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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昆德拉,何以伟大?

 印客美学 2023-07-13 发布于北京



7月11日,世界著名作家米兰·昆德拉去世,终年94岁。

他是世界上读者最多的作家之一,也是在中国最受欢迎的外国作家之一,几乎人人都读过《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但很少有人了解小说背后的他本人。

这或许这是他想要的:成功“隐身”于作品之后,不谈论自己,只呈现作品。




米兰·昆德拉为何伟大?

米兰·昆德拉很低调,可再低调,也藏不住他在文坛上的地位之高。

前后荣获撒路耶冷文学奖、卡夫卡文学奖,6次被诺贝尔文学奖提名。

2011年,他的作品入选法国七星文库,成为唯一于在世期间入选的作家。

七星文库,是只收录顶级作品的现代文库,如《人间喜剧》《追忆似岁年华》《红楼梦》等。


如果要评选“对当代中国作家影响最大的当代外国作家”,米兰·昆德拉也一定会入选。

20世纪80年代末,昆德拉的作品刚刚传进国内,就掀起了一波翻译、阅读、模仿、崇拜的热潮。

莫言、王安忆、毕飞宇等大佬都曾是昆德拉的忠实粉丝。

其中,《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是他一生中最具影响力的作品,也是他自己最喜欢的作品。

后来,这本书还被改编成了电影《布拉格之恋》,斩获奥斯卡金奖。

特殊的时代与政治背景、无处不在的幽默精神、大胆的性描写……

使其令时人如痴如醉,也成了一代又一代的青年手中的流行读物。

《圆桌派》主讲人窦文涛说他是“当代人的精神图腾”。

米兰·昆德拉的作品有几个显著特点,其中之一就是音乐性。

小说里不仅常常提到贝多芬、肖邦、莫扎特、勋伯格等,还喜欢涉及曲子的剖析,随口就是一段乐理论文。

这与他早年的经历有关。

父亲是音乐家和钢琴家,从小教他音乐。十三四岁时,师从捷克最出色的作曲家之一——保尔·哈斯学习作曲。在大学,又学习文学、美学和编导。

他骨子里一直有艺术家的一面。


幽默,也是昆德拉小说的一大特点。

莫言曾评价他:“小说中的讽刺有一点儿像黑色幽默,又不完全是,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味道。”

比如在《玩笑》里,他写一个人报仇的手段是诱惑仇人的妻子,没想到人家夫妻之间早已没有感情,自己报仇不成,反而被仇人的妻子赖上了。(《玩笑》)

昆德拉的作品还常常会被打上“哲理小说”或“政治小说”的标签。

因为他常常将故事置于某个特定的政治背景下,作品中又充满了哲思,具有显著的哲学意义。

但是他拒绝被称为政治作家。

因为他意在探讨的,只是在某种时代境遇下,个体的命运、存在等形而上的人类学问题。

他也不喜欢“哲理小说”这个词。

作为小说家,他不会像哲学家一样做论断,只是在假设和非系统性地思索:什么是存在,什么是嫉妒、软弱、爱……

可以说:米兰·昆德拉是一个将小说本身视为艺术的作家。

小说于他,不只是说故事、奏音乐、聊哲学的工具。

小说是小说本身。

昆德拉自己的话讲:小说的创作是为了发现生活的可能”。

是怎样的经历,使他形成了如今的创作风格?




被流放40年的“异见分子”?

除了作品之外,米兰·昆德拉被广为人知的,还有他的流亡经历。

有一个流传甚广的故事——米兰·昆德拉当年去申请移民,却不知道该去哪个国家,移民局的工作人员给他一个地球仪让他自己选。他反问:“还有别的地球仪吗?”

这是一则流亡者的寓言,幽默、荒诞,暗含着命运的反讽。

1979年,米兰·昆德拉出版了《笑忘录》。

这部长篇小说以1968年捷克斯洛伐克遭苏联入侵为时代背景,描写捷克不同阶层知识分子的命运。

因此,身为“异见分子”,他被苏联当局撤销了公民身份,失去了捷克国籍,从此旅居法国。

在他的小说《告别圆舞曲》中,主人公雅库布是这样离开祖国的:“他快步朝汽车走去,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重新驶向边境。

就在昨天,他还想,那会是很轻松的一刻。他会满怀喜悦地从这里出发。他会离开一个他曾错误地出生的地方,一个他并不觉得是在自己家的地方。

但是,眼下这一时刻,他知道,他离开的是他唯一的祖国,他没有别的祖国。

不过,昆德拉一直坚持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说家,而非一个政治作家或流亡作家。

他曾经说:“在法国流亡那么久,我没有回国的梦想,我带上了我的布拉格,它的气息、它的味道、它的语言、它的风景和它的文化。”

2019年11月28日,在被流放43年后,年近90的米兰·昆德拉,重新获得捷克共和国的公民身份。

一个不认可自己是流亡作家的流亡作家,重新获得了国籍,这实在像个米兰·昆德拉式的黑色幽默。

当时他在想些什么呢?

用他自己小说的题目形容,是《笑与忘却》《玩笑》还是《庆祝无意义》?





清醒又固执的幽默老头?

米兰·昆德拉的自我介绍只有短短一句:小说家,生于捷克斯洛伐克,自1975年,在法国定居。

他还在世的时候,就因为太低调,数次被传出死讯。

之所以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或许是因为,他希望远离“媚俗”。


那种把人标签化,或者用简单非黑即白准绳划分人物的做法,被昆德拉称为“媚俗化”。
按照这个逻辑,不断被自己名言标记的昆德拉,也会走上被大众“媚俗化”的道路。

为了尽量避免这一情况发生,他选择了媚俗的反面——不合时宜。

他自我边缘化,自我放逐。

他拒绝被“分析”,被“阐释”,被“误读”,很少出现在公共场合,也极其注重自我隐私的保护。

昆德拉笔下的故事和提出的问题让读者难以忘怀,而他本人的世界却不为读者所知。

昆德拉早期用捷克语写作,后来放弃了母语,改用法语写作。

他不同意别人将他的作品译成捷克语,就连那些用捷克语写的作品,最终也没有在捷克出版。

在某种意义上,是他主动割断了与祖国的文化之根和精神血脉的联系。

这令很多人不解,甚至是反感和敌视。

对此,昆德拉并不在意。

他不想让他的作品成为政治的注脚,也不想让他的作品成为他个人经历的附录。

因此不愿“七星文库”收录他的全部作品,坚持剔除了应时之作和他认为没有完成的作品。

昆德拉的清醒与不妥协,还表现在他对于人类存在与个人境遇的思考上。

作为小说家,他的任务不是拯救人类,而是探寻人的本性、人的境况、人的行动、人的命运。

他说:“人永远都无法知道自己该要什么,因为人只能活一次,既不能拿它跟前世相比,也不能在来生加以修正。”

于是,他把这些矛盾,掰碎了放到笔下人物身上,逼他们抉择,以呈现各种存在的可能性。

于是,我们在昆德拉的小说中,可以读到对人类存在的反思,以对抗历史的遗忘。

可以读到对罪与罚的拷问,以唤醒人类的良知。

可以感觉到一种特殊的幽默,以不严肃的玩笑,去化解过于沉重的理想面具。

“小的不朽是指一个人在认识他的人心中留下了回忆;大的不朽是指一个人在不认识的人心中留下了回忆……

人们指望不朽,可是忽视了不朽与死亡一起才有意义。”

米兰·昆德拉已经完成了大的不朽。




 作者:来士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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