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校译

前言

道是阴阳五行，讲发展联系，是天地万物的根本规律。所谓阴阳实指太阴与太阳，也就是日月。日出月落就是白天，日落月出变为黑夜，阴阳轮回产生黑白交替，形成自然规律，这就是天道。

伏羲悟道得河图洛书。“龙马负图”中的龙马类斑马，身上的黑白斑纹就是河图。河图对应阴阳图，讲发展；阴阳对立统一，永远相互转化。“玄龟背书”中的玄龟是乌龟，背壳上的网络条纹就是洛书。洛书对应五行图，讲联系；五行相生相克，万物之间有利害关系。

老子继承了伏羲之道，以无有讲发展，以来往讲联系。道是以天地万物为观察对象，是和光同尘一样的普遍存在，其作用是查漏补缺、解决矛盾与问题。

《道德经》是以道为中心进行讲解，“言有宗，事有君”，并无所谓道经、德经之分。下面的原文是以传世版为基础，并以楚简和帛书版来做了校对。后人将其分成了八十一章，不过最后三章却是凑九九之数的伪作。九为极，“圣人去甚、去奢、去泰”，何况九九？

因本人水平有限，校译可能存在错误，望批评指正。

第一章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天大、地大、道大、王亦大，国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解析]

有物混合而成，先于天地存在，寂寞聊赖，独立不变，可以为天地的产生。我不知道它的名字，取了个字叫做道，强取了个名叫做大，大就会流逝，越流逝越远，远极而反。天大、地大、道大、王也大，国中有四大，而王只是其一。人遵循于地、地遵循于天、天遵循于道、道遵循于自然。

导读：这一章给大道取了名字，若此章在后面，那么道在前面的出现就莫名其妙了。“有物混成”指道是由无有混合而成。“先天地生”指无，是事物产生之前，同下章的“无，名天地之始”。“可以为天地母”指有，是事物产生之后，同下章的“有，名万物之母”。“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指物极必反，是量变引起质变。

第二章

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眇；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眇之门。

[解析]

道可以讲，并非永恒之道；名可以起，并非永恒之名。无，称为天地的开始；有，叫做万物的产生。所以常研究无，想观察其微妙；常研究有，想观察其范围。有无对立统一，都很深奥，深奥呀深奥，是观察入微的门径。

导读：道独立不变，而讲的是变。“常无”，是研究事物的产生与消亡；“常有”，是研究事物的发展过程。

注：“玄”，深奥。“徼”jiào，边界。“眇”miǎo，微小。

第三章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恶矣；皆知善，斯不善矣。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为而弗恃，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注：“恶”，坏的；丑的。

[解析]

天下都知道美之所以为美，是因为有丑的存在；都知道善之所以为善，是因为有恶的存在。有和无相依而生，难和易相异而成，长和短相比较而不同，高和下相对比而存在，歌和曲相冲突而协调，前和后因位置而相随，等等。所以圣人按规律办事，在实践中学习。万物周而复始，不自以为是，功成而不占有。因为没有占有，所以没有失去。

导读：“无为”是不强为；顺应自然；按规律办事。“不言之教”不是言语的教导，而是以万物为师，在实践中学习。

第四章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也：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恒使民无智无欲也，使夫知不敢，弗为而已，则无不治矣。

[解析]

不爱名，使人不争名；不贪财，使人不夺利；不展现嗜好，使民心不乱。所以圣人的治理是：纯朴人们的内心，填饱他们的肚子，削弱他们的期望，强健他们的筋骨，使人们不滑头不贪婪，知道什么不敢做，什么不能做，就没有治理不好的。

注：“尚”，推崇。“见”同“现”，呈现。“志”，标记。

第五章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予，象帝之先。

[解析]

道是抽象的而作用无穷，深奥呀似万物的根本规律，解决矛盾与问题，和光同尘一样的普遍存在，深奥呀若存若无。我不知是谁的传授，好像在“五帝”之前。

导读：“五帝”之前是“三皇”，道传自“三皇”之中的伏羲。

注：“冲”，空。“渊、湛”，深。“宗”，本也。“象”，假借为像。

第六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闻数穷，不如守中。

[解析]

天地不偏爱以万物为一，圣人不偏爱视百姓为一。天地之间不就像个风道吗？对走后门的虚与委蛇而不屈从，一旦松动就会越来越多，听多了就那么几个目的，不如保持不偏不倚。

注：“刍狗”，古代用于祭祀的草狗。“橐龠”tuó yuè，古代鼓风吹火的器具。“数”shǔ，枚举。

第七章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解析]

生命不息是神奇的产生，产生的方法是天地的根本规律，若存若无用了不会辛苦。

导读：“谷”代表植物，“牝”代表动物，动植物一起代表了生命。生命是阴阳交合而产生，《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所以道是“玄牝之门”，是天地的根本规律，找到并按规律办事就不会辛苦。此章可以作为伏羲女娲图的注解。

注：“神”，神奇，《易》曰“阴阳不测之谓神”。“牝”pìn，雌性。“绵绵”，微细。

第八章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解析]

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长久，因为不是自私的存在，所以能长久。因此圣人退让于后而被拥戴于前，将自身置之度外而被铭记，不是因为无私吗？所以能成就自己。

第九章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有静，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静，故无尤。

[解析]

最好的品行像水一样。水静静地滋润万物，处在众人嫌弃的低处，所以几近于道。居住选择环境，思想拥有深度，说话恪守信用，为政善于治理，处事发挥能力，行动把握时机。因为不是没有行动，所以没有怨尤。

注：“上”，最好的。“善”，好的行为、品质。

第十章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解析]

不要自满，不要锋芒毕露，不要当守财奴，富贵而骄是自遗其咎，功成身退是自然规律。

注：“揣”zhuī，击；捶击。

第十一章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至柔，能婴儿乎？涤除玄鉴，能无疵乎？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天门开阖，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无以知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解析]

魂魄合一，能不分离吗？脾气柔至，能如婴儿吗？洗涤明镜，能无瑕疵吗？爱民治国，能守规律吗？与人交流，能低姿态吗？明白四周，能若无其事吗？产生了就养着、不占有、不控制，这就是玄德。

导读：别魂不守舍，别发脾气，有缺点就改。另外，老子观察到初生的婴儿不会发脾气，也不会笑。

注：“营魄”，魂魄。“玄鉴”，明镜。“天门”，口、鼻等。

第十二章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解析]

三十根辐条共一个轮毂，因为留下了空无，才有车的作用；和泥土做器皿，因为留下了空无，才有器皿的作用；凿门窗建居室，因为留下了空无，才有居室的作用。所以有和无是可以利用的。

注：“埏埴”shān zhí，和泥土。“牖”yǒu，窗户。

第十三章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解析]

缤纷的色彩让人眼花，嘈杂的声音让人耳聋，混杂的味道让人倒胃，纵情的驰猎让人狂荡，难得的财货让人不轨。所以圣人只求温饱而不追逐声色，因此当知取舍。

注：“爽”，失去，例如爽约。

第十四章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解析]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什么是宠辱若惊？邀宠下作，得宠心里发慌，失宠心里发慌，这就是宠辱若惊。什么是贵大患若身？我所以有担心是因为自己的身体，若无身体的拖累，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所以为了天下要珍爱身体，才可以被寄托天下。

第十五章

视之不见名曰微，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夷。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收，其下不忽，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解析]

看也看不见就取名叫微，听也听不进就取名叫希，抓也抓不着就取名叫夷。这三个特征无从探究，所以混为一体。从上面收不到，从下面掂不到，绵绵不可名状，还是虚无的东西，是没有形状的形状，没有物体的形象，这就是惚恍。迎着看不见它的头部，跟着看不见它的尾部。以伏羲之道来驾驭当下的事物，能够追溯本源，这就是道理。

导读：老子曾经是个追风的少年。

注：“夷”，平坦。“忽”，古时的计量单位，十忽为一丝。“绳绳”mǐn mǐn，接连不断。“御”，驾驭。“纪”，理也。

第十六章

长古之善为士者，必微妙玄达，深不可识，是以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其若释，敦兮其若朴，沌兮其若浊。孰能浊以静之将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将徐生？保此道者，不欲尚盈。

[解析]

古之高士，会仔细观察并巧妙达成目标，深不可识，所以形容如下：谨慎如履薄冰，小心恐惊四邻，庄重犹如做客，自由好像获释，笃实似若原木，混沌如同浑水。谁能在浑浊时让他静下来将其慢慢看清？谁能在安静时让他动起来将其慢慢发现？有道之人，不想自满。

注：“俨”yǎn，庄重。“涣”，涣散。“敦”dūn，厚重；笃实。“沌”，模糊。

第十七章

致虚，恒也；守中，笃也。万物方作，吾以观复。天道圆圆，各复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解析]

保持虚心，实事求是。万物兴起，我来观察彼此的往来。自然规律循环往复，万物之间各有来往。被作用设为静，被作用就有反作用；反作用设为常，知道有反作用就明智。不知道有反作用，妄作就有凶险，知道有反作用会包容，包容是共同的，共同就会安全，安全大如天，天符合道，合道会长久，终生不会有危险。

注：“笃”，忠实。“殆”，危险。“复”，来往。“复命”，返回去。“没”mò，终。

第十八章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犹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解析]

最好的治理者，下面知道有他；其次的，下面满口奉承；再次的，下面害怕他；更次的，下面蔑视他。信誉不够，就会失信，要慎重承诺。事情成功了，百姓都跟我说是自然而然的。

注：“太”，最。

第十九章

故大道废，安有仁义；六亲不和，安有孝慈；国家昏乱，安有正臣。

[解析]

大道废弃，就有仁义；六亲不和，就有孝慈；国家昏乱，就有正臣。

注：“安”，乃；于是。

第二十章

绝智弃辩，民利百倍；绝伪弃诈，民复季子；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使不足，或命之，或呼属：视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

[解析]

杜绝假大空话，民众有利百倍；杜绝虚伪欺诈，民众恢复诚信；杜绝巧取豪夺，盗贼就没有了。这三者以口头约束是不够的，或用条令，或号召具有：艰苦朴素的作风，少一些私心杂念，不学“智辩、伪诈、巧利”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注：“季子”，是中华文明史上礼仪和诚信的代表人物，比老子大几岁。

第二十一章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儡儡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澹兮其若海，飂兮若无止。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似鄙。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

[解析]

恭敬与怠慢相差多少？善与恶相差多少？人们所害怕的，不可不怕，向来如此。众人和乐如享盛宴，如登台赏春；我独自待着，无动于衷，像婴儿还不会笑。颓丧呀，好像没有着落。众人都很满足，而我若有所失。我这颗愚人的心呀，浑浑噩噩的。众人皆明我独昏，众人皆清我独浑。动荡如大海无边，飘摇若风起无止。众人都有原因，只有我愚钝浅陋。我仅仅与众不同的是，重视研究事物的新生。

导读：产生质变需要的量是多少呢？人们都害怕生逢乱世，而老子颓丧地预测到一个长期的乱世要来了。

注：“唯”，恭敬地应答。“阿”，怠慢地应答。“熙熙”，和乐的样子。“太牢”，古代祭祀时牛羊猪三牲齐备为太牢。“孩”同“咳”，小儿笑也。“儡儡”，颓丧。“沌沌”，愚昧无知的样子。“察察”，清楚。“闷闷”，愚昧、浑噩的样子。“澹”，水摇也。“飂”liù，飘。“有以”，有原因。

第二十二章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顺众父。吾何以知众父之状哉？以此。

[解析]

一点点德的表现，一定遵从于道。把道比作东西，就像是空气，看不见，其中有现象；抓不着，其中有实质；很深奥，其中有道理；道理是真理，能够经受检验。从古至今，道理没丢，有一代代的教导。我怎么清楚代代相传的情况呢？以此。

注：“父”，手拿棍棒教导孩子的人。

第二十三章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解析]

委曲求全，小枉大直，一谦四益，推陈出新，少欲心安理得，贪多内心迷失。因此圣人坚持以身作则：不自我表现，所以明智；不自以为是，所以看得清；不自吹自擂，所以做得成；不自高自大，所以走得远。因为不争，所以大家不可能与之相争。老话说“曲则全”，怎么会是空话呢？其实都可以达到的。

第二十四章

希言自然。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故从事于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

[解析]

充耳不闻的话合乎自然。狂风刮不了整晚，暴雨下不了整天，谁导致的？天地。天地尚不能持久，何况人呢？所以从事于道的，投入道；从事于德的，投入德；从事于失的，投入失。投入道的，道也乐于回馈；投入德的，德也乐于回馈；投入失的，失也乐于回馈。

第二十五章

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在道也曰，余食赘形，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解析]

踮脚站不稳，跨行走不远；自我表现的不明智，自以为是的看不清；自夸者难成事，自大者走不远。从道的角度讲，是吃多了撑的，大家都不喜欢，所以有道者不为。

第二十六章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圣人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根，躁则失君。

[解析]

重是轻的根底，静是躁的主宰。所以圣人整天负重前行，虽有诱惑，却超然处之。奈何万乘之主却自己轻忽天下，轻率失去稳重，冲动失去冷静。

第二十七章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数不用筹策，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故善人者，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是谓要眇。

[解析]

善于行走的看不到痕迹，善于说话的没有破绽，善于计数的不用算筹，善于关闭的无门闩不能开，善于捆绑的无绳结不能解。因此圣人善于人尽其才，所以没有无用之人；善于物尽其用，所以无废弃之物，这是英明。善用人的，善组织领导；不善用人的，善为人所用。不尊重领导，不爱护下属，以为聪明却很糊涂，这是要点。

注：“瑕谪”，玉上的斑痕。“筹策”，竹码子，古时的计算用具。“关楗”，门闩。“师”，专精某种技艺的人，例如工程师。

第二十八章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解析]

知雄守雌，保持低姿态；保持低姿态，常德不离，回归于初。知白守黑，以身作则；以身作则，常德不亏，回归于初。知荣守辱，保持谦虚；保持谦虚，常德就足，回归于初。原木可以成器，圣人用以初心可为领袖，大体不差。

导读：“婴儿”为人之初，“无极”为极之初，“朴”为器之初。

注：“忒”tè，差。

第二十九章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夫物或行或随，或敷或吹，或强或羸，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解析]

要想取天下而强为的，我看是不得已。天下政权，不可强为；强为者必败，掌控者必失。事物有行有随，有敷有吹，有强有弱，所以圣人不偏激、不走极端、不搞“一刀切”。

注：“神器”，如九鼎、玉玺之类，代表国家政权。“甚、奢、泰”，都具有极的含义。

第三十章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善者果而已，不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是谓果而勿强，其事好还。

[解析]

有道之君，不以武力称霸天下，知道有了结果就停止，不会逞强。有了结果不自大、不自夸、不自傲，这就是不逞强，以免遭到反噬。

第三十一章

夫兵者不祥之器也，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则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言以丧礼处之。杀人之众以哀悲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解析]

战争会带来灾难，人们都厌恶，所以有道者不为。君子珍惜和平，战争就有凶险。战争会带来灾难，不是君子的方式，不得已而使用，适度为上。胜了别得意，得意了是喜欢杀人，喜欢杀人就不可以得志于天下。左为吉，右为凶。偏将军跟在后，上将军冲在前，说明是以牺牲去面对。杀人多了要哀悼，战胜后要祭奠。

注：“吉”，其象形是将上半像兵器的部分置于下半像器具的部分中不用，表示安全与和平。

第三十二章

道恒无名，朴虽小，天地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宾，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

[解析]

道不出名，朴树虽小，天地却不能使之臣服。候王若能遵守，万物自然会顺从，天地相合以降雨露，不用人说就自然均匀。根本制度有名字，名字既然有了，也就会知止，知止就无危险。比如道在天下，犹如百川归海。

注：“宾”，服从。“始”，根本。“朴”pò，朴树。“譬”pì，打比方。

第三十三章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解析]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能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有，奋斗者有志向。不失上述品质的长久，死而被铭记的永垂不朽！

第三十四章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功成而不有，万物归焉而不为主，恒无欲，可名于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是以圣人之能成大也，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

[解析]

大道广泛存在，可以被使用，功成而不占有，万物归纳而不为主，没有欲望，可称为小；万物归纳而不为主，可称为大。圣人所以能成大事，因为始终不自大，所以能成大事。

第三十五章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太。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

[解析]

保持良好的形象出门，有利无害。音乐与美食让路人止步，道说出口却淡然无味，看也看不见，听也听不到，用也用不尽。

注：“既”，尽。

第三十六章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弱胜刚强，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解析]

想要收拢，必先扩张；想要削弱，必使逞强；想要废掉，必使透支；想要得到，必先给与，这是微明。柔弱胜刚强，鱼不可离开水，国家军队不可针对人民。

注：“歙”xī，收敛。“示”，摆出来。

第三十七章

道恒无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将镇之以无名之朴。夫亦将知足，知以静，万物将自定。

[解析]

道不强为，侯王若能遵守，万物自会发展，发展中想作乱的，就打他板子。也要知足，知静养，万物自会安定。

第三十八章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无为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首。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解析]

上德者不要求人知道自己的德行，所以有德；下德者怕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德行，所以无德。上德者无为是无意而为，下德者无为是刻意而为，上仁者强为是无心之失，上义者强为是有心之过，上礼者强为而无人呼应，却硬拉别人一起。所以上德者之后是下德者，下德者之后是上仁者，上仁者之后是上义者，上义者之后是上礼者。上礼者缺少忠信，是祸乱之首；这种人不懂道理，是最愚蠢的。所以大丈夫厚学而不浅薄，笃实而不浮华，因此当知取舍。

注：“攘”rǎng，捋起。“扔”，拉；牵引。

第三十九章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其致之也：谓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废，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侯王无以正将恐蹶。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称孤、寡、不谷，此非以贱为本邪？非乎？故至誉无誉，是故不欲碌碌如玉，珞珞如石。

[解析]

曾经有基础的：天有基础就晴朗，地有基础就安稳，心思有基础就灵活，谷物有基础就丰满，候王有基础就坐稳天下。反之：天不晴朗恐怕要下雨，地不安稳恐怕要废弃，心思不灵活恐怕要休息，谷物不丰满恐怕要枯萎，候王坐不稳恐怕要倒台。所以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候王自称孤、寡、不谷，不是以贱为本吗？不是吗？因此至誉无誉，不要漂亮如玉，而要根基如石。

注：“神”，心思；心神。“蹶”jué，跌倒。“碌碌”，玉石漂亮的样子。“珞珞”，石料的样子。

第四十章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生于无。

[解析]

质变是道的运动，柔弱是道的运用。天下万物从存在中产生，从无到有。

导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某个事物的存在可能是另一事物的产生所需要的条件。

第四十一章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颣，上德若谷，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大器免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唯道，善始且善成。

[解析]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偶尔为之，下士闻道大声嘲笑，不笑不足以为道。所以书中有言：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颣，上德虚怀若谷，广德毫不自满，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大器天成，大音天籁，大象自然。道隐匿无名，只有合道，才会善始善成。

注：“颣”lèi，丝上的结。“渝”yú，改变；违背。“隅”yú，边角。

第四十二章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

[解析]

大道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万物。万物是矛盾的，形成动态的平衡。人们所厌恶的唯孤、寡、不谷，而王公用以自称，所以谦受益，满招损。前人所教，我也教下去：蛮横的不得其死。我将以为教旨！

导读：“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可用数学表示为2¹，2²，2³，……，2ⁿ。

注：“强梁”，强横；蛮横。

第四十三章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解析]

事物从至柔发展到至坚，无有相互转化无间，我因此知道按规律办事的好处。在实践中学习、按规律办事的好处，天下少有能及。

导读：无刚转化为有之时为至柔，有将转化为无之时为至坚。事物的发展规律是从无到有再到无，无和有就这样相互转化。从事物的发展阶段来看，有的在孕育中（无），有的刚产生（至柔），有的在发展（驰骋），有的马上会消亡（至坚），有的已经消亡了（无）。

第四十四章

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解析]

名利与自身哪个更重要？得与失哪个更有害？过分爱惜必会过分地耗费，过多敛藏必会过多地丧失。所以知足不必受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第四十五章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躁胜凔，清胜燃，清清为天下定。

注：“凔”cāng，寒冷。

[解析]

完工的器具似有缺陷，用起来没毛病；完满的容器好像空空，用起来无穷尽。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运动驱除寒冷，清明克制苗头，清醒就有定力。

导读：阴中有阳，阳中有阴；苗头会产生，清醒能克制。

第四十六章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知足之为足，此恒足矣。

[解析]

天下有道，马拉肥料以耕作；天下无道，战马产驹于郊野。罪莫大于贪欲，祸莫大于不知足，过莫大于想得到。知道满足之为满足，才会一直满足。

第四十七章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

[解析]

不出户外知道天下事理，不看窗外明白自然规律，离道越远，所知越少。因此圣人不出去就知道，不看见就明白，不刻意就完成。

第四十八章

学者日益，为道者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取天下恒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解析]

学习的人天天进步，行道的人天天减负，一减再减，直到符合规律，符合规律就没有做不到的。取天下一定要放手，横加干涉，不足以取天下。

第四十九章

圣人恒无心，以百姓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圣人在天下，歙歙焉，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 ，圣人皆孩之。

[解析]

圣人无私心，以百姓心为心。善良的人，我善待他；不善良的，我也善待，这是善良的品德。信任我的，我信任他；不信任我的，我也信任，这是信任的品德。圣人在天下，广泛收集，综合意见建议，听百姓之所听，看百姓之所看，将百姓当成自己的孩子。

导读：民主是执政者一心为公，以人为本，广泛收集并综合人民的意见建议而服务于人民。

第五十章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于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 虎无所用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解析]

从生到死，活到老的十之有三；夭折的十之有三；人这一生，作死的也十之有三，这是什么原因呢？以其青春正旺。听说善于生存的人，走路遇不到犀牛和猛虎，到军中也不用披甲执兵。犀牛的角伤不到，老虎的爪伤不到，兵器的刃伤不到，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不陷入死地。

第五十一章

道生之而德畜之，物形之而器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恒自然。故道生之畜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解析]

道生德养，器物形成，所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尊德贵在于不干涉而任其自然。所以道生着养着、长着育着、养着育着、养着护着。不占有、不自以为是、不控制，这就是玄德。

注：“亭毒”，养育。

第五十二章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解析]

事情有开始，因为有原因；既然得知原因，就会明白结果；既然明白结果，再去反查原因，就不会有危险。查漏补缺，终生不会辛苦；打开漏洞，助其发展，那就没救了。见微知著，守柔会强。用其光回报以明，不会留下后患，这是常识。

第五十三章

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而人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彩、带利剑、厌饮食、财货有余。是谓盗竽，非道也哉！

[解析]

以我拙见，行于大道，怕走歪路。大道很平坦，而有人好走捷径。朝廷任命了那么多官员、田地却那么荒芜、仓库也那么空虚，他们着华服、配利剑、饱于美食、财货有余。他们就是盗贼头子，这是无道呀！

注：“介”，小。“施”yí，斜行。“除”，拜官。“厌”，满足。“竽”，五声之长。

第五十四章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以祭祀不辍。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余；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修之于邦，其德乃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 ，以乡观乡，以邦观邦，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解析]

会打桩的拔不出，会摔跤的挣不脱，子孙可以传承不断。修到身上的“德”才真，修到家、修到乡、修到邦、修到天下，“德”就修到相应的范围，对上述范围可以进行对比观察。我怎么知道各地的情况呢？以此。

注：“建”，树立。

第五十五章

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睃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不嗄，和之至也。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

[解析]

含有厚德好比赤子，虫不螫、兽不伤、鸟不抓，筋骨柔弱而把牢；不懂男女之事而勃起，精神抖擞；整天号哭嗓子不哑，阴阳调和。调和是常态，懂得调和就明智。放纵不祥，斗气是逞强，物壮则老，就是不道。

注：“螫”shì，毒虫或毒蛇咬刺。“攫”jué，抓取。“睃”suō，斜视。“嗄”shà，嗓音嘶哑。“祥”，吉凶的预兆，这里指凶兆。

第五十六章

知之者弗言，言之者弗知。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

[解析]

知道的没说，说的不知道。查漏补缺，解决矛盾与问题，和光同尘一样的普遍存在，这是道的作用及范围。不可能得道了还分亲疏、利害与贵贱，所以很珍贵。

第五十七章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天下多忌讳，而民弥叛；人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智，而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解析]

堂堂正正治国，出其不意用兵，以放手取天下。我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如下：天下忌讳越多，民众越反感；手里武器越多，国家越昏乱；耍小聪明越多，歪门邪道越多；法令越严苛，盗贼就越多。所以圣人说：我按规律办事而民众自然发展，我愿休养生息而民众自然中正，我不胡乱干涉而民众自然富足，我不自私贪婪而民众自然纯朴。

注：“滋”，更加。

第五十八章

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也。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解析]

为政宽厚，民众就淳朴；为政苛察，民众就作假。祸边是福，福下是祸，谁知道反转的极限？又没有确定的标准。正返为奇，善返为妖，让人迷惑已经很久了。所以圣人方正而不疏离，刚直而不伤害，率直而不放肆，光明而不显耀。

注：“闷闷”，愚昧、浑噩貌。“淳淳”，敦厚貌。“察察”，苛察。“缺缺”，疏薄诈伪貌。“廉”，棱角。“刿”，割伤；割开。

第五十九章

治人事天莫若啬，夫唯啬是以早服，早服是谓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

[解析]

叫人赶天气莫过于收割庄稼，因为收割庄稼要赶早，赶早就是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就不知道发展极限，不知道发展极限可以有国，有了国家的产生可以长久，这是根基稳固的长久生存之道。

注：“啬”，收割庄稼。“柢”dǐ，树根。

第六十章

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解析]

治大国就像煮小鱼。以道治理天下，坏人不会耍手段；不是坏人不耍手段，是手段不伤人；不是手段不伤人，是圣人也不伤人；上下都不伤人，所以德被天下。

导读：煮小鱼是小火慢烹、不搅动；治大国是休养生息、不干涉，按照规律辅助万物自然发展。

注：“莅”lì，治理。

第六十一章

大邦者下流。天下之牝天下之交也，牝恒以静胜牡，为其静也，故宜为下。故大邦以下小邦，则取小邦；小邦以下大邦，则取于大邦。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邦不过，欲兼畜人；小邦不过，欲入事人；夫两者各得其欲，大者宜为下。

[解析]

大邦要低姿态。雌性交合，雌总以静胜雄，正是因为静，所以适合在下面。因此大邦礼下小邦，就取得小邦的拥护；小邦礼下大邦，就取得大邦的支持。或礼下以取得拥护，或礼下而取得支持。大邦别过头，想兼并别人；小邦别过头，想去侍奉别人；两者各得其所，大邦宜为下。

注：“下流”，指卑下的地位，例如下流社会。“牡”，雄性。“兼畜”，兼并。

第六十二章

道者万物之注，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不谓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为天下贵。

[解析]

道是万物的汇注，是擅长者的宝贝，是不擅者的庇护。赞美之辞可以彼此交换，良好行为可以使人尊重，你如果不擅长，又有什么损失呢？所以立天子、置三公，虽有先拱璧后驷马的仪式，不如进献此道。历来之所以重视这个道是为什么？不求得到什么，有些过失可以避免呀，所以很珍贵。

注：“善”，擅长。“罪”，过失。

第六十三章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大小之，多易必多难 ，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矣。

[解析]

按规律办事，不胡乱干涉，不贪图享乐。某种程度上，把事情看得多么容易必将遇到多少困难，所以圣人小心面对困难，最后就没有困难了。

第六十四章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泮，其微易散，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临事之纪，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教不教，复众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能为。

[解析]

安稳的局面容易维持，未爆发容易找到办法。脆弱易解，细微易散，在没爆发前处理，在没生乱前解决。合抱之树生于萌芽，九层之台起于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强为者会失败，掌控者会丧失，因此圣人不强为所以不会失败，不掌控就不会丧失。面对问题的时候，始终谨慎就不会失败。因此圣人控制欲望，不贪财；在实践中学习，复盘诸事的经过；辅助万物自然发展而不违反规律。

注：“泮”pàn，散；解。“复”，还原。

第六十五章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亦稽式，常知稽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

[解析]

自古善于行道的人，不让人耍小聪明，而让人纯朴。民众难以治理，是耍小聪明的多。因此以小聪明治国是国之贼，不以小聪明治国是国之福，知此两面即模式，常知两面就是玄德。玄德深远，是客观的反映，然后会很顺利。

导读：事物有两面性。

注：“稽式”，准则。“愚”，敦厚。

第六十六章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以其能为百谷下，是以能为百谷王。圣人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是以圣人处上而民不重，处前而民不害，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解析]

江海之所以能为百谷王，因为善下于百谷，所以能为百谷王。圣人要在上面领导民众，必言辞谦下；要在人前，必退让于后。所以圣人位居于上而民众不受压迫，位居于前而民众不会妒忌，大家乐意拥戴而不反感。因为不争，所以人们不可能与之相争。

注：“害”，妒忌。

第六十七章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夫唯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 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解析]

人们都跟我说道大，似乎什么都不像，正因为大，所以不像，若像，久了就小了。我有三宝一直保持着：一是爱护，二是俭朴，三是先别莽撞。爱护让人勇敢，俭朴让人大方，先不莽撞所以能做领导。现在丢掉爱护而逞勇，丢掉俭朴而大方，不落人后而抢先，就是作死。有了仁爱，战之则胜，守之则固，天也会救你，以爱护护佑你。

第六十八章

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天古之极。

[解析]

善为士的不逞勇，善作战的不发怒，善胜敌的不参与，善用人的姿态低。这是不争之德，是用人之力，是万古之极。

注：“士”，护卫将帅的高级武士。

第六十九章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扔无敌、执无兵。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故抗兵相若，哀者胜矣。

[解析]

用兵有言：我不敢主动侵犯而采取守势，不敢冒进一寸而宁退一尺。就是摆阵时无阵、挥臂时无臂、拒敌时无敌、执兵时无兵。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三宝”。所以旗鼓相当时，哀兵必胜。

第七十章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则我者贵，是以圣人被褐而怀玉。

[解析]

我的话很容易理解，很容易实行；人们却不能理解，也不能实行。所言有根本，论事有主旨。因为不理解我说的，所以不理解我。理解我的人太少了，效法我的就更难得，所以圣人着布衣而怀美玉。

注：“则”，效法。“褐”，粗布。

第七十一章

知不知，尚矣；不知知，病也。圣人不病，以其病病；夫惟病病，是以不病。

[解析]

知道有所不知，是优点；不知装作知道，是缺点。圣人没有缺点，因为他把缺点当作缺点；正是把缺点当作缺点，所以没有缺点。

注：“病”，毛病；缺点。

第七十二章

民不畏威，则大威至。无狎其所居，无厌其所生。夫唯不厌，是以不厌。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

[解析]

民不畏威，则大威至。不要逼迫人民以至流离失所，不要压迫人民以至不能谋生。因为没有压迫，就没有反压迫。所以圣人自知而不自我表现，自爱而不自以为贵，因此当知取舍。

注：“狎”，拥挤。“厌”，一物压在另一物上面。

第七十三章

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孰知其故？天之道：不战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繟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解析]

莽撞会死，谨慎则活，这两者一个有利一个有害。老天所厌恶的，谁知道缘故？自然规律：不战而胜，不言而应，不召而来，坦然而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导读：不要莽撞，侥幸只是偶然，被老天收了是必然。

注：“繟然”，坦然。

第七十四章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恒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恒有司杀者杀，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斫，夫代大匠斫者，希有不伤其手矣。

[解析]

人不怕死，为何以死来恐吓？如果一定要让人怕死，对于为非作歹的，我们就抓来杀掉，谁敢？会有执法部门去做，代替执法部门去做，就是代大匠砍木头，而代大匠砍木头，少有不伤手的。

注：“奇”，非法的。“司”，主持；掌管。

第七十五章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贵生。

[解析]

民众挨饿，是上面收税太多，所以挨饿；民众难治，是上面胡作非为，所以难治；民众轻死，是想求条生路，所以轻死。因为无以为生的人，是艰难求生。

导读：“无以生为”是倒装句，即无以为生。比如前面的“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也是倒装句。

注：“贤”，艰难；劳苦。“贵”，欲；想要。

第七十六章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解析]

人活着时柔弱，死了会僵硬；草木活着时柔脆，死了会枯槁。所以强硬是死亡之类，柔弱是生长之类。因此兵至强弩之末难胜，木至枯槁之脆易折；强硬处下，柔弱为上。

第七十七章

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乎？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其不欲见贤。

[解析]

自然规律不就像拉弓吗？高了就低一点，低了就高一点；多了就减一点，少了就加一点。自然规律是平衡差距，而人类社会则不然，是剥削穷的来供养富的。谁能均衡贫富？唯有道者吗？所以圣人不自以为是、不居功、不宣扬自己。

第七十八章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正言若反。

[解析]

天下柔弱莫过于水，而攻坚克强没有能胜过的，无可取代。柔弱胜刚强，无人不知道却无人能做到。所以圣人说：“承受国家的耻辱就是国主，承受国家的灾难叫做国王。”正话像反的。

第七十九章

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说明]

此章以道德绑架圣人，却纵容了老赖，是凑九九之数的伪作。“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维护社会秩序最基本的道理。

第八十章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说明]

此章的视野极为狭隘，而且有复古的思想，所以是伪作。为什么有器具不用？为什么有舟车不乘？为什么不修甲兵？为什么邻里不往来？没有这个道理。

第八十一章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不争。

[说明]

此章也是伪作。自然规律怎么会利而不害呢？遵守规律就有利，不守规律就有害。另外，人之道指社会两极分化。

后记

我们听说上古之时，伏羲悟道得河图洛书；听说文王被拘之后，演伏羲八卦而成《周易》。我们读着《道德经》却读不懂道的概念，我们把道弄丢了，所以总有人求道不止。

道是中华文化之根，儒家仅得道之表，所以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孔子见过老子两面，第一面问礼，第二面问仁义，第三面得老子亲传而悟道的记载是后人的杜撰，是为了给孔圣人正名。

大道可被广泛使用，诸子百家各行其道，都是道的分枝。比如兵家讲用兵之道，农家讲耕作之道，医家讲治养之道，等等。各枝又分两丫，一为道理，一为道德。比如医家讲医理，也讲医德。

道为本，德为表。例如“雪中送炭”与“火上浇油”，前者合道后者不合道，合道的行为是有德，不合道的行为是无德。雷锋常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因为有人需要帮助，而自己力所能及。

道是事物的根本规律，具有普遍性；理是事物的自身规律，具有特殊性；科学是穷究其理，技术是对科学的应用。

不懂道理是愚昧、不讲道理是野蛮、没有道德缺教养，所以道是社会文明的衡量标准，一个懂道理、讲道理、有道德的人就是文明人。

在《庄子·天下》中，庄子提出了内圣外王的概念，其内涵可以是：遵守规律、合作共赢、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独立精神、民主自由。遵守规律是合道，严于律己是有徳，独立精神是自性，此为内圣；宽以待人、民主自由与合作共赢是外王，有利于团结拥护。王阳明说：“吾性自足，不假外求”。因为有独立精神，所以有自由思想，所以敢于创新。

《道德经》等传到西方之后，黑格尔领悟了其中辩证的思想，其“绝对精神”对应了道的“独立不改”，“正反合”对应了“有无相生”。他的唯心后来被马克思纠正为唯物，这才有了唯物辩证法。

辩证法中的“否定之否定”不是事物发展的基本规律。如果你认为发展是螺旋上升的，那么请问恐龙如今何在？

讲完了道，再讲一下佛。般若波罗蜜多的意思是智慧到了彼岸，佛是释迦牟尼的简称，后来也指觉悟者。因为众生苦，所以佛传法于众生，方便众人自己去解决困难。佛曰：“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佛传下三法印，以辨真假佛。第一印是“诸行无常”，等同于“非恒道”，指事物运行没有永恒不变，讲生灭无常；第二印是“诸法无我”，指法无定法，不我执，随变而变。第三印是“涅槃寂静”，指掐灭贪嗔痴这般欲念的火苗，保持内心清静。

《金刚经》曰：“不取于相，如如不动，何以故？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段话讲，永远不变的是变。

《心经》曰：“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是形而下，空是形而上。“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如同“道冲，独立而不改”。

《金刚经》曰：“若有人言，如来若来若去，若坐若卧，是不解我所说义，何以故？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这段话说如来不是实相的来去、坐卧，而是抽象的来去。比如阴阳实指日月，抽象后泛指所有对立统一的二元。

《金刚经》中在讲如来的时候，举了许多例子，这些例子都具有统一的格式，即如来所言X，非X，是名X。也就是说X是-X，是+X。-X与+X也可称为阴阳，“一阴一阳之谓道”，佛本是道。

纵观古今中外，东方有佛道，西方有辩证法，东西方合一于道。

不仅文字，图形也是信息的载体。伏羲当时几无文字，所以作图传道于后世，开启了人类文明之门。

心中有感，作联一副。

上联：日月流转天有道，善恶不分地无门；

下联：阴阳轮回我是佛，乾坤颠倒你不法。

邵迎春

2023年7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