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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车记——青春的祭奠一

 陈会设 2023-07-06 发布于安徽

是二十多年前的一九九八年,农村与乡镇,乡镇与县城之间的差别依旧显著。

四新中学,是镇中心学校。因此,镇里一些大型活动往往放在这里举行,虽然工资并无差别,但那里的教师相对下面的几所诸如中秋、梁寨、回龙初中的老师自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

四年前,在这所学校举行的全镇教师节庆祝大会上,我被选为新教师代表发言。当时就有同事开玩笑说,凡是能够作为教师代表发言的,将来都不是一般的人物,他们还举出当时在梁寨初中做校长的尉成辉作为例证。

四年后,省城教育学院毕业的我重返这所乡镇,终于从下面的中秋初中调到镇中心校教书。镇上工作有诸多的便利,先是大多双职工都有两间住房——当时教办室主任也大致答应了在一间住房之外再配给一间住房;再是校园西南角有一大片空地,住校的教师可以开垦出来种些蔬菜以补贴家用;还是就是姐姐一家就在学校前面不远的村子里,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美好。

然而,此时的我已经不再满足于这个工资常年无法正常发放的乡镇初中。

那时县城并没有什公共交通,只有满大街跑的“木的”——一种“司机”在后,乘客坐在前面车斗的人力四轮木推车——为了寻求进城的机会,我四处奔波,在花费了数百元这种起步价为两元的“木的”之后,终于通过试讲,进入县城最好的省重点中学代课。

只是暂时的代课,甚至这暂时的时间都无法确定——彼时我的工资关系还在乡镇初中,想要正式调进这所重点中学,还有一段漫长而又复杂的道路要走——在上九十年代,在壁垒森严的体制内,不是分配工作,又没有过硬的人际关系,工作调动可谓“难于上青天”。

因为彼时已经开学一周之多,教师节的福利也已经发放完毕。

乡镇是否同意自己进城,是否能够在这所全县教师心目中的“最高学府”顺利工作,一切都是未知。

那时,私家车还遥不可及,甚至两轮的摩托于自己都是奢侈品。

从乡镇到县城唯一的交通工具只有早晨七八点钟的中巴车,而这对自己来说,已经太晚,太晚。

于是,周一深秋的早晨,四点多钟起床,从离城四十多里的一间小小的砖瓦房里出发,我骑着家中唯一的坤式自行车赶往县城去上第一节早读课,一米八八的汉子骑着小巧的女式自行车,即便用尽全身的力气,那速度也可想而知。

于是,更多的时候,我便一手掌车,一手扒着从南山送石进城的四轮车厢,飞速骑行。

因为天色尚暗,路上行人稀少,满载石头四轮车不仅车速奇高,又因为路途颠簸,车子便拐来拐去。即便知晓后面有人扒车,他又何尝会放在心上。

于是,那辆小小的自行车便如海中的一条小船漂来荡去。遇到车子被挤至路边的时候,我便松开左手,然后不停的猛蹬几步,以便再次抓住车厢。

也有许多力有不怠“望车兴叹”的时刻,这时便免不了一阵怅然。

直到下一辆四轮匆匆驶来的时候,便又兴起新的希望,继续攀住新的一辆四轮,继续接下的路途。

值得庆幸的是,每次不得不和四轮车告别的时候,天色尚早,于是便在城郊的包子铺前停下,搓搓冻僵的双手,捧起那碗热汤,匆匆几口,早已半碗下肚,再叫上几个油煎包子,回想起来,那是我吃过最为美味的早点。

然后早上几分钟,或是压着晨读的铃声,走进梦心向往之的校园,走进后面属于最后一届初中的几间平房,看着那些十三四岁幼稚清纯的面庞,想——是否有谁知道,他们的老师经历了怎样的路途、穿过怎样的暗夜才抵达这里,与他们一起共享这间教室里安安静静的清晨时光。

后来——应该是凛冬时节,四新初中所在的教办室终于同意我的借调,于是,在学校旁边的村子里租了一间二楼的客房。

终于,结束了这样扒车的经历,我在这小小的县城暂时安定下来。

再两年,妻子也调入这所学校,这样两处奔波的生活终告结束。

回想起来,那段扒车以赶路的经历不仅辛苦而且危险。

只是,那时的人生是怎样的充满热情,而且溢满欢欣的希望。

后记:

如今,我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轿车。

那些当初看来无限遥远的四十来里的路程已经不再算路,无法忘记的只是那样一段经历,一段为梦而欢喜着受苦的经历。

那种吃苦也像享乐似的岁月,便叫青春。木心先生如是说。

只是,如今的我是否还向往那样的岁月,是否还有勇气拥有这样的青春。

在四围静寂无声的夜里,我这样问自己。

是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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