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首先是指人的本性，引申为性情、性格；在现代人那里，首先激起的是有关生殖与性欲的联想、想象。所以，你的本性、性情影响、决定着你遇见的情与爱，甚至是你的命运——所以俗语有云：性格决定命运。1、就本性来说，既无好坏，亦无须过多改变，所谓——是说，凫之腿虽短，接长一截便会痛苦；鹤之腿虽长，截断一节便会悲哀。所以，原本腿长的不能截断，原本腿短的不必接长，这没有什么可忧虑的。那些口口声声“以德报怨”，永远一幅趋时媚俗者，正是孔子口声“德之贼”的乡愿①，是大多人交口称赞的老好人。3、从性欲的角度说，性＜情＜爱；因此，木心先生方写：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只有小屁孩、大巨婴才满脑子性呀、性的——才会对某种颜色的书画、影音，听说、读写得耽醉沉迷津津有味。所以，我们只说一夜情，绝不说一夜爱，是因为本不存在一夜爱这么便宜的事；所以，我们只说友情（很少说友爱）、亲情（很少说亲爱）、爱情（很少说情爱）；所以，我们只说内人（很少说爱人），只说“爱一人终老”（很少说情一人终老）；所以，大爱之人方才一边流泪，一边坚持；一边流血，一边宽容。命，首先是指性命、寿命，引申为命运、天命；在现代人那里，首先引起的是对不可言、不可知的事物的联想、想象——心里荒荒凉凉地祈祷：上帝如果你不收我回去，就把能走路的腿也给我留下！我确曾在没人的时候双手合十，出声地向神灵许过愿。多年以后才听一位无名的哲人说过：危卧病榻，难有无神论者。如今来想，有神无神并不值得争论，但在命运的混沌之点，人自然会忽略着科学，向虚暝之中寄托一份虔敬的祈盼。所以，那未曾见、未可知的天意、命运，指引、决定着你的性格，你所遇见的情与爱——所以换而言之：命运决定性格。每每想起命运对人之性格、脾气的影响，总不能不想起《背影》中的父亲——他少年出外谋生，独力支持，做了许多大事。哪知老境却如此颓唐！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
——朱自清每回回老家，看着七十多岁的父母为了家庭琐事频频争吵之时，我便居中调停。当然，更多时候会想起年轻时的自己，真是极好的性格、糟到透顶坏极的脾气。这里有太多的故事，经典的有《安娜·卡列尼娜》中的安娜，《包法利夫人》中的爱玛；这样的故事诚然让人百读不厌，然而与之相对的另一真理是——现实永远比小说精彩。我所目睹耳闻的现实中发生的故事，因为太过惊艳骇俗，还是留侍以后再说，我们还是回到本文，回到史铁生——晚上朋友们走了，在小台灯幽寂而又喧嚣的光线里，我开始想写点儿什么，那便是我创作欲望最初的萌生。我一时忘记了死，还因为什么？还因为爱情的影子在隐约地晃动。那影子将长久地在我心里晃动，给未来的日子带来幸福也带来痛苦，尤其带来激情，把一个绝望的生命引领出死谷；无论是幸福还是痛苦，都会成为永远的珍藏和神圣的纪念。
虽然无从确知，有多少人是因为爱（爱情）而成为作家；可以确定的是，大多人提笔（日记）的欲望是源于爱情；同样确定的是，由爱情升华而成的爱愈是炽烈愈是持久，其成就愈大——写下《少年维特之烦恼》《浮士德》等传世作品的歌德，在七十四岁之时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一年之前还像个父亲似的逗弄过的“小女儿”——十九岁的乌尔里克·封·勒维措。不仅为她写下长篇情诗《玛利亚浴场的哀歌》，并且经由——他同伴中最年长的、整个欧洲尊为智者中最大的智者、明察万物的睿智长者——魏玛公爵卡尔·奥古斯特，去向那十九岁少女的母亲求婚⑤——正如五十一岁的王羲之在永和九年的那一场醉酒之后所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它是“命中八尺，难求一丈”不逢的时，又是时来即转的运；它是《荀子·正名》中所写“节遇谓之命”中的偶然的遭遇；它是莫泊桑笔下玛蒂尔德丢失的那一挂价值十年青春的项链；它是古希腊索福克勒斯笔下注定“杀父娶母”的俄狄浦斯王；它是《孟子·万章上》“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中的鬼神莫测的天意……是他18岁，在“偏远闭塞的陕北乡下”，见到聪慧超群的少年时的感慨——他们要是生在一个恰当的地方他们必都会大有作为，无论他们做什么他们都必定成就非凡。但在那穷乡僻壤，吃饱肚子尚且是一件颇为荣耀的成绩，哪还有余力去奢想什么文化呢……只可能遵循了祖祖辈辈的老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春种秋收夏忙冬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再然后倘若那地方没有变化，他们的儿女们必定还是这样地长大、老去、磨钝了梦想，一代代去完成同样的过程。是他28岁，头一篇小说《爱情的命运》发表的前两年；或许，人的一生中值得玩味的那四个字，更为确切的表述应是——①《现代汉语词典》释意为：外貌忠诚谨慎，实际上欺世盗名的人。《古代汉语词典》释意为：貌似谨愿忠厚，实与恶俗同流合污的人。最早出自《论语·阳货》“子曰：'乡原，德之贼也。’”到了李贽的《与耿司寇告别》那里，对此则深恶痛绝：若夫贼德之乡愿，则虽过门而不欲其入室，盖拒绝之深矣，而肯遽以人类视之哉！③④⑥⑦史铁生《史铁生作品全编》，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12⑤参阅茨威格《人类群星闪耀时》张玉书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年1月；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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