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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协主席的姥爷有多厉害

 颐源书屋 2023-06-25 发布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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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复戡先生

编者的话:这篇文章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补白大王”、典故专家郑逸梅先生于上个世纪写的回忆朱复戡先生的文章,今天拿来“旧文新发”,并不是哗众取宠,博人眼球。一则,复老确是当今书协主席孙晓云女士的姥爷,足以证明孙晓云女士的家学渊源;二则,让大家认识一下从民国走过来的一代艺术大师朱复戡先生的艺术成就。

本文题目经编者改动。

      从吴昌硕为师,又被昌硕视为畏友的朱复戡,在书法、篆刻上堪称艺术大师,是有其来历的。张大千曾赞叹谓:“漫游南北,数十年来,近代名家书画篆刻,能超越时流,直入周秦两汉晋唐,融会百家,卓然开一代宗风者,唯朱君一人而已。”认为复老博览历代彝器、玺印、权量、诏版、帛布、封泥、碑碣拓本,以及其它各流派的印谱,涉古功深,视野广阔,其成就令人似游建章宫百千门户之概。

  我和复老同隶上海文史馆,甚为稔熟。他生于光绪庚子八月二十九日,比我尚小四岁,但他在我国艺术上的贡献,能望其项背者,则属凤毛麟角了。复老卒于19891112日,享寿九十岁。

  山东为古代齐鲁旧都,文物荟萃,复老流寓多年,对碑碣颇多探讨。山东博物馆许多种鼎铭文,殊难认识,馆长请复老一一加以释注。泰山麓下的岱庙,有着如林的历代碑石,煌煌炳炳,古泽生辉,尤以《泰山刻石》为最珍奇,是当年秦始皇登泰山、群臣为他置立的,出于李斯手笔,共223字,是秦篆的代表作。奈历经二千年的悠久岁月,风化残蚀,甚为严重,至今仅存十字,引为莫大遗憾。1983年春,山东省文物保护单位负责人士,和复老谈到泰山碑的问题。另外日本、美国一些研究中国古代史的学者,认为《泰山刻石》是举世闻名的文物,你们中国有着第一流的考古家和书法家,为什么不把《泰山刻石》重建起来呢?复老听了这些话,心情非常激动,认为这是当务之急,义不容辞的。一正式委任,他立即逐字考证原碑的内容,一一补齐缺字,而所补字个个劲道浑穆,古气盎然,与原碑字体一脉相承,保持了斯篆的面目,这不能不推为中国书法史上的伟大功绩。又在阳谷县景阳冈,有一座武松打虎处古碑,这碑何时建立,因年代悠久,风雨剥蚀,原有碑文,仅只个别字依稀可见,其它一片模糊,更查不到立碑的岁月。曾有数位专家,仅说大约明初所建,也无可考证据。1988年,复老到此,从字与字上辨出明人没有如此写法,只有宋人这样写的,断定碑始建于南宋,经过复老考证,多年的疑问顿释。至于武松其人过去是否存在,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复老认为此碑远在施耐庵成《水浒传》以前,不可能是凭小说而捏造的,说明武松确有其人。还有一张隋代所拓的曹植墓碑,其中有难以辨识的怪字,复老指出是合体字,经他诠释,也就句通可解了。他说古人间或也有不规范的字,不要给它吓倒,犹诸现今颁布简体字,即有杜造的简体字出现,是不足为奇的,一经复老猜详,也就理解了。

  复老原名义天,字百行,号静戡,四十岁后改署复戡。他出生在上海,故居在鄞县。复老的别署,多至二三十个,如由百行,引伸谐音,有八寅、伯行、伯赢、百婴。至于复戡,是具有大病复苏之意,又引伸为优堪、静戡。其它尚有朱方、朱起、公陶、适存、振邦、虎闿等等。所以大书家马公愚称他:“于名信手拈来,于利随手挥去。”因为名字太多,也曾闹过笑话。某年,全国书画名家,在青岛举行展览,复老和钱松喦、李可染、潘天寿、俞剑华、王雪涛、陈大羽等相叙一堂,大羽对复老说:“我学篆刻,就是从《朱义方印谱》开始的。”复老笑而不答,俞剑华在旁,即介绍说:“朱义方即朱复戡原名也”。无独有偶,日本欲购中国名家书画,开出一纸名单,分已故的和现代的。已故的有吴昌硕、齐白石、朱义方等,现代的有沙孟海、唐云、程十发、朱复戡等。后经外贸人士说明,日方才知误一人为两人了。

  复戡自幼颖慧,由其父督促,每晨必执毛笔,面前置一青甑,蘸水在青甑上练习书法,干了再写,尽一盎水为限,严寒盛暑不辍,复老七岁时,即随父亲赴书画庄怡春堂,当席挥毫,连写十余联,越日被购一空,购者不知这些出于孺子之手。后被创办大世界游乐场的黄楚九得知,为了吸引游客,特邀七龄朱童子来场表演,在各报登了大广告“神童对客挥毫”。吴昌硕闻讯,居然也前来观看,就坐在复戡对面大椅子上,看他伸纸执笔,应付自如随书随被旁人购去。复戡又出丈余素纸,写石鼓文,吴昌硕是书写石鼓文的圣手,那神童却不顾班门弄斧,毅然为之,昌硕看了频频点首,望之出神,临走手抚复戡的头,连呼:“神童!神童!”

  那幅石鼓文,黄楚九把它悬挂在大世界的共和厅上,引人瞩目。复戡正式拜昌硕为师,是十七岁,不少书画前辈,都对他刮目相看。他很敬仰其师,遵照昌硕指点,先学篆书,后学刻印,熟读许叔重的《说文解字》一书,旁及训诂一类的著述,融会贯通,扫叶山房的《全国名家印选》即列入复戡在十六岁时所刻的印。之后,吴昌硕又为其刊行了《静戡印集》,又有《复戡印集》,《朱复戡篆刻》等,达炉火纯青,寓险诡于平凡之中,而蕴藏其内在之美,非浅识者能领略。他的书法,上追古代彝鼎,因此有《商周艺文精华集》的辑刊,如齐侯尊、殷大金、陈钟、周公鼎等,都具有代表性。他也自己设计古器有乙丑爵、中华鼎、九龙宝鼎、变音钟等。

  他的书法声誉海外,香港包玉刚为了乃翁包兆龙先生,捐助上海交通大学二十万金兴建图书馆,落成后,请复戡写碑,该碑高大愈恒,他研究后,认为写碑要古朴、有金石气,更让一般人能识得,因此不用篆体和草书,而以楷隶出之。他又想到包兆龙的龙字,可以用“张猛龙碑”、“爨龙碑”、“龙藏寺碑”这三种碑作为包兆龙图书馆书碑文,最为合适。后又考虑到三龙碑古穆有余,活泼不足,于是最后参略章草笔意挥成,陈列在图书馆中。

  我国著名宗教名寺宁波阿育王寺,其大雄宝殿横匾,乃复戡十二岁时所写,在浩劫中被毁了,该寺方丈统一法师得知朱神童尚健在,便特邀他旧地重临,再写横匾。复戡到了该寺,方丈开了寺院大门迎接入内。那寺院大门以往轻易不开,过去除非皇帝御驾,其他人等总是边门进出,这次破例,以示特别隆重。当时轰动上海,宁波的电视记者,报刊也纷纷记载。复戡当场挥毫,重书“大雄宝殿”四字,同时还重写了“法相庄严”横额。1987年,他已八十七高龄,泰安云海饭店派人来沪,请复老为该店书写巨招,楼高十层,字必须二米见方才能相称。泰安地方没有放大的仪器,因之需要复老按实际大小书写,复老用了四张大纸粘成一方,用新扫帚代毛笔,染着墨汁写了云海饭店四个大字。字体结构凝谨,笔力刚劲,制成铁匾,悬在十楼顶屋上,各国游客仰首瞻望,无不叫绝。他生平不轻易为人作书,书则郑重出之,稍不惬意,立即撕去。他曾这样说:“一点之不当,如美人病一目,一笔不当,则如壮士折一臂,是不可不慎的”。

  有人评复老的艺事,“画固佳妙,书则胜于画,而篆深更胜于书,诗若文,其余事也。”他对于自己的篆刻,亦很自负。有一白文巨印,刻文“真如铁”。又一印边款“簠斋见之必目为三代出土物”。印有朱有白,有秦有汉,有虬龙、有山水、有自刻肖像,真所谓挟笔纵横,意趣横生。他刊有《复戡篆刻》,台北《印林》尚有《朱复戡专辑》,日本《知远》复有《朱复戡书画篆刻专辑》。某岁,美籍华裔获诺贝尔奖者丁肇中教授,和外籍马苏珊女士举行结婚嘉礼,复老刻二印为礼,中间中文姓名,四周围纹,按传统篆刻风格,不但把二人的英文姓名嵌入,且把二人的英文头衔,也不漏遗,使英文而古篆化,丁氏夫妇得了大为惊叹。复老和张大千彼此推崇,大千所用之印,颇多是他手刻的。大千赴巴西定居,邀他同往,他认为中国的艺术应当在中国,不宜在异域而婉言谢绝了。大千以往拜曾农髯为师,还是复老代为致序的。复老又和刘海粟相交很早,海粟办美专,即聘他为教授。复老夫人徐葳所书吟诗,无不在行,与海粟夫人夏伊乔相交亦密。某回,伊乔提起宾馆的菜实在吃腻,复老夫人即邀海粟夫妇来家便叙,备了八色家常小菜,有炒草头、香菇菜心、盐水煅、拌海蜇、芹菜炒鱿鱼、火腿冬瓜汤等,其中尤以一只煎臭豆腐,海粟夫妇吃得赞不绝口,认为是多年未吃到的美味。席罢,四人合作,复戡画松、海粟画铁骨红梅、伊乔画翠竹、徐葳题诗,成“岁寒三友图”。

  复老在浩劫中,深受厄苦,被赶入猪圈居住,室内只放一张床,别无像样家具。床下是个下水道,而红卫兵恶作剧,将通往室外的下水道阴沟堵住,致污水泛滥室中。这样生活过了十年,可他抱着乐观态度,即景成诗:“临沟观泻瀑,倚枕听鸣湍。”又云:“篆刻,方寸之地足矣;书法,方尺之地亦足矣。”他晚年受病魔折磨,这当然是受到浩劫的影响,疾病延时多年。他的遗体举行火化,其夫人徐葳及其子女们,嫌市间的骨灰盒太庸俗,拟备一精致花瓶以代用,但这个瓶子不易觅得。既而想到复戡生前与青铜器有不解之缘,乃决定把复老骨灰装在他自己设计的中华鼎中。且加一盖,盖的纹饰;按他所喜爱的九龙图案,以为点缀。又由他的高足韩至诚镌刻铭文,鼎重15公斤,高26余厘米,髹以金彩。今上海成立了朱复戡艺术研究室,徐葳为主任委员,义子丁大文为助理。大文是国学家丁福保的文孙,办虹桥疗养院医药博士丁惠康的哲嗣,酷喜艺术,今在海外工作,极有成就。本文所载不少内容,均是他所提供的。

(该文成文于上世纪90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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