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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中觉华岛 贾珍见父亲不管，亦发恣意奢华。看板时，几副杉木板皆不中用。可巧薛蟠来吊问，因见贾珍寻好板，便说道：“我们木店里有一副板，叫作什么樯木，出在潢海铁网山上，作了棺材，万年不坏。这还是当年先父带来，原系义忠亲王老千岁要的，因他坏了事，就不曾拿去。现在还封在店内，也没有人出价敢买。你若要，就抬来使罢。” 《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第3版）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龙禁尉 王熙凤协理宁国府》（页172）薛蟠这段话里，有两个关键词，或曰疑难点。一个是“樯木”，一个是“潢海铁网山”。 学界大咖周汝昌先生认为，“潢海铁网山”，乃“辽海铁岭卫”之“隐词”。 周汝昌著《曹雪芹传》（长江文艺出版社，2019年）之《新版新语》（页231）：小说中的“潢海铁网山”，即“辽海铁岭卫”的隐词。辽水主流西辽河古名潢水；“辽海”是明代卫名，辽海卫即铁岭地区。而“铁网山”已然现出“铁岭”之意（网，指清代那里有大围猎场，小说特写冯紫英到此打围之事）。 周汝昌先生的阐释，可谓正误参半。潢，若指辽河；海，应指辽东湾。进而，潢海铁网山，应指辽东湾里某个海岛。 辽东湾北岸辽西走廊一带，自古称岛为山。如，大海山，大笔架山，小笔架山，等等。 今日辽宁《碧海蓝天看辽宁（之二）∣世外桃源觉华岛》：觉华岛原名菊花岛，古代俗称“大海山”。战国时期燕太子﹒丹刺秦失败后登岛避难，得名桃花岛；公元1014年，辽圣宗耶律隆绪为纪念帝师觉华和尚，赐名觉华岛；民国十一年（1922年）被上岛普查地方官笔误登记为菊花岛；2010年，经辽宁省政府批准，又恢复觉华岛称谓。 东北新闻网《笔架山陆连岛景观寻求国际名分》：长期以来，锦州人都把笔架山岛称作“山”，项目组认为，实际上这是一种错误的定位，容易造成宣传误导，笔架山岛应该是海洋文化而不是山岳文化。项目组的研究树立和彰显了笔架山岛海洋文化的形象魅力。 央广网《辽宁将建大凌河口海洋公园》（多彩贵州网 20170316）：据介绍，国家海洋局批准辽宁省建立辽宁凌海大凌河口国家级海洋公园，批准锦州“大笔架山”国家级海洋特别保护区调整范围并加挂国家级海洋公园牌子，盘锦鸳鸯沟国家级海洋公园调整范围并将名称更改为辽河口红海滩国家级海洋公园。 实际上，岛，即海中山。 《说文解字》：岛，海中往往有山可依止曰岛。从山鸟声。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汉代枭雄曹操所谓“山岛”，实为“海岛”。 与“潢海铁网山”相比，薛蟠所说“樯木”更具地域特色，因而更令异域读者费解，也同样更令异域方家费解。破解“樯木”谜题，等于找到进入“潢海铁网山”的钥匙，破解“潢海铁网山”将会事半功倍。 所谓“樯木”，乃“樯网之木”，非名“樯”之木。 樯，船樯，帆柱也。离开“船”“帆”之樯，用作张网捕鱼之桩，谓之“墙柱”或“樯木”。 闽南网（20180303）《石狮市在古浮村滩涂开展清理取缔浅海滩涂违禁渔具行动》：石狮市海洋与渔业执法大队联合祥芝镇政府，在古浮村滩涂开展清理取缔浅海滩涂违禁渔具统一行动。行动中，执法人员对浅海滩涂违规布设的“樯张网”违规网具进行强制拆除。
渔村老桑的生活《曹妃甸自贸区的别样民俗：张网出海够樯[呛]》（百度 20191221）：“樯张网”，是比较原始的渔具，结构为“木杆樯”插入海底，两根“木樯”挂一顶网逆流张捕，按水深和“木樯”长度不同可分为大中小三种规格。张网为方口锥形，由网身和网囊组成，网口处结附网口纲两条，四个网角各系结网耳绳一条，樯杅中间系网一条，网口向强流方向张开，捕捞随潮流而来的鱼虾，每平流前起网一次，由囊底取出渔获物，再将网囊扎牢投入海中。 公务员之家（20191119）《海蜇资源管护工作会议上的讲话》：特别是二界沟要对“樯张网”和小旱网进行取缔。“樯”上存网坚决割掉，一片不留。小旱网屡管管不住，年年抓年年有，成为一颗“毒瘤”，我们要从陆地上管，抓住一个，拘留一个，不能手软。 以上三例，从福建的石狮到河北的唐山再到辽宁的盘锦，可见“樯张网”之谓跨越时空的幅度之大。 秋根子《几个东北话《锦州方言》词汇和俗语》（今日头条 20221009）：船上打饼——划一樯（方音qiàng）。船上忌讳说“翻”。 秋根子，系“锦州方言”代表性传承人张国岩先生之号。 樯，锦州方音为“qiàng”，唐山方音为“呛”，一个拼音，一个直音，二者没有差异。 从船樯到网樯，“樯木”饱经盐渍，用作棺材“万年不坏”，何足怪哉。至于能否真用“樯木”作棺材，拙文不敢妄言，暂不哷论〔lǜ lin〕。 到《红楼梦》第二十六回，冯紫英在“铁网山”打围，教兔鹘“捎”一翅膀。此“捎”，方音消，当属东北方言特征词。 《康熙字典》：捎，击也；攴也。又先彫切，音萧。义同。 捎，音萧，义击也；攴也。俗作削，当属讹误。削，从刀，形义不合。 方言特征词“捎”，反衬“铁网山”地域在关东。作为海岛的“铁网山”，应在辽东湾。 辽东湾里，大到足以行围打猎的岛屿，非大海山——觉华岛莫属。 之所以将“潢海铁网山”视为“隐词”，概因周汝昌们对东北的风俗民情缺乏了解，尤其对东北风俗民情中的海洋元素缺乏了解。将海中“山”当成陆上“岭”，将“潢海铁网山”当成“辽海铁岭卫”，可见一斑。 潢——辽河，海——辽东湾，铁网山——辽东湾某海岛，何“隐”之有？ 潢海铁网山，辽东湾大海山——觉华岛是也。
【作者】吴歌，旧名吴戈，闲名山人。高级经济师。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语言学会会员。著有《东北方言注疏》（白山出版社 2016年）。锦州市2017年“最佳写书人”。市级非物遗“锦州方言”代表性传承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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