死，死鳖得蚊煮则烂，而熏蚊者复用鳖甲。物相报复如此，异哉”。万物有灵，相生相克。所谓一物降一物，“七步之内必有解药”，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母亲的荷包中，除了干艾叶，还有朱砂和雄黄。“要从药店去买，那样才正宗……”做荷包，母亲是认真的，主外的父亲去买，她不大放心，总要跟着去买。“这家药店不如上次那家的成色好，闻着味道就不一样，这次扯的黄缎子密实，红包有点薄，太厚了缝得针脚大，不好看……”常常会听到母亲谈类似的问题。绣鞋垫、做荷包的女红，在我看来很闲的事情上，母亲从不将就，她坚持要做好，有样有行（晋南方言，有模有样，整整齐齐）才能拿出手。 母亲去世前两年，住在老家养老院，身无长物，手头最多的就是各色丝线布头，她心无旁骛地绣鞋垫、做荷包，再郑重地送给来看望她的人。“就是个眼目（晋南方言，念想）。”她亲手做的小物件，总带着她的气息，能够被人珍视、留存…… 母亲晚年一直尽其所能，想留下一些美好的事物。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苦难半生，平凡如斯。母亲留给我的物件屈指可数，但她教会我勤奋善良、坚韧豁达。我们一起走过的岁月，是我此生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 其实，端午是个安静的节日。没有春节普天同庆的浩大，没有清明“欲断魂”的伤情。端午与中秋有些相似，一个以粽子为信，一个以月饼为媒，一个在芒种过后，小麦将熟；一个是丰收在即，果实累累。 但思念，无疑是中华传统节日共同的主题。无论是纪念祖辈先贤，还是上苍神灵，思念都是主旋律。中华民族将对过往历史的追思，用节日这样显著的形式，一代代传承下来，成为民族文化的重要载体。 母亲离开已经两年，家乡的苹果地变成了麦地，过了端午就要收割了。无论多么悲伤或思念，端午到了，粽子要吃，五色线要缠，荷包要带，艾草也要挂……母亲若在天有灵，亦会记得这个节日，希望我如她在时一般，生活如常，顺遂平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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