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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美

 zhb学习阅览室 2023-07-14 发布于上海

作者:石红许


       饭菜飘香时,心情好的话,总觉得少了点氛围,便从柜子里捧出一壶陈酿,拧开瓶盖,一股绵长的窖香,迅速弥散开来。这时,阳光也摇曳着明亮的身姿,穿过窗户斜洒餐厅,满室温馨,轻抿一口,心底也泛起暖暖的惬意来,平凡简单的家居日子瞬间一片灿烂。

是酒,点亮了生活的美好;是酒,吹开了时光的吉祥涟漪。酒为何物,又从何来?少有思考。一次黄河之行,方才醍醐灌顶。

“古之封禅,鄗上之黍,北里之禾,所以为盛。”鄗,说的就是今天邢台柏乡,北里也是一古地名。深入燕赵大地,随意踩上一脚,抑或放眼望去,不经意间可能就会触碰到古老的碎片、指纹、足印。于是,一缕绵绵不绝的情愫,带着温度,带着神秘,沿着那一抹倥偬足音款款而来,久久在耳畔萦绕,在丘上飘荡。

古代,封禅祭祀的场面是恢宏的、盛大的、庄严的,甚至就是连平时的祈雨、祈福等,也不可小觑,故历代各朝均设“祭酒”一职。古人在祭祀时,供献的黍禾五谷会用热水稍煮一下,随着时间和温度的变化祭品逐渐熟化而出现浆液。古人认为,这种飘香的浆液是感动了上天而得到的赏赐,据说这就是人类早期的白酒,来自鄗城的黍、北里的禾。

在这看似合情合理的推理中,我却迷失在邢台太行山一样厚重深邃的历史人文里。更因为这里是白酒滥觞之地,走在邢襄故地,似乎闻到了远古飘来的酒的芳香,我沉醉其中,沉醉在未知的探索中。

也算在酒场摸爬滚打多年,积累了丰富的推杯换盏经验,居然不知道白酒源于鄗地柏乡,源于邢台。邢台,白酒的故乡,那是一片怎样神奇的土地,酿制出了如此醇和醇美的酒;邢,古通“井”,邢台,也是“井”的故乡,古时候百泉竞流,至今还遗存的玉泉寺玉泉池就是明证,是那甘甜的井水才酿出如此甘醇、温厚的酒,可人可口,入心入脾……

不过,也有邢台人与我津津乐道白瓷,不啻是布鼓雷门,来自江南古饶州的我显然会流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是富饶之州下辖的景德镇膨胀了我的傲慢,可曾想,那是世界瓷都,“中华向号瓷之国,瓷业高峰是此都”。不必说“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也不必说粉彩瓷、斗彩瓷、颜色釉瓷、珐琅彩瓷、变色釉瓷等,仅一袭“青花瓷”身影,就靓丽了五千年文明古国,挥洒在“中国”“china”这张名片上。也许,第一个千年是邢瓷,第二个千年才是“景德镇”,各领风骚罢了。说实话,在邢台,倒真是白酒引起了我异常的兴趣,虽说来自鱼米之乡,对邢台白酒文化还是刮目相看,且还有一点井底之蛙的惊喜,遂以扁鹊“望闻问切”般的严谨去寻找、去细究、去品鉴。

说到扁鹊,正是邢台历史名人,传闻有起死回生之绝技。杯中乾坤大,甚至我浅薄地推测,中丘之所以能成就一名“中医鼻祖”扁鹊,当有酒的功劳,试想,古人野外作业、行军打仗、商旅劳顿等,常常用酒消毒、入药,而邢台是酒的策源地之一,酒的作用显然首先得到充分开发,也便有了最早的篆文“醫”字,医原本与酒有关,“酉”就是酒。在这种文化背景下,诞生中医鼻祖也就合情合理了。

循着酒香探索,似有一种微醉裹挟,在历史的册页里发酵了我的认知,如此获取知识,不亦快哉。循着酒香寻找,醉翁亭立在岁月的深处,嫁接在古顺酒厂园内,成为颇有说服力的酒文化符号。一座邢台酒文化博物馆,让人们穿越漫长的时空打捞“陈献而成浆”提供了翔实的佐证,各种酒器就令人大开眼界。这里,还呈现了匠心独具的酿造技艺,制曲、蒸煮、发酵、蒸馏、调味……一系列工艺流程,最终修炼成醉美佳酿,呷上一口,一缕琼浆玉液沿着嘴唇、舌苔、喉咙悄然滑入腹中,香、辣、淳、甘等味道均有,细细品尝,还有一股来自粮食的绵柔呼唤。这个时候,倘若谁说,那只不过是乙醇而已,我想,“酒神”杜康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世本》说:“仪狄始作酒醪,变五味,少康作秫酒。”少康,杜康也。想必杜康就是受到用黍禾祭祀的启发而作出秫酒的。酒,是推动人类文明的催化剂。对杜康,对鄗地,不得不投去深深的敬意,那也是一代帝王刘秀的登基圣地,选择鄗城的酒当是最有号召力的祭品。

在邢台,能否找到“杖藜携酒看芝山”的轻快、闲情?仰望太行山,走过邢瓷大街,却有一种孤独感悄然袭来,秋风中,那街角转弯处招展的酒家经幡,擦亮了我的眼睛,入内落座,喊道,来二两,浅酌慢饮,古老的顺德府文化似乎也顺着那回味悠长悠悠而来。此乃邢台,远古时期先民凿井而居,有井有城邑,“邢”之地名由此而来,元代取《易经·坤卦》“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之意改为顺德府,延至民国初而废。在古老文化的浸润下,在酒的芳香中,我不再有“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寂寞,却是深深地醉在厚重的邢襄文化里。

在邢台,能否找到“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这里是“散文百家”荟萃之地,可以与“散文”对话、对饮足矣。我坚持认为,一篇散文的创作就是一次酿酒的过程。我们正是在生活中采撷素材,再通过打碎、杂糅且精心提炼、熔铸,在时间的蒸馏下才酿出了散发酒香的散文来。不是吗?散文如酿酒,宽泛地说,所有文学创作都像是一次酿酒的过程,也许还可以推而广之,“天下美酒出高粱”,是红高粱成就了莫言。

说实话,对酒我并没有多少发言权,一喝酒就面红耳赤,再喝就语无伦次。但是,今后若逢酒场则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去过白酒之乡邢台,那是酒文化发源地之一。这样陈述,看在酒文化的情分上,不知能否博得同情、理解而少饮几盅?

自知不胜酒力,偶尔也喜欢去凑一凑酒的热闹,其实,更多时候凑的是一份情怀、情义或寂寞。诚然,酒量有高低,虽然不会饮、不善饮,但凡能尽得酒趣,那才是高、妙。酒的好处可以列举很多,比如,放歌纵酒;把酒相逢;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家家扶得醉人归……我更喜欢那一半醒一半醉的状态,醉里挑灯看剑。喝酒,人多是一种喝法,热闹、喜气洋洋;独酌,也是一种境界,“对影成三人”,其况味妙不可言,未必是李白的“仙醉”,也不需要怀素的“癫狂”“醉鬼”刘伶式的醉态百出。

当然,在平日里,偶尔也会遇到逢场作戏的酒宴,似乎那只是一场即兴表演挥霍酒精而已,却没有“一壶浊酒尽余欢”的感人至深,一旦酒精挥发殆尽,饮者继续带着面具微笑、行走。我深知,这不怪酒!

但有点吊诡的是,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为什么偏偏漏了“酒”呢?我就一直纳闷。难道酒是奢侈品乎?或者说,酒还是存在容易制造一些不可理喻的因素,才被清理门户排在正儿八经行列之外。其实,早在南宋时,首次提到的是八件事(吴自牧著《梦粱录》):柴米油盐酒酱醋茶。而到元代时,“酒”居然被移除“日常生活必需品”群聊了,铁板钉钉余下“七件事”,一直沿用至今。酒,要想翻身也已不大可能了,诸如酗酒、酒驾、灯红酒绿等汹涌而来,令人谈之色变。

对酒,人们褒贬不一。事实上,酒,催生了多少鸿篇巨制,多少千古佳话!一段“曲水流觞”,漂流在“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里;“劝君更饮一杯酒,西去阳关无故人”,一次被渭城朝雨打湿的饯行,已定格在古代文学史上,至今读来,唏嘘中仍有几分悲凉。再说“武松打虎”,也是酒壮英雄胆,传为美谈。贵妃醉酒,千娇百媚,绣口一唱,便成梨园经典。“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不知当年醉翁先生喝的什么酒,成就了千古名篇《醉翁亭记》。倘若要评选“醉”之最,我以为,世上不朽的醉当归属欧阳修也,那是与民同乐的醉,那是宽简不扰的醉,“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

中华文化的发展史,倘若缺乏酒的滋润,真不知要逊色多少啊!漫步邢台,老酒弥香;深入邢台,不醉不归。不必劝我,再饮一杯鄗地酒,南下江右尽故人。
是啊,走得再远,每每想起那江南的天空下还有“一瓮醍醐待我归”,心也在高铁的提速中提前醉了。

酒,一座城市的隐喻。

那一窖“全粮酱酒”是从徐元杰的“湖上”、姜夔的“浣溪沙”里缓缓流泻而来的,还是从辛弃疾的“醉里挑灯看剑”的豪放里喷薄而出的?它携带着灵山、三清山的仙气,跳跃着信江的韵律,一缕源自上饶佳境、蕴含上饶文脉的醇香,润养了一代一代上饶人,点缀了一代一代上饶人的生活情趣和品质。

“全粮酱酒”,是悠久厚重上饶文化浸润而生的灵魂,彰显着上饶这座城市的气质。

中国有酒神,上饶则有酒魂。众所周知,辛弃疾是“词中之龙”,而上饶人还把辛弃疾奉为“上饶酒魂”,已然妇孺皆知,且当之无愧。翻开辛弃疾在上饶留下来的数百首词,涉及酒的词句比比皆是,“醉里吴音相媚好”“千古醉乡来往路”“晚日青帘酒易赊”“寻常中酒扶头后,歌舞支持”“一饮动连宵,一醉长千日”“今宵成独醉,却笑众人醒”“算不如闲,不如醉,不如痴”……这一句句饱蘸激情、浓情、酒情写下的词,无不浸润了上饶全粮酒也,换一句话说,是上饶的全粮酿造的酒成就了辛弃疾词的豪放,以及爱国情怀和英雄风骨。

八百年前,辛弃疾寓居城之北门带湖,宾客盈门,各路豪杰、朝野文人常常在此商谈抗金大计,收复失地,且煮酒助兴,猜拳行令,全粮酒自然是少不了的款待酒。

辛弃疾的词中有酒、酒中有词,在那个英雄不得抒志、郁郁寡欢的懦弱时代,辛公选择了“把酒当歌”,抱负、屈辱、悲欢、命运、荣辱一概倒入酒中,“总把平生入醉乡,大都三万六千场”。

在丰溪畔皂头全粮液酒厂偌大的厂区中央,树立着高大的辛弃疾塑像,左手提剑,右手高擎酒盏,北望江山,一副壮志凌云的神态,上书“上饶酒魂”四个大字,面向辛弃疾,我肃然起敬,缓步上前,深深地鞠躬致意,并筛下一盅酒,献给了可亲可爱的稼轩先生。

古人饮酒,可入诗入画,羡慕古人活在性情中。而今,我等喝酒却不可任性,甚至还要当作一条铁律谨记在心,多问几个为什么?什么时候可喝、什么时候不可喝?在哪里喝?与什么人喝?更有甚者,居然大言喝酒为不良嗜好,作为饮者,内心早已“揭竿而起”,反对如此粗暴玷污悠久的酒文化,一部中国史,半卷酒文化。说实话,我就好一口酒,不为“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只是特享受那种微醉的感觉,“著酒行行满袂风”。

一湾信江,沉窖全粮。尤其面对一壶“全粮酱酒”,我从不拒绝,甚至连礼节性的推让都被简略了,心念着“酒斟满、须满十分”,觉得那才叫一个豪爽、霸气,这恰恰是全粮酿造的白酒给了我的信心和底气,给了我某种难以名状的熨贴内心的感觉。

可要命的是,偏偏酒量不大,常常脸红脖子粗,每每端杯,大家兴头乍起,拉开序幕,我就已把酒写在脸上,似乎干了亏心事。好在时间久了,已是知己知彼,饮友们一番戏谑后,任凭我怎么喝,倒也乐个自在,从不参与他们之间的“斗酒取乐”。

想起不久前,同颦儿一起去坐落永平陈家寨的辛弃疾墓,瞻仰、祭拜,却忘记了带酒去,只好在墓前摆放了三支香烟。辛公墓,青山环抱,树木静穆,肃立墓前,我低吟了《贺新郎·甚矣吾衰矣》,以此凭吊“一代词龙”“上饶酒魂”。“一尊搔首东窗里”,竹林深处,我似乎看到一个刚毅的身影飘然离去,那是辛公的幻影吗?不免惭愧起来,无酒不成敬意,我暗暗自责,心想,下次来,一定带上全粮液酒前往,到时想必辛公老远就能闻到这种熟悉的醇香,那是源自宋朝的窖藏全粮酒,千百年来长流不息,一脉相承。史料记载,上饶南宋状元徐元杰故里黄塘以大米为原料所酿的“烧酒堆花”已远近闻名。

因为辛弃疾,上饶这座城市更显厚重,上饶的全粮液酒更加迷人。辛弃疾已无疑成为一个挺拔的上饶文化符号,也是上饶一张靓丽的酒文化名片。

或许,只有酒是唯一可以让我们与先贤对话、酣畅其中的幸福;也或许,我们再也写不出唐诗宋词那样的韵味和气派,李白和辛公也只能在千年的醉乡里遥祝中国梦。

可以自豪地说,我们喝的全粮液酒是高粱、稻谷等粮食酿的原浆酒,形成了“诸香谐雅、醇绵细致、丰润爽顺、回味悠长”的酒质特点。从一粒粒粮食涅槃成一壶酒,这个过程是漫长的:“一年一个生产周期”“两次投粮”“九次蒸煮,周而复始”“八次发酵”“七次取酒,各不相同”,简而言之就是,端午制曲、重阳投料、九次蒸煮、八次发酵、七次取酒。从这个传统酿造工艺,我顿悟,其实,日常生活也要像酿全粮酒一样,无须添加,那才叫原汁原味,那才值得去慢慢品味、回味,囫囵吞枣的样式不是我们的选择。

我似乎听到了一粒粒粮食的隐语,闻到了田野飘来的芳香,裹挟着乡村振兴密集的鼓点,催人奋进。远方朋友来了,打开一瓶老酒,就打开彼此之间的话题,在飘逸的酒香、躁动的酒精的助推下,浓情弥漫,“劝君更尽一杯酒”,归去长话故人情。

闲来无事,我愿意携一壶老酒,独坐城市公园的某个僻静处,或面朝信江,悠哉悠哉小半个下午,沉醉在“壶里乾坤大,杯中日月长”的人生体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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