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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道均忆说四叔张恒远 口述人：张道均 忆说时间：2009年冬 今年是2009年，我家“犯抄”已经76年了；我就是那年生人的，我今年77岁（虚岁）,属鸡的。 张恒远是我的四叔，我父亲老兄弟六个，我父亲是“大份的”叫张恒泰，我二叔叫张恒有，三叔叫张恒德，五叔少亡，六叔叫张恒诚。 我四叔长得大个子、武功好，耿直讲义气，好结交朋友，好打抱不平。他平日里不大爱说话，谁家有了矛盾找他评理，他一般不搭腔。人们就给他起诨名叫“四闷子”。 我四叔是因为打了南良水、杀了“杜烧包”，结交共产党，得罪了国民党才招了军队来，死在了黄石山。 四叔死在了黄石山西南坡，被一个姓黄的老头埋在了黄石山西坡，二三十年前才起回来，埋在了俺村南湖林地里；他的坟子在林地北头，是我去挖的坟。 那个姓黄的老头，黄石山死人时，他一家七口人，死了六口子，只剩下他自己。他当时是把四叔的尸首埋在了一个树茬子坑里，起了一个坟，年年逢年过节都给我四叔烧纸祭奠。多少年了，到处打听有没有“四老师”家里的后人。俺家接上信后，张道修领着张立法、张立山等才把俺四叔的尸首起回来；挖出尸首时，他穿的“发蓝牛皮鞋”还没烂，还有戴的扳指、手表蒙子、皮带扣子等，头发也还好好的；四叔是个大个子，他的骨头很粗大。 四叔起回来埋在了南湖林里，埋在了林地的北头。 四叔是死在了黄石山西南坡，当时，他不去就没有一点事儿，可是，旗会里都上了黄石山，军队围起来开打。他说“为了兄弟爷们儿，就是死了也得去。” 四叔是带着西营庄的曹三、大朝阳的郭恩培（有说是郭恩修的），还有邵春木、西湖庄公方利等几个人从风凉坪去的黄石山，郭恩培给他背着包，包里有印章和文件。 到黄石山西南坡，有一片穇子地，在穇子地里，四叔中了枪。曹三背着他向山下跑，他身量大，曹三背不动，四叔眼看自己不行了，就让曹三把自己放下，让曹三快逃命。曹三没办法就把他放在了穇子地里，自己赶紧跑了；四叔就死在了那个穇子地里。 同时死的还有郭恩培，郭恩培包里有印信文件，人家把他当成了俺四叔张恒远，把他的头割下来，吊到了沂水县城里。 展师运旅火烧东营庄，是在黄石山死人的前一天。在官兵到来之前，俺二叔张恒有到临沂推茶叶，走到茶芽山，和官兵走到了一条路上；二叔问他们，你们上哪啊？官兵说，到沂水抄共匪！二叔赶紧回来就告诉了村里人，让大家快跑。 官兵先到了沂河东苏村住下，大军一来就磨开了刀，说是沂河以东，西至虎屯顶、北到古村、南到独树，杀个孩丫不留。河东的亲戚就赶紧来河西送信，让大家快跑。 大军过河到了燕子湖，燕子湖一个妇女娘家是夏家庄的，一个当兵的是她一个村的，问村里有没有大刀会，这个妇女说，“俺村里没有一个烧香的，一个大刀会也没有，官兵就没杀燕子湖。” 燕子湖没大杀，可是泉子湖村被烧杀的很厉害。当兵的从地图上把泉子湖当成了燕子湖，烧错了。 金桥庄也被烧了，还死了三个人。 大兵杀到东营庄之前，从东营庄跑出了一大片黄鼠狼子，黄鼠狼子都向西北跑了。结果，向西北跑的人没事，向东北跑的人遇到了官兵。 那年闰年，后五月初九，官兵杀进东营庄，人都跑光了，他们把村里的猪和狗都杀了，“一个喘气的不留”；还把全村的树都砍了，把妇女的衣服还有铜盆等抢去了。全村都点上了火，村里的房子烧得精光，只剩下了一口屋。 村里人都跑了，都没事。只是村里的魏俭在北山上被打死了。魏俭扛着个锄在灵山“大石门”上边，兵在村后看到了他，就瞄准向他打枪，打死了。 官兵向西北到了埠前庄，“拔贡”刘荫第看大兵来了，就站在围子墙上喊话，说埠前庄村里没有大刀会，大刀会就向西北越过去了，去了黄石山。 黄石山死了几千口子人，俺村也被烧光。人们投亲奔友不敢回家，到人们陆续回家时，屋里、院子里都长满了草，兔子都在家里抱了窝。好在村里没死几个人，都没事。 以后，县里派人到村里抓人，俺父亲、俺二叔都不是大刀会员，没事。县里只想抓俺三叔张恒德。 三叔张恒德也是个大个子，他武功也很好，身体灵活，外号叫“三猴子”。他在家里没跑远，只是天天提防着。因为他武功厉害，几个人都上不了身；而且都说他有一把手枪，他平时走路，总是把一只手放在上衣上口袋里。上边来人抓他，都害怕抓不了他。 他是在金桥庄集上被人抓去的，被绑到沂水城折腾的不轻，最后把他枪毙了。 那年年底腊月二十四，金桥庄逢集，他去赶集买花纸。县里来的几个人化装成放猪的，早就把他给瞅上了，但是不敢硬抓他。 他们让一个本村的人上去和他说话，趁机搂了他的脖子，把他抱住了。抓他的人随即上来，把他扭住了。 县里那些人看来也是练过武术的，没个三拳两脚干不了这个活。 说起四叔领着人打南良水，那个六区区长杜绍曾曾经在南方上过学，是考的区长，不干正事儿。他是跟着后妈长大的，没个好料儿。沂水城罗子衡当县长时，他还告他继母，说继母打他。六区区公所本来安在苏村，他非要把区安在南良水，不通电话还不干，沂水城的电话就通到了他家里。 南良水那件事本来不该发生，当时，马庄的马文三、夏猛寺和尚了庆请了四叔在马家庄设了坛场，四叔回来了，他们向大家伙儿要份子钱，说是养大刀会，实际上把钱抽了大烟。老百姓告到了县政府，县里生了气。杜烧包把马文三和了庆和尚等三个人逮到区里关起来。县里还派人来找四叔，四叔说，咱去把区里的人逮三个来换回来。 四叔领着人到了南良水，把南良水围子围了起来，还没怎么搭话，杜烧包的人从围子里开枪把四叔家我大哥打死了（张道全？）。当时，我大哥背着马拐子枪，站在大汪边姓贺的人家门前。 “御驾亲征死了太子”，四叔急了眼，扒了褂子光着脊梁用一把镢头刨炮楼；炮楼是土打的，刨不倒。“黄旗老道”说，要用火攻。就用木头在炮楼门里点着火，上面放上辣椒，烧火熏。炮楼里有四缸炸药，爆炸了，炸塌了炮楼，杜烧包站在楼板上掉下来，没摔死，几个人包括他妹夫向西南沟、沂河边跑。大刀会大刀一片明，他们就往回跑；大刀会在河边上把他们逮住，杀了仨。薛家庄杀猪的殷世成把杜烧包的心剜出来了，肠子都顺水淌了。 我大哥死时也就刚刚二十岁左右，孩子还没出生。张道全被埋在西林里，用了“杜烧包”的心祭供了。 事后，县里不愿意了，来人查；最后说谁家死了谁家埋。 四叔和共产党有交情，是东乡英山刘铁英来联系的他。当时，沂水县政府国民党来人要封四叔是“剿匪司令”，给他二百枝枪、一千件军装；刘铁英不让他去，他就没去。 高贵滋在莒县住着十二个庄子，把油坊全包了，用豆饼喂马子，不听蒋介石的调动，蒋介石就派一个军来缴他的枪。高贵滋和共产党接头，不听他的。 莒县田瑞来找四叔，让四叔去打高贵滋，四叔不去。以后四叔带了四万人去莒县见高贵滋，高贵滋出迎在村外，高贵滋说，“四老师你不和我打，我也不打你，你们大刀会死一个就撇下一个的老婆孩子，我欠百姓的柴草保证分文不欠”。四叔听人家说的在理，就把人拉回来了，带人回来了。 那年闰年前五月初九，官兵追到了张家庄子、北良水、南良水一带，把机枪架在河沿上，向河西打枪。四叔说，好你个国民党，我走到你怀里你不打，却追了来打，你这不是人！ 四叔就派了人去了河东，从南良水绕到大安村抄了他的后腚，从麦田里藏着靠近了一起起身，杀了不少官兵。 官兵败了阵，军部上了小杜家庄酒店藏了。以后，四叔看官兵走了，就带人回来了。 这以后就又来了展师、运旅无数的大兵。 四叔办旗会，是为了打土匪“马子”；他打的最厉害的一次是打渊子河。 沂水北杨庄逢集，被土匪抄了，土匪逮了不少的人口，大闺女两个一对拴着辫子。土匪把人带到了甄家疃旁边的山上。 旗会里来人和俺四叔报了信，四叔就带人去打土匪。土匪撑不住，就打算向横岭跑；在渊子河，大刀会打了埋伏，把土匪灭了个干干净净，打死了不少的土匪。村里的大刀会员聂立有，把打死的土匪耳朵割了一串提了回来。 为什么割了这么多耳朵提回来？因为解恨！土匪不是光“绑票”吗，土匪绑了票，让家里人拿钱“回票”，到了日子不拿钱回人，就先把被绑的人的耳朵割了让人送到他家里去；割了耳朵再不拿钱去，就要“撕票”杀人。土匪割了多少人的耳朵啊？！聂立有割得是死人的耳朵，而土匪那是割得大活人的耳朵啊。 这一次打土匪，解救了不少的人口。那些被解救的人家，纷纷带了“谢钱”来找四叔领人，四叔不收钱。后来县里说，大刀会也死了几个人，都是烈士，应该收点钱给他们抚恤；四叔就收了一些钱，给了死了的大刀会员家里的人。 四叔带着大刀会，打了很多次土匪。有一次，薛家庄的戴士昌领着四叔的队伍去打了朱家庄子，把土匪打跑了。那次是泉子湖里一个姓苗的石匠，一同带路；到了围子外，有一个大淹子，姓苗的石匠躲枪时，一头扎到淹子里，一个猛子扎下去就不见了，他身上还背着一个“錾头包子”。 四叔兴办大刀会，是江苏老道来传的，最早叫“金钟罩”。江苏老道是许川人（宿迁？），俗话说“许川县，僧一半”。 听说我六叔张恒诚入了会，自己把左手放到桌子上拿刀砍，砍了三刀三道白杠。 我四叔是沂水青旗会的总老师、总指挥，连着东海边能指挥十万人。当时在灵山上安着十三斤一个的几门大炮，是信炮，放几声炮调动什么人；放九声炮最多，是大集合。这炮能听一百里路，在沂水沙沟都能听到。 （注：张道均回忆时，也有当天其他人的参入回忆内容。）
2009年冬天，我到铜井镇东营庄村闲走，采访了张恒远的侄子张道均老人，老人向我讲述了他所知道的关于张恒远、关于黄石山惨案和青旗会等有关的情况。
那时从村前的塘坝看到的村落。
村后的灵山
那次行走，我还爬了东营庄村前的峙山（当地读音chi 山）。怪不得早前我沂南有“峙阳区”的区设，原来是因此山而得名。“峙阳区”的区址，好像在长汪庄村。
2009年从南山坡看到的村庄
西面的西营庄、薛家庄；远处的是时密山，山前有刘家店子、埠前庄等村，时密山北去不远就是黄石山。
峙山山顶 以下是2018年3月11日在东营庄行走拍摄的图片
这是2018年3月11日，时隔九年我又一次来到东营庄行走时看到的张道均老人。大家可以对比一下前面九年前他的照片；说来也巧，这次我到村里后，遇见的第一个老人就是他。 86岁的张道均老人言语已经不很利索，但是，他还是说出了东营庄“犯抄”和他出生是一年的情况。
张道均老人身材高大，坐着的几位老人，数着他个子高。
说话间，张恒远的直系后人青年主动带我去看看“南湖里”的张恒远墓地。
出村东南的水库堤坝。
这个角度，九年前拍过照片，这次又拍了一张。
从村东南看到的峙山。
村前的土地
南去是燕子湖村，左向是金桥庄。
到了峙山东面，这个山有几个山头，都有着不同的名字。
这就是张恒远墓地所在。
张恒远的坟墓就在林地北头，没有刻立石碑。
这是张恒远爷爷的坟墓和墓碑。
山下有果园，村里人开始忙碌起来了。
这是村东通往金桥庄的一条村路。正是培芋头的时节，路旁和户前都晾晒了很多芋头种。
村东的农田里，人们正忙着培芋头。
从村东走进老村区，这里老村区的房屋多石墙。灵山石是很出名的岩石，村庄处于灵山之下，老辈子人当然是就地取材，建造房屋。
村中有墓地，石碑也很多。据说，东营庄被烧杀时，这个墓林里有很多柏树，都被官兵砍掉了。
村前是水库。
村中的老槐树
街头的老人都能说上来关于东营庄被烧杀的许多往事。
老人们说，这口塌了顶的老屋曾是85年前东营庄全村被烧时，唯一一口没烧着的房子。
街头的女孩。
村庄的老街道
街头的老年人和青年人、孩子，时光交错，光阴流年---。
村西大街老碾
张恒远老家近处的老巷子
村围子西门大街
大街北侧是张道均老人的家。
在家吃下午饭的张道均老人
这里是东营庄老西门，西门处的石墙是围子墙的遗留。
遗留的围子墙
从西门向西看，村西也有山河沟。
从西面看到的西门街口
西门外南侧有张氏祖林。 墓碑刻立于“咸丰八年岁次戊午孟冬”。 碑文中有句曰：“尝闻始祖原籍蒙邑莲花庄人，迁沂水之下里庄，后徙难抢峪------父双吉由难抢峪徙居东营庄，今传有三世矣。” 由张氏祖林墓碑可以知道，东营庄张氏始迁祖，是从“南墙峪”迁来的；而南墙峪张氏，是从下里庄迁去的。“难抢峪”是当时对“南墙峪”的字音写法。 一个戏剧性的缘分是：张恒远这个世出下里庄张氏一族的张氏族人，1930年春夏之交，在老祖村前的渊子河围歼了一股土匪，打了一场鼓舞人心的大胜仗。
这里有一通明代石碑，这个地方曾经是张恒远开办油坊的地方，曾被土匪烧过；前些年还有个院落。
石碑前有眼老井，是过去村里人吃水用井。现在老井几乎淤没，但是，井口还是流淌出清流。
石碑是明万历壬辰年（公元1592年）刻立的，距今已经400余年。碑文是《顺沂桥记》，文字大多不能辨识，只模模糊糊看到有当时的“县丞、御史”等官名文字、还有一些人名。 至于说“顺沂桥”是不是在这里，村中老人都说不上来，只是说这里曾经有一条北通姚店子、南去燕子湖的老路，过去走路的人很多。还有说法是，“顺沂桥”在金桥庄近处，建修顺沂桥时刻了石碑，走到这里遇到大河沟无法搬运了，就立在了这里。
西南角的围子墙遗留。
顺着前河崖，是老村的区域，老房子也大都改造了。
这里曾经是张恒远家所在，房屋院落都已经改造了。
张恒远家院落已经改造成新居院落，好像东院墙是老石墙。
张恒远家附近的后街
老村中心的南北街道，街道靠着一条从灵山上下来的河沟。
沟中的石板桥恐怕是多年了。
南北大街北段
北部新住户区
这一带住户区应该是八九十年代建设的吧？
窄窄的巷子，已经不适应现在的车来车往。
村后的公路
村后的灵山。灵山西顶下，过去有个叫“大石门”或者“大府门”的石壁；官兵烧杀东营庄时，村里的魏俭就是在那里被瞄准打死的。 文中资料来自于口碑，可能存在姓名、地名等错误，请看官们在留言区更正。 下篇请看：东营庄村后有灵山 “黄石山惨案村庄行”系列文章行走村庄规划： 东营庄——灵山——下里庄（渊子河）、甄家疃——南良水——黄山沟——黄石山（胡家庄、蛮庄、东西黄庄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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