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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的技艺革新——物理之光的意象: 太阳、火、灯

 黑龙江波涛 2023-07-13 发布于黑龙江

首先需要区分的是“神圣性”和“神性”这两个相关但是意义内涵并不相同的概念在本文中,“神圣性”指光在文学艺术表现中超出其物理范畴、现实范畴的象征性、形而上学性

这里的“神圣”是一个相对宽泛的集合,任何光在文学、绘画作品中象征超越向上、拔高的意象,都可以说是神圣的。

而“神性”特指其中的一类,即对宗教,在文艺复兴时期来说,也就是以基督上帝为代表的一系列神学意象的象征

光作为对神性的启示并不是在文艺复兴时期才出现的特有的发明,在基督教漫长的文化中,光与上帝很早就明确了二者的对应关系

“上帝之光”意味的理论源头大约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时期的柏拉图(Plato,前 427-前 37),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有一个著名的洞穴、光与太阳的隐喻,建立了太阳、光与理念的对应关系。

普罗提诺 (Plotinus205-270)吸收柏拉图的理论,在这基础之上提出了“流溢说”,在世界中心的“太一或理念,像太阳光一样流溢出来,惠及万物。

普罗提诺的新柏拉图主义结合了基督教思想,把理念世界改造成了由上帝统治的精神世界,世界的中心就是上帝,再一次巩固了光与理念、光与上帝的关系。

此后,“柏拉图以来的欧洲思想把那个认识的光源称作“上帝’”。其后奥古斯丁(St.Augustinus,354-430)也有类似观点。

他认为神圣以光的形式照耀世界,光就是神的显现,这种光是永恒的真理,也就是奥古斯丁的“光照论”(illumination)的来源。

上帝如何在人的身上留下印记?那就要人接受神圣的光照,人通过这种方式分享上帝的“道”。

也就是说光不仅是上帝传递真理给人的途径,在人的理解中,光就是上帝的化身。“谁认识真理,即认识这光:谁认识这光,也就认识永恒。”

这些理论的流变直至伪狄奥尼修斯(Pseudo-Dionysus the Areopagite,5世纪-6世纪)在他的“否定神学”中更进一步地论证了“光”与“上帝”的关系。

在他看来,上帝是至高无上的“光源”(Lux),它的性质是不能接近、无法言说的,上帝放射光照

到九世纪,著名神学家埃里金纳 (John Scotus Erigena,810-877)在“光就是上帝”的基础上展开进一步的论述。

“一个上帝、一个善、一个光,渗透进入万事万物并使它们得以完美地存在,照射在万事万物之中使得全部的人都能知道和热爱他的美,统辖万事万物以使它们在自身的完美状态中放出光辉

就好比万物归一于上帝,一切光辉的光也来源于在天的父”'“光”作为神性之光、上帝的象征的美学内涵从中世纪一直沿袭到文艺复兴以及后世。

«——【·物理之光的意象·】——»

至此可见,光是上帝的象征具备悠久坚实的思想传统,并且这一思想自然顺延至文艺复兴时期

尽管一般意义上常说文艺复兴凭借人文主义这张大旗与中世纪划开鲜明的界限,在对人性与神性的关系的看法上有实质性跨越。

然而,人文主义虽然是文艺复兴一个主要的而且是崭新出现的一种价值观念,但并不能代表文艺复兴思想内涵的全部。

宗教文化的影响仍然遍布当时的欧洲社会,并极大地体现在这一时期的文学艺术的创作中,宗教题材依然是其中一个较为主要的创作领域

因此,在题材、内容以及对应象征方面,它既反映出对历史的继承,同时在表现技法和呈现方式上,又有文艺复兴独特的艺术气质。

在文艺复兴时期的宗教题材的文学作品或艺术作品中,光作为神性的启示发挥重要的作用。

在基督教话语中,光一直具有至上的地位,光与至善、上帝密不可分,光就是上帝、至善本身,光是上帝赐予的智慧的象征,而且是美的。

光不仅是启示智慧的形式,还是教徒修行最终到达的人神相遇的光明至美之境,光是直观的,而不是逻辑推理生成的,它是纯净与光洁的象征。

在神圣场所比如教堂等建筑中,文艺复兴时已出现利用拱顶实现主要承重,因此教堂可以在墙体上开窗让光线透进来。

巨大的花窗和明亮的光线不仅满足的是照明的需求,而是光线的充足与教堂的宗教诉求相吻合,即便教堂建筑里的光也具有象征神性的特点。

文学的方面来看意大利诗人但丁(Dante Alighieri,1265-1321)在《神曲》中大量地以光来象征神性,如他歌颂“至高无上的光明啊!

你远远超乎于人类思想之上,你将曾启示过我的再赐一些回光留在我的记忆里吧。请你给我的语言以足够的能力,至少让我能将你万丈光芒中的一小颗火花留给将来的人吧!”

这里的光就是上帝,光是上帝的代名词,并无比喻等修辞的遮掩,而是直接将光与上帝对应起来,光就是上帝本身。

但丁歌颂上帝的至高无上,也是在歌颂“神性”的万丈光芒,通过“万丈光芒”与“-小颗火花”的巨大对比,但丁展现了上帝与人类之间巨大的等级落差。

人必须依靠上帝的光芒的赐予才能分享到一些思想,这种神性的伟大只能用光来表达了。

«——【·透视画法·】——»

在真正的视觉图像艺术一一绘画中,光有更多的体现,除了创作时必要的在光与色的基础层面上的用光,绘画艺术还中有大量为了表达神性的启示而运用光的实例。

宗教题材的绘画作品中,为了表示上帝的在场,通常艺术化的加工方式就是以光来指代上帝.《受胎告知》(见图 1-1,1-2,1-3)是绘画里面常见的宗教题材。

在《圣经》原文的文字记载里,有关圣母被告知神谕并受胎的这个故事并没有强调神的显现与周围环境或者光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但在这些绘画作品中,似乎都认同的事实是:上帝以光的形态参与了整个事件的发生,画面中的光就是上帝在场、显现的证明,而圣母受胎本身就是-次有关光的事件。

比如具体画面上艺术家仍然传承了中世纪的绘画手法,将象征的光处理成射线状,从窗户外面照进来

可以说,这几缕线条并不能对室内场景的照明或者人物立体阴影起到什么作用,这里的光还并不是自然的光,这里的光完全就是为了象征神性。

文艺复兴早期的画风仍然受到中世纪艺术风格的影响,画家们经常用光线表达象征含义,光并没有真实的光感

比如说,画面中一些金色的射线从画面的上方也就是代表天堂的地方发出,一直照耀到人物身上,用来象征神性。进一步说。

这些射线作为神性的象征,而且特定的光线数量往往有其特定指代的目标,有研究者认为采用的射线不仅受文艺复兴时期艺术要再现自然这一思想的影响。

当时的画家们也在不断地探索怎样能让神性同时具有真实的光感,怎么才可以把模仿自然和神圣象征结合起来。

象征神性的神圣之光逐渐被赋予真实的光照的功能,并且这种结合的程度随着时间逐渐推移加深,当然这是一个发展的过程。

在漫长的摸索实践中,艺术家们成功地将神圣光照与自然光源结合起来,比如扬斯(Geertgen tot Sint Jans,1460-1495)的《夜间降生》(见图1-4)和柯勒乔 (Correggio,1494-1534)的《牧人的朝拜》(见图1-5)。

在这两幅画里,圣婴的形象是通体发光的,耶稣是世上的光,是光源,这一点就是象征着神性的。

然而从圣婴身上发散出的光芒照耀在周围,使得周围的环境彷佛带有真实的立体感,这就是光的自然照明作用

这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作品,扬斯初期的尝试已具有很大的革新性,直到后来画家柯勒乔,进一步实现了把神圣的光源与自然的光源结合在一起,使得神圣光源有了真实的光照的性质。

«——【·光的物理性·】——»

文艺复兴时期,光在画作中作为神性的启示时仍然可以保有自然之光的质感,将神圣之光与自然之光相结合,他们希望在具有文艺复兴视觉真实之感的画面上更加强调出光的神性,强调艺术的精神性,来体现他们自身的宗教理想。

比如在埃尔·格列柯 (EIGreco,1541-1614)的后期作品中,他使用黑暗的背景来衬托“神圣之光”。

他的“神圣之光”可以说是在文艺复兴的光的神性与自然性相结合的基础上的生成的一种新的样式一黑暗中的每个人物都内在发光,画面里的光源象征神性,视觉上又有点真实感。

光作为对神性的启示,还体现在对三位一体等神学观念的歌颂之中:但丁对至高之美表现出了极度的向往,用极大的热情和爱去崇敬上帝的光辉形象。

《神曲·天堂篇》最后一歌中,但丁描绘了三种光,也就是“三位一体”,他在光芒中看到的三位一体也是发着光的“圈环”,虽然颜色不同,但都是耀眼的光。

在文艺复兴的艺术家笔下,但凡需要将不可见的神性可见化,都会选择用光作为视觉观感的最终样式,可见光作为神性的启示的象征意义。

在光的象征含义中,光还具有辨别善恶的能力,可以象征至善。因为“善不但是上帝的属性,而且是上帝本身,仅因其存在,即令世界分享它的光辉。”善以光来体现,光因善而增其美学内涵。

比如在文学作品中,描述一个至善之人常常说他有一颗“光芒逼人的灵魂”,至善之人有夺目的光辉在身,比如但丁在看到圣彼得时惊呼他“发出的光辉比其他灵魂的光辉明亮”。

«——【·结论·】——»

文艺复兴时期光的神圣性还表现在光是神圣宇宙的形式,是神圣宇宙秩序的生成手段。

光的神圣性能够辉映的宇审并不是现代物理学意义上的作为一门学科研究对象的宇宙,这里宇宙的含义是带有神性色彩的宇宙世界,是形而上学的宇宙概念,是宗教信仰的一部分。

神圣的光之所以与神圣的宇宙有联系,光的神圣性之所以能对神圣宇宙的生成起到重要的作用,其理论前提的神学根源就在《圣经》。

在《旧约·创世记》中,光是上帝创世首日的第一创造物:“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神称光行在水面上。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和暗分开了。为昼,称暗为夜。有晚上,有早晨,这是头一日。”

(创 1:1-5)上帝以光创世,光后来还是上帝创造其他受造物的重要工具,也是创世第四日的主要内容:

“神说,“天上要有光体,可以分昼夜,作记号,定节令、门子、年岁,并要发光在天空,普照着地上。

事就这样成了。于是神造了两个大光,大的管昼,小的管夜,又造众星,就把这些光摆列在天空,普照着地上,管理昼夜,分别明暗。

(创1:14-18)光在西方艺术史上地位独特而重要的原因就深植于基督教文化对光的重视,光在艺术中起至关重要作用的前提是由于后世众多神学家对《圣经》的释经学阐释,丰富发展了光的美学。

其中一些神学家在新柏拉图主义传统的影响下就把光与宇宙论结合到了一起。

«——【·参考资料·】——»

[1]保罗·奥斯卡·克里斯特勒:《文艺复兴时期的思想与艺术》,邵宏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08 年。

[2]保罗·约翰逊:《艺术的历史》,黄中宪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年

[3]彼特拉克:《歌集》,李国庆,王行人译,广州:花城出版社,2001 年。

[4]卜伽丘:《十日谈》,方平、王科一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年。

[5]柏拉图:《柏拉图全集》,王晓朝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年。

[6]车铭洲:《西欧中世纪哲学与现代西方五大哲学思潮》,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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