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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门与三焦吴南京

 昆山同德堂邹医 2023-07-11 发布于江苏

一、命门




命为人之根本。门为出入的门户。命门,顾名思义就是指生命之门户。


生命的维持要有物质基础,但要把维持生命的物质调 动出来应用,得有一个门户。对于这个门户自《黄帝内 经》起,就存在着不同的理解,中医发展两千多年,但 对命门概念的理解还是糊里糊涂。现代中医药大学教科 书《中医基础理论》教材,关于命门也没提出有实质意义 的理论,不过是把历代关于命门的论述进行了一次汇总 而已。


历代中医对命门的理解也不同,《黄帝内经》明确地指出“命门者,目也”,明确目就是命门。而《难经》则说“脏各有一耳,肾独有两者,何也?然:肾两者,非皆肾也,其左者为肾,右者为命门”,又说“命门者,诸神精之所舍,原气之所系也,男子以藏精,女子以系胞”。肾主生殖,不论是左肾也好右肾也好,还是男子之精,还是女子之胞,都是指肾气。


此后,明代中医在丹溪相火论的影响下,对肾气和命 门进行了多方位的研究。如孙一奎在《医旨绪余》中说“命门乃两肾中间之动气”;张景岳在《类经附翼》中说“命门总主乎两肾,而两肾皆属于命门”;赵献可在《医贯》中说“ 命门在人身之中, 对脐附脊骨, 自上数下, 则为十四椎;自下数上,则为七椎”。总的来说,命门指的也是肾。


到了清代,《医学实在易》载:“人之强弱寿夭,全系命门。命门不是右肾,亦非两肾中间,更非督脉十四椎下命 门之俞穴。考之《内经》,太阳根于至阴,结于命门,命门者,目也。《灵枢》'结根篇’'卫气篇’、《素问·阴阳离合论》三说俱同。后读《黄庭经》云:'上有黄庭下关元,后有幽门前命门。’方悟其处。凡人受生之初,先天精气,聚于脐下,当关元、气海之间。其在女者,可以手扪而得, 俗名产门,其在男者,于泄精之时,自有关阑知觉,此北 门锁龠之司,人之生命处也。又考越人'七冲门’之说, 谓飞门,唇也;户门,齿也;吸门,会厌也;贲门,胃之 上口也;幽门,太仓下口也;阑门,小肠下口也;魄门, 肛门也。便溺由气化而出,又增溺窍为气门。凡称之曰门, 盖指出入之处而言也。况身形未生之初,父母交会之际, 男之施由此门而出,女之受由此门而入,及胎元既足,复 由此门而生,故于八门之外,重之曰命门也。古人标此名目,欲养生家知所专重,医者若遇元气虚脱之证,或速灸关元、气海,或速投肉桂、附子、以为起死回生之计,非以命门乎列脏腑之中也。”


讲了这么多,只有《黄帝内经》中提到的“目”可以开阖而像门户,其他的都没有“门”的开阖功能,不外是讲肾气的能量。


对于目为命门说,张景岳在阐释“命门者 , 目也”时指出“睛明所夹之处是为脑心 , 乃至命之处 , 故曰命门”。另外从脏腑经络和目的关系来看,《黄帝内经》说“足太阳之脉 , 起于目内眦”“太阳根于至阴”。从走行来看,足太阳起于目睛命门,然后上额循顶降背入十二经之俞,并唯 肾而络,最后植根于至阴穴,还是和肾气相通。就五脏来说,肝开窍于目,但肝肾同源,“凡出入之处皆谓门”, 即目为生命之门 , 内通于生命之源泉。另外我们日常生活中, 只要睁开眼,就不易受外寒,闭上眼就易受外寒。太阳膀 胱经卫外,眼开着则膀胱经的阳气足,而卫外能力强;闭 上眼睛则膀胱经的阳气弱,人就易受外寒。目为命门,这 样看起来好像正确。但如果是一个双目失明的人呢?这又 怎样理解?


肾藏精气,但精气要拿出来充于全身,才能有正常的气化,才能有生命。所以,以肾为命门,这是不太合适的,因为肾是藏匿精气的仓库,而命门是指精气外出的门户。肝为肾之门户,目开窍于肝,所以眼睛睁开就不易受外寒。但又是什么样的原动力促使这门户打开呢?如果没有这个原动力,肾中精气是不能外出的。


这个原动力就是元神,因为人体的整个生命活动都是由元神主宰的。


如上文提到的,如果是一个盲人,他也一样有命门的存在,因为没有命门的存在,身体就不能气化,人是不可能活着的。而我们再从睡眠的常识来看,如果没有梦的深度睡眠,第二天人的精神就很好;如果夜里梦多,次日人就没有精神。这就是因为做梦时,元神活动过于频繁,肾中的精气被过度的提出来使用,消耗太过,没有及时补充足量的精气,所以人就会没精神。


所以为了身体健康,人的精力能更好地保存,《黄帝内经》说到“独立守神”,这其中的独立指的是一个人安静地站着(因为秦汉时期,士大夫们推崇做一些引导术,或 做一些站桩功的练习。《黄帝内经》一书的书名,是汉代 才有的,汉以前没有此书名,另外《黄帝内经》一书,从 写作风格上来看,也不是某一个时期的书,而是从春秋战 国到秦汉一个漫长的过程逐渐积累而成的。任何一个学术 体系的形成,都离不开特定的社会环境,所以“独立守神” 的站桩功练习,会出现于《黄帝内经》书中,自然是与当 时的士大夫们练习有关,如华佗的“五禽戏”就是基于此而创立)或做一些柔和的运动。人安静了,不乱想,元神 就会内守,于是人的精气就不会过分的消耗。所以《黄帝内经》中又说到“精神内守,病安从来”,所表达的也是人的思想平静后,对精气的消耗会减少,人的精气足了,就能抵御外邪。


所以元神动则命门之门户开,元神静则命门之门关。朱丹溪在《相火论》中反复提到要心静。《相火论》载:“肝肾之阴,悉具相火,人而同乎天也。或曰:相火,天人之所 同,何东垣以为元气之贼?又曰:火与元气不两立,一胜则 一负。然则,如之何而可以使之无胜负也?曰:周子曰,神 发知矣,五性感物而万事出,有知之后,五者之性为物所 感,不能不动。谓之动者,即《内经》五火也。相火易起, 五性厥阳之火相扇,则妄动矣。火起于妄,变化莫测,无时不有,煎熬真阴,阴虚则病,阴绝则死。”说到“神发知矣”,元神动才能感知一切,如无元神则不能感知,在感知的过程 中元神动,必定要消耗精气。当然了,人活着如无感知能 力,这是死人。


人体的生命活动由元神主宰,神乱则气乱,气乱则精乱,精乱则五脏皆乱;神静则五脏气机恢复正常运转,生命功能正常。所以朱丹溪的《相火论》载:“必使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此善处乎火者。人心听命乎道心,而又能主之以静。”这道心,就是指清静无为之心。神和形体是相辅相成的,《黄帝内经》载“两精相搏谓之神”,指的是精子与卵子结合,有了新的生命,就有了神。但有了神,还要有水谷精微和津液的不断滋养,神才能壮。故《黄帝内经》载“五味入口,藏于肠胃,味有所藏,以养五气。气和而生,津液相成,神乃自生”“气血者,人之神”,可见神是依附于形体的,脱离了形体的神是不存在的。


但神存在于体内,分藏于五脏,如《黄帝内经》载“心藏神, 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志”,五脏精气充足,则神安藏,人的神志清晰,思维敏捷,睡眠安好,和天地气机运 转同步而健康长寿。如五脏精气亏虚,则不能滋养元神,神 无所主,人的气化就紊乱,于是疾病百出。所以中医诊断疾 病,首要在于诊神,诚如《黄帝内经》所载“得神者昌,失神者亡”。


所以,元神就是命门。


神之动静,控制着精气的运转,人体的气化才能正常, 才能有生命。《黄帝内经》中的目为命门,是一个外在的表 现,后世的以肾为命门,指的是精气,没有门户之能。


《黄帝内经》载“心者,神之本,神之变也”,所以健康长寿在于调神摄神,心要静,心静则神静,五脏气机 才能正常运转,精气不过度消耗。如过于贪婪则欲望不 断,神就紊乱而亢奋,人的精气就会过度的消耗而疾病 百出。


然而社会的复杂性使人不可能处于天真之状,于是到了宋代,理学提出“笃行”理论,笃行指的是专心致志地做一件事情,以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人生的目标管理。有了人生目标,就会为了这个目标去认真做一件事,这与《黄帝内经》中的独立守神,或与佛学的念经,或与道学的内丹修炼相似,使人的思想处于“一”,再由一而入道。这就是丹溪先生所说的“道心”,这样做神就静,也可减少维持生命的精气消耗,哪怕稍有小恙,也易治。




二、三焦




三焦是中医学上争论不断的话题,尤其在三焦的形态和部位方面难以统一,至今还没有一个让人满意的解释。历史上有“有名无形”和“有名有形”之争,但对三焦生理功能 的认识,基本上还是一致的。


一般认为三焦是分布于胸腹腔的一个大腑,唯三焦最 大,无与匹配,故有“孤府”之称。如张景岳的《类经·脏 象类》所说“三焦者,确有一腑,盖脏腑之外,躯壳之内, 包罗诸脏,一腔之大腑也”;虞抟在《医学正传·医学或问》中说“三焦者,指腔子而言,包涵乎肠胃之总司也。胸中肓膜之上曰上焦,肓膜之下脐之上曰中焦,脐之下曰下焦,总名曰三焦”;章璜在《图书编·三焦有形考》中说“盖三焦有形如膀胱,故可以藏,可以系。若其无形,尚可以藏系 哉?……见右肾下有脂膜如手大者,正与膀胱相对,有二 白脉自其中出,夹脊而上贯脑,意此即导引家所谓夹脊双关者,而不悟脂膜如手大者之为三焦也”;唐宗海在《血证论·脏腑病机论》中说“三焦,古作膲,即人身上下内外, 相联之油膜也”。


近代持“三焦有名有形”观点的学者,对三焦形质也做了许多有益的探索,认为三焦是淋巴系统、网油、胰腺、神经系统等。如陆渊雷、祝味菊等人,受西方解剖医学的影响,认为三焦是人体胸腹腔的淋巴干和淋巴导管,可以沟通全身津液,由此发展到全身淋巴系统。张锡纯认为三焦是网油。赵隶华等依据《难经·四十二难》的“脾有散膏半斤” 和陈无择的“在脐下有脂膜如掌大”等论说,根据胰腺的现代解剖位置及其形恰如散膏,约如手掌大,结合其生理、生 化、病理,认为三焦可能就是胰腺,还有人认为三焦是人体 的神经。


对于三焦有形有质的理解,主要是以《黄帝内经》为理论依据,如《灵枢·论勇》说到勇士是“三焦理横”,而怯者则是“三焦理纵”。《灵枢·本脏》说“密理厚皮者,三焦 膀胱厚;粗理薄皮者,三焦膀胱薄”。以此来说明三焦的有 形有质。


说到勇士和怯士,《内经》中还说到“怒则气盛而胸张”,而怯者则是“虽方大怒,气不能满其胸,肝肺虽举,气衰复下,故不能久怒,此怯士之所由然者也”。所以横,是指气盛,纵是指气衰。所以后文说怯士喝酒以后胆量会变大, 是因为“酒者,水谷之精,熟谷之液也,其气剽悍,其入于胃中,则胃胀,气上逆,满于胸中,肝浮胆横,当是之 时,固比于勇士,气衰则悔。与勇士同类,不知避之名曰酒悖也”。此处之“理”,并非说明三焦是一个有形有质器官的纹理,而是指气机。而《灵枢·本脏》所说的“密理厚皮者,三焦膀胱厚;粗理薄皮者,三焦膀胱薄”,也是指气之盛衰。此处的膀胱不是指盛尿液的器官,而是指膀胱 的卫外能力。


上述所指的形质,尚不能完全解释三焦运行元气、运行水谷和水液等功能,故难圆其说。要理解三焦,首先要从古汉字上来理解。


三焦中,三是数字,很好理解,所以我们要理解焦的含义。焦字从“隹”,从“火”。隹是一种山鸡,下面加火烧,《说文》载:“焦,火所伤也。”《玉篇》载:“焦,火烧黑也。”从古汉字的理解来看,焦就是指用火烤山鸡使之腐熟。应用到中医学里,《素问》载:“凡气因火变则为焦。”可以看出中医学的焦,是指人体内物质变化的空间。


从历代名医对三焦功能来理解是否有形有质来看,《黄帝内经》对三焦的功能论述有,《素问·六节藏象论》“三焦……仓廪之本,营之居也,名曰器,能化糟粕,转味而入出者也”;《素问·灵兰秘典论》“三焦者,决渎之官,水道出焉”。《黄帝内经》中明确地说到三焦是“仓廪之本”的一个“器”。


那么这个器有多大呢?《难经·三十一难》载“三焦者, 水谷之道路,气之所终始也”;《难经·三十八难》载“所 以腑有六者,谓三焦也,有原气之别使,主持诸气,有名 而无形,其属手少阳。此外腑也,故言腑有六焉”;《难经·六十六难》载“十二经皆以俞为原者,何也?然:五脏俞者,三焦之所行,气之所留止也。三焦所行之俞为 原者,何也?然:脐下肾间动气者,人之生命也,十二经 之根本也,故名曰原。三焦者,原气之别使也,主通行三 气,经历于五脏六腑。原者,三焦之尊号也,故所止辄为 原。五脏六腑之有病者,皆取其原也”;《中藏经·论三焦虚实寒热生死逆顺脉证之法》对三焦通行元气的生理作用做了更具体地描述“三焦者,人之三元之气也,号曰中 清之府,总领五脏六腑、营卫、经络、内外、左右、上下之气也。三焦通,则内外左右上下皆通也,其于周身灌体,和内调外,营左养右,导上宣下,莫大于此也”,认为三焦是总领五脏六腑、营卫、经络、内外、左右、上下之气。


可见这个器如一个人的整体这么大,并非传统中医所理解的上到咽喉下到小腹的大小,而是包括头部和四肢的整体。


因为三焦是人体气化(中医的气化,可以理解为西医的新陈代谢)的场所,气化不是单纯在胸腹部,而是整个人体都要气化,如果身体的某一个部位不能气化,此局部就会坏死。比如久病卧床者的压疮,就是因为局部的气化功能丧失而导致组织坏死的。


所以说,三焦是人体物质变化和物质交换的空间,脏 腑、经络、气、血、津液等,全在这个空间里。我们可以 这样理解人体,人体是宇宙,五脏是星系,星系和星系之 间的空间就是三焦。用人的肉眼看是觉得没有这个空间, 但现在的科技发达,在微观方面的理解也证明了人体内的 空间。这个空间要畅通不滞,人才能健康,如果这个空间发生了郁滞,则物质的交换和转化就会下降(人就会生病);如果没有物质进行交换和转化则见人体营养不足的虚证;如果郁滞严重到气机不能通达或物质亏虚到了极限,则人 就会死亡。


三焦中物质变化是有一定规律的。焦是气化空间,三是指将这个空间分成三个部分,就是上焦、中焦、下焦。因为三个部位所对应的脏腑不同,不同脏腑的功能也不同,所以这三个部位的气化作用也不同。


上焦主要指胸中,包括心肺二脏。心主血,推动血液运行于全身。肺主气,主宣发肃降,将水谷精气布散于全身。因此,上焦的气化功能,主要是输布水谷精微和气血。如《灵枢·决气》载“上焦开发,宣五谷味,熏肤、充身、泽毛,若雾露之溉”;《灵枢·营卫生会》又概括为“上焦如雾”,所谓如雾,是形容上焦心肺输布气血,犹如雾露弥漫之状, 灌溉并温养全身脏腑组织的作用。


中焦具有消化、吸收并转输水谷精微和化生气血的功 能。《灵枢·营卫生会》载“中焦……此所受气者,泌糟粕, 蒸津液,化其精微,上注于肺脉,乃化而为血,以奉生身”,并概括中焦的功能为“中焦如沤”。沤是浸泡的意思。所谓如沤,是形容中焦脾胃腐熟、运化水谷,进而化生气血的 作用。


下焦是排泄气化后的废物,如《灵枢·营卫生会》载“下焦者,别回肠,注于膀胱而渗入焉。故水谷者,常并居于胃中,成糟粕而俱下于大肠,而成下焦。渗而俱下,济泌别汁,循下焦而渗入膀胱焉”,就是说下焦有排泄大小便及 妇女月经等作用。《灵枢·营卫生会》还说“下焦如渎”,渎,就是指水沟,具有排污的作用。


上述的三焦分部,看似是胸腹部位为三焦,但如果通过经络延伸到四肢,就发现其规律。心和肺的经脉通于上 肢,肝、脾、肾通于下肢。如果感冒、咳嗽等疾病取上肢 肺经的穴位,心痛、胸闷等疾病取上肢心经或心包经的穴 位,治疗效果很明显。而对于下焦的疾病,比如女人闭经、大小便不通等疾病,则取下肢的穴位。脾胃主中焦疏运气 机的升降,不降则取下肢胃经穴,不疏运则再配合腹部的 中脘等穴位,气机不升如肝气郁滞的胸闷则取上肢肺、心、心包经穴治疗(有些不懂中医针灸的人,大谈穴位治疗, 说太冲穴是人体的“出气筒”,气郁则取太冲,这是胡说。比如妇女生气后见胸闷气闭、胃脘饱胀、两胁及乳房胀痛 等症状的气郁,取太冲根本无效,而取内关的效果则很明 显,因为下肢的穴主要针对气机下降,有利于把气化的废 物下排,比如太冲穴,对于妇女月经不下效果就很好;公 孙穴治疗心、胃之疾,照海穴治疗咽喉疾病,而太冲、行 间都可以治疗牙痛等,这是病邪上郁不能下泄,用下肢的 穴促进气机下泄而起到治疗效果,这就是下焦如水沟排污 的具体说明了)。


人体的气化是一个复杂的生理过程,是多个脏腑的一系列生理功能的综合作用。如《素问·经脉别论》载“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水精四布,五经并行”。水液代谢虽由 胃、脾、肺、肾、肠、膀胱等脏腑共同协作而完成,但人体水液的升降出入,周身环流,则必须以三焦为空间通道才能实现。如果三焦水道不利,则脾、肺、肾等脏腑调节水液的功能将难以实现,引起水液代谢的失常,水液输布与排泄障碍,产生痰饮、水肿、瘀血闭经、中风等病变。上焦的宣发、中焦的疏运、下焦的排泄,这是一个相互影响的有机整体。


如感冒发热数日不大便,只要大便一通,则会汗出热退,这是下焦通而上焦得宣;阳虚之人受外寒引起小便不利,服用发汗药,汗出后小便就通,这就是宣通上焦而下焦得通的表现。所以治病,切不能见病治病,而是要考虑人体的整体性问题。


关于三焦的形态,作为一个学术问题,可以进一步探讨,因为中医的脏腑概念与解剖学的脏器概念不同,中医学将三焦单独列为一腑,并非仅仅是根据解剖,更重要的是根据生理病理现象的联系而建立起来的一个功能系统。




附:如何通利三焦




三焦是人体气化的空间,三焦气机通畅是生命的基本保障,所以治病之要在于保证三焦的气机通畅。


有人请教笔者关于苍术、茯苓以及风药与温阳药之间的关系,比如有时候见小便少笔者完全不用茯苓、泽泻,只用补气药与风药便可利尿。这点只看到笔者关于大剂黄芪配茯苓、泽泻、附子的用法,没有看到笔者用补中益气升阳温阳直接利下小便的例案。


对方问的是关于化湿方面的问题。人体大部分都是水, 人是离不开水的,但是体内的水湿郁滞不能及时排出体外, 体内的水湿过重,中医学称为水湿内阻(《伤寒杂病论》更 是有关于“水气病”的专篇论述)。要把体内有形的水湿之邪排出体外,中医治疗上称为“化湿”。一部《伤寒杂病论》里,一半以上所论述的内容都是化湿,但书中主要以利水为 主。到了金元时期,刘守真提出热邪郁结,阻滞气机的运 转,提出内外双解(内外双解方面,比如《伤寒杂病论》中的“小柴胡汤”“麻杏石甘汤”“五苓散”等方的治疗模式都是内外双解,比如小柴胡汤是用柴胡、生姜解外,黄芩、半 夏解内,针对外邪未解,体内的痰热郁结;麻杏石甘汤,用 麻解外寒,石膏清内热的双解;而桂枝汤则是外寒未解,体 内水湿郁结。唐代孙思邈在用大剂清热解毒药和风药结合进 行内外双解方面有很丰富的经验,但并未把这些治疗方法上 升到一个独立的理论体系,而刘守真将这些方法进行系统的 总结,上升到“双解”的理论体系)。李东垣提出升提脾胃之气,朱丹溪再根据湿邪的稀稠程度分别论述水湿和痰湿, 朱丹溪把人体比喻为一个茶壶,肺为茶壶盖,壶盖太密封, 于是壶嘴倒不出水,明确地提出了开宣肺气进行化湿的方法


(详见《丹溪心法》《金匮钩玄》等书籍),对《伤寒杂病论》进行了补充完善。


水湿(痰,痰为水湿之稠者;湿为水气。所以痰、水、湿,同为一源,只是所表现的状态不同罢了)为病,随着 气血的流行,使病变化无常,所以古人才会说怪病责于痰(水、湿)。堵于脑,见癫 ;堵于眼则发青光眼;堵于肺则见咳喘;凌于心则见喘息不得卧、心悸等疾病;堵于胃 见呕吐;堵于肠见腹泻;堵于关节、肌肉、筋腱则为痹症;充于全身则见水肿等。有的患者来看病,自诉咳喘痰多、关节痹痛、夜卧不眠等一大堆疾病,其病之标,不外是水 湿痰阻,病邪一化,所有病情都见愈,这就是中医的治病 特色。


水湿之邪不阴邪,性黏滞缠绵,易与其他病邪相合。与热邪相合则为湿热、与寒邪相合则为寒湿、与瘀血相合则为 湿瘀、与食积相合则为痰积。《伤寒杂病论》提出了温化的 治疗原则;清代叶天士则提出了分消(叶天士谈治湿热病, 要分消湿和热,使其势“孤”),于是笔者对于治疗湿邪的理念,以“温化”为本,“分消”为标。


上述是水湿之邪的一些问题,因为水湿之黏滞缠绵的特性,易阻滞气机的通畅,又易与其他病邪相结合,所以水湿之邪,是通利三焦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重要问题。那么,其他病邪也一样会影响气机的通畅,使三焦气机不利,比如瘀血、气滞、食积、热结、寒凝等。


笔者被问到的苍术、茯苓、风药、温阳药之间的关系。这是四类药,苍术是芳香燥湿药,茯苓是淡渗利湿药,风药 是促进气机向外升的药,温阳药是针对身体阳虚的药。对方 所提到的苍术、茯苓,再加厚朴,就是“平胃散”。为什么称为平胃,就是胃气上逆不平,吃了以后会使胃气下降,胃 气平了,所以称为平胃散。这药是针对胃中有痰湿阻滞,气机上升下降的枢纽运转不利。用苍术燥湿,茯苓利湿,厚朴通气化湿。使痰湿去,胃气得平。但这三药的应用是有条件 的,也就是说针对痰、水、湿的不同而在药量上必定会有不 同的比例。因为痰、水、湿所表现出来的症状和体征不一 样,这很好辨别。舌苔是一个很好的表现,比如舌苔见滑腻 样,这是湿,治疗得以苍术为主;如舌苔水一样的滑滑一 层,又不像苔,这是水湿,得重用茯苓渗下;如果舌苔厚 腻,看起来结得很牢,这是痰湿,单一用平胃散还不够,得 结合半夏等化痰药使用。至于温阳药的应用,要表现为有阳 虚的虚寒证时才能应用。因为痰湿之邪,其性黏滞缠绵,很 不易化开,阻于体内也易化热,如见痰湿重还泥于古人的“温化”,温阳药的热性反而会与体内的痰湿相合,成为湿热,反使病情复杂化。


所以治疗水湿病的问题,一定要先审是水、湿、还是痰,这是有区别的。比如“二陈汤”,就是一个治疗痰湿的经典基础方,但与平胃散有本质的区别。有人看笔者用药都很平常,总是用同样的几味药,有时用陈皮,有时用厚朴,有时用茯苓,有时不用茯苓,这就是根据水、湿、痰的不同进行区别对待。如见患者舌尖红的痰湿问题,这是痰湿有化热的表现(痰湿化热,教科书《中医诊断学》上只讲到痛过舌苔的变化程度来区别化热的程度,如见舌苔颜色白则为寒,红则为热,焦黄则为大热,黑干则为极热),但是舌尖质地色红(还有舌面上会有火红的杨梅星,也是同样的道理),这是久热已入血分扰于上焦,如见痰湿只知道化湿祛痰,没考虑到热的问题,药一吃下去,马上化燥,轻则见患者心烦失眠,严重的则见咳嗽不已。对于这种情况,笔者会加用益母草、黄芩两味药,一是清透血分伏热,一是清肺顺气。切不能一见痰湿就乱下药,几味药之差,效果就是天差地别了。


而针对温阳药的应用,也一定要注意,不能动不动就用附子、肉桂。因为肾主一身之气化,藏一身之精气。阴阳是互根互用的,只用燥烈的附子、肉桂,不去考虑阴精的一面,用化湿药和温热药治疗,反使湿去阴伤。比如肝硬化腹水、肾炎水肿、类风湿关节炎等疾病的治疗,目前所存在的最大误区,就是用药过温、过燥。数天前,有一个同行治疗一例慢性肾炎患者,因为用药过于温燥,使胃阴大伤,造成患者胃口极差。网络上有一个同行也来讨论此问题,对方也一样是出口就是燥温的治疗,网上明确写着患者的症状为“体瘦、尿多、胃口极差”,这是精亏不养气阳的表现,还用温燥的思路治疗,只能说对方审案不细心。


风药,主要的作用是促进气机的上升和外散。气机的上提和外散在于肺气的宣发。肺主皮毛,主一身之表。风寒伤人,总是先伤肺,肺受寒后,宣肃不利用麻黄宣肺,杏仁肃肺,使肺气通利,外寒才能散,这是治标方面。另外再用桂枝、炙甘草两药取其辛甘化阳,扶养体内的阳气,内阳足才有力驱寒外出,这是治本的一方面。


关于身体气机的上提,肺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虽说肝气主升,脾主升发。但不论是治疗肝气郁滞用来疏肝的 药,还是升提脾气的药,都是风药。前人经验,疏肝用柴 胡、薄荷;对于脾主升发的提升,李东垣用柴胡、升麻, 张锡纯则用葛根。风药主上升外散,这且赖肺的宣发作用。比如在笔者老家,村民上山劳动淋雨受寒,则用生姜汤治 疗,服后汗出而解,生姜也一样是升提发散之药。


但药有个性之长,不同的风药,会有所偏(治疗的侧重点)比如生姜还有很好的温中散结作用;苏叶有很好的化湿 通气作用。笔者生活在江南多湿之地,脾虚湿重的人很多, 于是笔者疏肝常用生姜、苏叶,以促使肝气升发,临床治疗 一样取得理想的疏肝效果。


风药宣发肺气,升提肝、脾之气,是标。而本在于气阳的充足,也就是说得有充足的阳气,肝、脾气才能升发,肺气才能宣发。“补中益气汤”“升陷汤”的主药是黄芪,张锡纯更是明确地提出黄芪能补肝气,所谓补肝气,就是促进肝 气升发的原动力。大家都知道肝气升发的原动力在于肾阳, 温补肾阳,可以促进肝气的升发,但张璐在《本经逢原》中 论黄芪,反复地提到黄芪能补下焦元气;清代名医王清任, 创“补阳还五汤”也是以大剂黄芪为主药。从中可以看出黄芪能补一身之元气。


气就是气,中医理论上所讲的卫气、营气、宗气等名称,不外是为了说明气的不同作用而已,所以中医的核心是 “气一元论”。中医界业内人都觉得笔者善用黄芪,笔者应用黄芪的目的不外是为了补一身之气。气血同源,阴阳互根。


气足能血行有力,血生有源,津不停滞。再有一身的气化, 也全赖元气的不断补充。


肺主卫以吸天之阳,脾主营以食地之阴。肺气足,则能更好地吸纳清阳,脾胃健运则能更好地吸收水谷精微(食物的营养物质)。营卫足则气血旺,加上肺气宣肃正常,脾胃健运正常,再加些固养肾气的药,这样人体的气血才能充足,再针对病情,稍加些许药把病邪分消之,这样三焦自能通利。


曾有位朋友通过微信给笔者发过这样的消息:气虚一般会出现少气懒言的情况,没有力气讲话,甚至出现有口气在胸口提不上来的情况;经常神疲乏力,无精打采的,容易出现头晕目眩,甚至心悸。面色㿠白,没有光泽;舌头会胖大,舌边会有齿痕,舌苔会满布,舌苔上面会有比较多的唾液。若有以上症状建议:可用人参、党参、大枣、白术、甘草、蜂蜜、扁豆、黄芪、饴糖、山药、西洋参、五味子、太子参等来补气;亦可用补中益气丸等中成药;多运动,防感冒。


甘草、蜂蜜、饴糖、山药、西洋参、五味子,此种组合用药,全是滋腻的药,吃了胃气更不利,脾胃是气机升降的枢纽,中焦脾胃不利,还谈什么补气。


三焦通利,不是一味地用沉降药使气机下降,而是要使气机升降得宜,气血才能通畅不滞。气的升,在于肾气为根本,肺气宣发为用,所以说肺主一身之气。只考虑到肝、脾主升发,但为什么中医千百年来疏肝气也好,升提脾气也好,都是用风药?但肾气的强弱,一在于先天条件,二在于后天的补养。


可以这样理解,肾是贮存身体能量的仓库,仓库的容积大小,这就是先天之精气的多少。容积越大,贮存的能量就越足。但是如果后天保养不当,比如大病后失养、流产后失养、手术后失养等原因,这个仓库的能量就会外漏。能量少了,一在于不断补充,二在于把漏能量的漏洞补上。补充在于补气运脾,而补漏洞在于固肾气。所以菟丝子、补骨脂、覆盆子、枸杞子、山茱萸等药的作用,就是在于补漏洞。笔者为什么很少用地黄、黄精之类的腻药,因为这类腻药是对阴精亏虚方面的补养,而没有固肾气的作用。


此人所提到的用升提法治疗水湿病的问题,这不仅仅是揭茶壶盖的问题,要知道人要不断地呼吸进行气机交换,每一次呼吸都会把体内的水分排出体外,为什么到干燥的地方会口渴、尿也很少,就是呼吸过程中丢失了大量水分。元气充足,三焦通利,气机升降自如,些许水湿之邪,自然会得到良好的调节。如果体内的水湿严重,用上述的芳化药和渗利药自然能消除。


上文所说的如瘀血、食积等有形之邪阻碍了三焦气机通畅,祛邪之法在于分消。而不是见一邪就只攻一个点,比如肝硬化腹水,引起肝硬化腹水的原因是因瘀成水湿(血水同源,《伤寒杂病论》里讲到“血不利则为水”),治疗的重点在于瘀水分消,同时还要考虑中焦运化问题,水湿阻滞,脾胃的运化多不见好,这个枢纽问题不解决,要讲三焦通利是不现实的。


对于补养元气方面,不能偏,要针对不足而补养。现 在输液太过,造成湿邪的疾病很多,但也有一大批人用药 过于燥热。大谈阳气不足,而忽略阴血问题,这就太偏了。上文所述的病例,就是用“燥热药 + 利水药”伤了阴血, 使胃无阴可用而不能通降,以至于胃口极差。读经典,只 死记条文,不解其意,这样的学习是不利于临床治病的。


《伤寒杂病论》的“真武汤”治疗阳虚水阻,为什么还要加一味酸收的芍药?这就是气血同源,阴阳互根的道理。人 体是阴守于内,阳固于外的整体,如果没有阴为载体,阳 气依附于哪里?有形之病邪,也一样载气,为什么发热用 汗法治疗后,人会见神疲体软,就是因为气随汗脱,发汗 的过程把气也伤了。还有些妇女去养生馆汗蒸,造成月经 延期,这就是汗蒸时,气随汗泄,气能生血,气不足则血 不能生;津血同源,津伤则血伤。子宫肌瘤用活血破血药 猛攻,肌瘤没消,反而是子宫被消得很薄导致闭经。所以 治病之要,一定要在通利三焦和补养气血的基础上进行, 切不能见病治病。


但三焦气机的运转是怎样的一个模式呢?


其实三焦的气机运转在于五脏的平衡,五脏功能系统是处于三焦之中的,经络是五脏气机运转的通道,也处于三焦之中;人体的气血、津液、痰湿、瘀血等所有的生理必需物质和代谢产物都处于三焦之中。可以把三焦理解为宇宙,五脏系统是星系,星系间的物质通道是经络,星系的运转过程中物质的产生和消亡,全在宇宙里面,宇宙这个空间就是三焦。所以通利三焦,主要就是在于平衡五脏,使五脏的功能恢复正常,这就是治病。比如经络不通,有瘀血、气滞、痰湿等不同,则要用活血化瘀、理气通滞、运化痰湿等方法祛除,使气机的道路通畅。不足则补充。


先来看小柴胡汤的组成:人参、甘草、大枣、半夏、生姜、柴胡、黄芩。


再来看看小柴胡汤所治疗的症状群:往来寒热,胸胁苦满,默默不欲饮食,心烦喜呕,口苦,咽干,目眩,舌苔薄白,脉弦者。


胸胁苦满、默默不欲饮食表示胸胁胀满不舒服,不想吃东西,再结合想呕、脉弦是痰湿闭阻,所以方中用半夏、生 姜散结化痰,并且重用半夏(《伤寒论》中所用的半夏全是 生半夏,小柴胡汤里所用的半夏剂量折合成现在的计量接近 50 克);心烦、口苦、目眩是有热。这样一来就知道这是痰阻化热的情况,所以加用黄芩。若患者见时寒时热是虚 证,所以用人参、甘草、大枣补养。如果将药方中的人参、甘草、大枣、半夏、生姜这五味药结合起来看,就是一个补气和中化痰的基础方,所以小柴胡汤针对的是脾虚有痰,这 是最明白不过的事了。怎么能说加上柴胡和黄芩就变成了和 解,然而半夏泻心汤、甘草泻心汤里没有用柴胡,却也是和解。


从小柴胡汤和几种泻心汤来看,所用之药,不外是消补并用、寒热并具,杂病杂治。因此可以将杂病杂治理解为和法。所以,笔者认为中医的治疗八法中,不应该有和法,和法只能称为杂法,而应用固(涩)法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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