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琪嘉 | 创伤的代际传递：父母如何传递给孩子？

创伤的代际传递：

父母如何传递给孩子？

创伤在一代人身上发生后，它影响到下一代，甚至影响到下下一代，这叫创伤的代际传承。

好多年前我接到一个危机情况，有个学生在BBS上写：“我要把我的老师给杀掉”，他详细描述了怎么样杀他的老师——“早上老师正在看报纸，他假装给老师倒水，其实是把开水杯子泼向老师。老师的脸就被烫伤了，用双手捂脸，然后，这时他拿起准备好的刀片划过老师的脖子。他甚至描述到刀片划过皮肤时的感觉，可以看到血喷到天花板上”。

一位校领导高度重视，就找到我，说这个学生只是在BBS上留言要杀老师，实际还没有发生流血事件，是不是需要告诉这个学生，我们知道他是谁，要通知他的室友先转移吗？

我说：“那还犹豫什么呢？你先把他叫到我这儿来，而且把他父母亲叫过来”我发现反差非常大，这个学生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皮肤白皙、说话有条理、讲话斯条慢理的，没有丝亳的凶猛特性。

荣格曾提到优势人格和劣势人格，一个人平时比较斯文、内向，可能内在隐藏性格正好相反，这就是劣势性格。可是从创伤的角度来看，这个学生隐藏的带有杀戮的攻击性从何而来呢？大家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他平时的同学关系还好，学习成绩也可以，也没有什么校园霸凌。

我就问了他父母亲。父母亲是知识分子，父亲回忆时说到一件事情，学生的爷爷在文革中被毒打过，这个景象被学生的父亲看到过，但是当时这个孙子并没有出生，根本没有目睹到。他父亲也没有跟人提起这个事，因为家里人都不愿意提这个事。他父亲自言自语地说，也许这个事情对他有影响。

他爸爸的推理很有道理。有人对创伤的传递做了一个分析研究，创伤发生在某个人身上后，可以传递。

第一种，他传递给他周围的伴侣。这样，夫妻间就互相抱怨、或者抑郁，家里气氛就特别不好。第二种，他向周围同辈传递。比如说他孩子的伯伯、叔叔、舅舅等，这是水平层面进行传递。第三种是垂直层面向下传递，当然是最容易的。比如，父母心情不好，孩子在家就大气不敢出。

上面这个案例是什么呢？它是隔代传递。那个学生并没有知道爷爷的经历，可他仍然有无法解释的狂怒。他父亲的推论很有道理。

有人进一步研究，创伤的传递有一定规律。比如，第一代人如果遇到一个重大创伤，可能就比较压抑。以前被打成右派，文革中被造反派打倒的人，根本没有申诉、辩驳和反抗的机会，这样，家里气氛比较压抑，很多人因此就自杀。

第二代人往往显得比较愤世嫉俗，觉得不公平，遭到不公平的待遇，然后老是对社会、对人不信任。因此，创伤传递到第二代的表现是反社会和愤怒的形式。当然，我们看到有很多人就逃离了，比如跑到国外，也可能就说一些对国家不好的言论。这是一个愤怒的表达，也是创伤的表现。

很有意思的是第三代人，如上面那个学生，当然他也是愤怒的表现，而且是无法解释的愤怒。很多人第三代人开始对自己的家庭感兴趣，去寻找一些跟自己相关的资料，就变成一个历史记录者。崔永元以前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很多抗战老兵或者很多慰安妇还在世的不多了，创伤也隔了两三代了，就有人去做历史的回顾、去记录。这个表现的就是第三代的振兴作用。

第一代如果是抑郁，第二代如果是反社会愤怒，那第三代的记录实际上特别有意义。这也反映创伤工作的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就是特别重大的创伤是绕不过去的，迟早要说出来的。相当于我们是创伤的第三代记录者，能够把祖辈的创伤娓娓道来。

有的是以文学的方式，有的是以纪实的方式，不管怎么说，祖辈的创伤被记录下来以后，称为后辈的共享记忆。很多仪式能够把远古记忆，变成一个共享的记忆。比如，清明节的仪式是对亲人的祭奠，春节是对分离的一种纪念等等。这种仪式能够通过这种方式处理创伤，包括代际传递的创伤。

因此，对于创伤而言，我们要防止横向水平的扩散，比如，创伤向家人亲属传递；我们也要防止垂直水平的扩散，比如，创伤向下一代、下下一代传递，甚至在整个民族之内进行传递。

END

作者 | 施琪嘉

编辑 | 左   右

排版 | 魏   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