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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母简史:47.军种恶斗

 科学声音 2023-07-09 发布于上海

上文书讲到美国在二战后的和平年代,海军对未来的某种探索和思考。因为核武器的出现,已经势必要改变海军和航空母舰的命运。美国的军队管理系统也经历了一次大改组,终于组建了统一领导的国防部。但是这个过程是经历了纷繁复杂的一系列内斗的。

大陆军的步兵

说白了,美国的海军、陆军、海军陆战队根本就不是一家人。美国陆军最早的来源是1775年建立的大陆军,乔治·华盛顿是统帅。在此之前,只有各个殖民地分别组建的民兵部队。但是这支部队在美国独立战争打完以后就解散了。当时美国是没什么军队的,后来美国要扩张,和印第安人的冲突越来越厉害,美国联邦的军队才开始扩编,但是也没多少人。

反正,美国早期就是依靠各州的民兵和少量联邦政府军,反正也没人能远渡重洋去侵略美国,这点兵足够守卫自己了。到南北战争时期,军队才开始再度膨胀,但是打完了,军队又一次缩编。到一战爆发之前,美国联邦军队只有十几万人,还不如塞尔维亚的兵多。后来美国参加第1次世界大战,部队急剧扩张,一下膨胀到了几百万人,但打完一战以后美国陆军又一次缩编,就又只剩下十几万人。那个时候的美国还真不是一个穷兵黩武的国家。

美国海军是独立建军,和陆军没什么关系。早年美国商船受到海盗的威胁。所以美国就组织了几艘军舰,组建了永久性的海军,当时这支海军的规模非常小,主要工作就是打海盗。

德尔那战役

同期建立的还有海军陆战队。其实海军陆战队也是从英国殖民地时期遗留下来的,只是编制断断续续,总共也没几个人。最早的光辉战绩是8个陆战队员带着几百雇佣兵到北非去打海盗。说白了就是几个有编制的带着一帮临时工打了胜仗。后来美国才把海军和海军陆战队合并在了一起,成了一家人,早先都不是一家人。

像我们国家的陆海空三军全是从一支军队里面分化出来的,美军恰恰不是。所以他们军种之间的竞争从很早就开始了。南北战争时期,陆军军官往往都支持南方,西点的校友还是支持南方的比较多。海军往往都支持北方,没有工业海军根本玩儿不转,当然支持北方了嘛。随着美国工业实力开始膨胀,美国海军的发展比陆军要快。某种程度上说美国国会有点偏心眼。海军可以说是亲娘养的,陆军是后娘养的,海军陆战队就是没娘养的。

海军陆战队拿的钱是从海军的预算里扣的,军当然不开心。可是陆战队干的活儿跟陆军又有重叠,陆军也非常不高兴。陆战对自己也是一肚子苦水,自己干着最危险的活,顶着日本人的猛烈炮火抢滩登陆,装备全都是爷爷辈儿的武器。他们的武器比陆军往往要落后一代。这个问题一直到现在也没能完全解决。

我们以前也讲到过瓜岛战役的时候,海军陆战队在抢滩登陆,但是海军为陆战队提供保护的航空母舰却早早的就撤了,结果弄得海军陆战队好大的意见。从此海军陆战队发誓一定要想办法搞到自己的空中力量。

在二战时期,陆军下属的陆军航空队的力量急剧膨胀,所以陆军航空队从美国陆军独立出来成为独立的空军已经是势在必行了。而且能够投送核武器的只有空军。所以海军跟空军的矛盾就开始越来越激烈,因为空军也希望自己能够获得国会更多的拨款,过去海军是一等人,未来谁是一等人呢?

1945年的10月份,一份由陆军主导的提案被提交到了国会,斗争的主要焦点就集中在海军陆战队和海军航空兵的归属权上。既然要成立独立的空军了,那么是不是把海军航空兵也划归空军呢?会飞的是不是都归空军管呢?既然海军陆战队干的主要工作跟陆军是差不多的,那干脆把海军陆战队划归陆军管辖不就完了吗?面对这样的压力,海军当然不服气,他们当然要反击。

作为最高统帅的总统杜鲁门只能采用和稀泥的办法。首先是采纳陆军的意见,要成立统一的国防部,其次响应了陆军航空队的要求,组建独立的空军。既然组建独立的空军,那么陆军航空队和海军航空队通通划归空军管辖。当然,还是要照顾一下海军的,海军陆战队还继续留给海军,任务和作用保持不变。

杜鲁门给福莱斯特授勋

就在1947年,杜鲁门总统签署了国家安全法,组建了国家安全委员会,组建国家军事部,组建空军部以及成立参谋长联席会议。国家军事部实际上就是美国国防部的前身,曾经担任过海军部长的詹姆斯·福莱斯特走马上任,成了美国历史上的首任国防部长,三天以后美国空军成立。

正因为这个结构是总统杜鲁门和稀泥的产物,所以当时的美国国家军事部是个松散联盟,不是一个正式的内阁部门,所以福莱斯特基本上是个光杆司令,手下没几个人,这个部门是承担不起统帅工作的。这也就为后来的空军和海军大乱斗埋下了伏笔。

海军和空军吵架的焦点,就是到底谁打赢了二战,是海军还是空军?海军理所当然的认为是自己打赢的,在浩瀚的太平洋上,空军能发挥什么作用?还不是靠海军的航空母舰,还不是靠海军一个岛一个岛打过去?可是空军认为最后结束战争恰恰是因为自己一锤定音,扔了两颗原子弹下去,于是日本人就投降了。有了原子弹这种东西,未来就再也不需要海军了,有谁不服气,一堆核弹扔过去,看他们怕不怕。按照空军的说法,空军有办法用最廉价的方式获得战争的胜利,海军太贵了。

既然福莱斯特出身于海军,所以他当然要照顾海军方面的利益。海军的首要任务就是证明自己也拥有核打击能力。其中的关键就在于运载核弹的轰炸机能不能在航空母舰上起降。美国从1945年开始就在研究XA1J舰载轰炸机。这架轰炸机比过去美国所有的舰载轰炸机都要大,但是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这只能算是一款中型舰载轰炸机,但是这款轰炸机好歹是可以用来挂核弹的。

这架飞机是由美国北美公司设计,改了很多次设计,编号也发生了几次改变,最后升级成了A2J。初始的最大起飞重量可以达到23吨,这架飞机在机翼上安装了两台2400马力的螺旋桨发动机,在肚子里还装了一台喷气发动机,输出推力20kN。当时这样的设计很流行,因为当时喷气发动机的性能并不好,可靠性也不高,所以经常是和螺旋桨发动机混搭的。美国当时设计的超级轰炸机B36也是螺旋桨和喷气式混合动力。这架飞机的载弹量是5.4吨,足够运载一枚胖子核弹的升级版,胖子不就是美国扔在长崎的那一颗嘛。

这架飞机的航程大概是2800公里。这是一架从航空母舰上起飞的中型轰炸机,航程自然是没法和B29这种大型轰炸机相提并论的。但是航空母舰的优势,不就是可以开到人家家门口,然后再让轰炸机起飞,不像B29必须从遥远的空军基地起飞,所以这点航程也是可以接受的。

折叠机翼的XA2-J,掉了那台喷气发动机。为了增加起飞推力,改用共轴反桨的对转螺旋桨

当然,这架飞机的体积非常大,翼展达到21.8米,经过折叠以后可以缩小到14米。说实话,这架飞机从中途岛级航空母舰上起飞还是有点勉强,还是要外挂火箭助推器的。要知道中途岛级可比埃塞克斯级航母还要大一号,它在埃塞克斯级航空母舰上是根本没法起降的。这也就大大限制了这架飞机的适用性,只能说聊胜于无。正因如此,海军就需要建设更大的航空母舰。这也就是福莱斯特全力支持的“合众国号”超级航母。

因为这架飞机的发动机研制不太顺利,严重滞后,所以这种飞机一直拖拖拉拉到1950年才正式从航空母舰上起飞。正因为研制进程的拖延,也就使得海军在跟空军吵架的时候底气不足。

当然,美国海军还设想建造一种作战半径达到3200公里的轰炸机,编号ADR42。如果航空母舰搭载这种轰炸机,部署在苏联周边的巴伦支海,北海,挪威海、东地中海,那么这架轰炸机的作战半径可以覆盖整个苏联的欧洲部分,南俄以及太平洋地区。总之,美国海军就是要告诉大家,我是有核攻击能力的,飞到别人家里去扔核弹,我也行。

B36比B29大得多

但是,空军的B29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装备,B36也在紧锣密鼓的研发之中。海军不能总是“空对空”提概念方案。你们说的轰炸机在哪儿呢?海军还真是拿不出来。A1J还没整利索,ADR42干脆就是个PPT。所以海军坐不住了,他们要证明大型飞机可以在航母上起降。当年陆基的B25不也在大黄蜂号上起飞了吗?

此前,美国要组织南极科考,海军就派菲律宾海号航空母舰搭载着C47运输机为南极探险提供服务。菲律宾海号是埃塞克斯级航母,C47运输机在二战期间可以大大的有名,蒋介石的座机就是这种型号。大家在影视剧里经常看见。这种飞机是以皮实耐用,高可靠性而著称的。到现在,南极探险还有它的身影呢,到现在依然在飞。

C47运输机的翼展29米,几乎和菲律宾海号的飞行甲板一样宽了。所以,C47要起飞就必须清空甲板。为了在航母上短距起降,飞机一边装了4个火箭助推器,这是最野蛮粗暴的办法,只要力气大,砖头都能飞啊。菲律宾海号转向逆风,以30节航速逆风航行。再加上火箭助推器的威力,C47滑跑了73米就飞起来了。后来,C47又飞行了很多次,都可以顺利起飞,然后降落到南极冰原的简易机场上,最短的起飞距离只需要52米。你看,大型飞机也是可以在航母上起飞的。

但是空军一句话就把海军噎得没词儿了:起飞是行啊,可降落呢?这些大型飞机没有一个能在航母上降落的。

合众国号超级航母

所以嘛,海军需要合众国号超级航母。按照合众国号超级航母的设计指标,最大排水量可以达到8.3万吨,长度330米,宽度58米。乖乖,这是多大一艘船啊。要知道,辽宁号长度也才306米,宽度也才74米。因为有斜角甲板,所以宽度比合众国号要宽一些,但是长度还是不及合众国号。

合众国号的设计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型轰炸机起降,所以,这艘航母的甲板特别大,舰岛尽量小,而且还设计成了升降式的,必要的时候可以缩回去。烟囱也都是从船舷侧面伸出去,向外撇,最大限度减少甲板上的障碍物。当然,这些大型飞机是没办法收纳到下层机库的,只能全堆在甲板上。小型飞机可以靠船舷两面的升降机收纳到下层机库里。这艘船的外观基本对称,两边的设施都一样。

开工建造的“合众国号”航母

1948年7月29日,美国总统杜鲁门批准了1949海军行动专款,海军终于获得了建造超级航母的预算。转过年来,在1949年的4月18号,合众国号航空母舰在纽波特纽斯船厂开工了,编号CVA-58。当时的海军将领们对此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终于赢了一局。福莱斯特跟总统在军费预算方面是有分歧的,总统当然是尽量压低军费,毕竟是战后,美国也要恢复经济,福莱斯特当然不愿意。说白了,这就是官僚机构的本能,总是要为本部门争取最大的利益。现在能拿到这笔钱,真是不容易。海军多吃一口,空军就得少吃一口。蛋糕就这么大,你不下手,那就都是别人的了。

但是大家没想到的是,福莱斯特在几天以后就辞职了。说白了,他跟总统有太多的理念不合,更要命的是他犯了一个非常大的忌讳,那就是私下接触了另一位总统候选人杜威,这跟老蒋犯的毛病是一模一样的。而且还都被新闻界给爆出来了。不管是老蒋也好,福莱斯特也罢,都觉得还是杜威更支持自己。

福莱斯特

当年罗斯福去世,杜鲁门继任总统,他要把当年罗斯福剩余的任期干完。1948年是大选年,杜鲁门要竞选连任,当时大家都不看好他。但是没想到他居然逆风翻盘,开始了他的第2个任期。一来福莱斯特居然不忠心,跟杜威勾勾搭搭,还被新闻界爆了料,二来福莱斯特和杜鲁门的理念实在是差的很远。所以他和福莱斯特的矛盾越来越大,最后对福莱斯特难以忍受,就勒令福莱斯特辞职,让空军派的路易斯·约翰逊继任。

福莱斯特当时人都傻了,他没想到总会突然让他辞职。现在他的工作丢了,作为长期工作在海军部门的福莱斯特人脉还是很广的,他乘坐海军的飞机去加州和他妻子会合。在飞机上,他一路都是傻呆呆的,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到了加州以后,很快他就被送进了美国海军医疗中心,被诊断出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官方宣布是因为他身体和精神的疲惫。治疗了几天,开了一些药,他看上去好了一些,身体似乎也在恢复,而且体重也增加了,但是没过多长时间,大家就突然发现他跳楼自杀了。

福莱斯特自杀的报纸新闻

我曾经讲过医学史,我讲过对这种精神疾病到底是怎么治的,大家不妨翻出来听听。当时医生甚至考虑是不是对福莱斯特进行电击,但是这个治疗方案还是被推迟了,后来是不是实施了,我不知道。说实话,那时候对待精神类疾病的治疗方案还真的没那么友好。福莱斯特在海军医院到底遭受了什么?我们现在也很难说清楚了,反正他死得不明不白。不过,他的死肯定是跟军种之间的恶斗有关系。大家都在打舆论战,当时报纸上总有文章连篇累牍的在骂他,背后的枪手肯定是空军的支持者。

路易斯·约翰逊

福莱斯特的继任者约翰逊刚一上台,马上就签署命令,停建合众国号航空母舰。既没有通知海军方面,也没有跟国会通报,他就这么先崭后奏了。这艘超级航母刚刚开建5天,就这么胎死腹中了。在他看来,没有理由再保留海军和海军陆战队,他认为两栖作战已经成为历史,他们再也不会进行两栖作战了。而且他认为空军能做一切还均能做的事情,所以也没有必要保留海军。他这么一说,底下所有的海军将领全不干了。海军部长苏利文和海军作战部长登菲尔德立刻辞职表示抗议。美国那些德高望重的五星上将们也开始为海军大声疾呼。

海军私下组织了一个OP23办公室,专门开始整个空军的黑料。这个办公室领头的就是阿利·伯克上校,当时他还是个中级干部。他们对媒体散发了大量的黑材料,说B36超级轰炸机项目中有大量的腐败行为。海军在国会有很多的支持者。众议院武装部队委员会主席卡尔·文森就是海军的铁杆赞助人和捍卫者。由他组织一班人马,开始对国家军事部长路易斯·约翰逊和空军部长赛明顿进行调查,因为有证据表明他们在B36的采购行为中有舞弊行为,涉嫌贪污腐败。

卡尔·文森被公认为是美国两洋海军之父

现在大家明白,为什么有一艘航空母舰的名字叫卡尔·文森号了吧。说白了,这个卡尔·文森对美国海军作出了很大的贡献。他又不是海军将领,他也不是美国总统,他的贡献从哪来啊?那就是在国会拨款方面特别支持海军,支持海军称霸两洋的雄心,而且还屡次帮海军欺负空军。

尽管有卡尔·文森这样的人在拉偏架,但是大家对空军B36项目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审查之后,发现这个项目非常非常干净,没人贪污腐败,所有的小报告都来自于海军的那个专门整黑材料的OP23办公室。当时的海军部长马修斯建议手下的这帮高级将领,你们就消停点吧,不要老骂空军了,这样老闹内讧也不是回事儿,但是这个海军部长说话没人听。到最后惹得总统震怒,撤了一堆海军高级将领的职,还勒令一堆人退休,一群中级军官不准晋升,这才把这次事件压下去。阿利·伯克也是跟着挨整的一个,但是后来有人提携,他还是升到了高位,这是后话了。

1949年美国国会通过了国家安全法修正案,完成了武装部队的联合统一,原来的国家军事部正式改组为国防部。这个国防部可是有实权的,是正经八百的内阁部门。此前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这个职务一直是非正式的,现在这个职务也变成了正式职务,所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任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是陆军的布拉德利。为了平衡,陆战队在参联会里有了自己的席位,四等人终于有了一席之地。

马歇尔在五角大楼办公室

不过,空军派的死硬分子约翰逊也没得到什么好结果。杜鲁门总统也发现这个约翰逊比他的前任福莱斯特也好不了多少,只不过这两个人一个对海军狂热,一个对空军狂热,这两个人都在拼命说对方的坏话,弄得整个内阁乌烟瘴气。所以布拉德利一针见血的指出,这是用一个神经病代替了另外一个神经病。最后约翰逊也走人了,国防部长换成了老成持重的乔治·马歇尔,军种之争终于告一段落。

不管怎么说,这一阶段美国海军被空军打压的很惨。不仅仅合众国号航空母舰被取消,而且上上下下换了一大批人。这种打压很快就会显示出非常严重的后果,因为战争又一次爆发了,这一次是在朝鲜半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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