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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人:合肥红石嘴公园里的迎霞电灌站

 远人公益 2023-07-15 发布于安徽

合肥市红石嘴公园夕照

合肥市肥东县长临河镇南部有个美丽的红石嘴公园,依巢湖而建,景色怡人。红石嘴公园南部有个小湖湾,小湖湾尽头有个电灌站,这个电灌站就是迎霞电灌站。

迎霞电灌站

一、电灌站与水渠

迎霞电灌站建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因地处当时的迎霞大队而得名,虽然有了名字,当地人还是习惯地称“电灌站”。

电灌站地处的小湖湾,邻近“大网窝”,有明显的人工开挖的痕迹。入口不宽,两、三米跨度,两边有石头砌成的梯状的护台,向内延伸。湖湾里面狭长,宽约五、六米,长约五、六十米,水下却非常深,特别是尽头的取水管下面,深不见底。

电灌站建在小湖湾尽头上方的平台上,离水三、四十米,西边临湖,东、南、北三边高坡,西边临湖的那一面上端,镶着五个大字“迎霞电灌站”。

水渠在斜坡上面,电灌站在水渠与小湖湾之间,离湖湾更近,凭两根非常粗的大铁管连接上面的水渠,出水口砌在坚固的石头墙里。大铁管沿着斜坡埋,不太深,有的地方土没有盖好,能看到零星铁管露在外面,打水时有细小的水流顺着铁管往下渗。

粗大的出水口平时敞着,附近小徐村的徐礼文小时候和几个小男孩玩到那里时,轮流往里面爬,头朝下往里面爬,再倒爬出来,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糊涂人胆大”、天不怕地不怕。这个出水口,也是将打上来的巢湖水运往各个村庄的水渠的起点。

小湖湾入口

水渠由此向东,蜿蜒曲折,像一条长龙,从小徐村的北边和东边经过,隔断了小徐村通西边大徐村的路,于是在水渠上方搭了座水泥板小桥,方便附近的村民通行。小徐村在桥的东北侧,大徐村在桥的西南侧。如果将这两个村庄的平面形状比喻成两个不规则的多边形,这座小桥就像两个不规则多边形以角相交的那个角。

也是以这座小桥以界,按水流的方向,逆流而上,往电灌站方向去的水渠,基本上是在平地上往下挖出来的沟渠,除了电灌站出水口那一段沟渠有堤埂、堤埂高出正常的路面外,其它都没有堤埂。人在路上走,水在旁边的沟渠里流。

由小桥顺水而下,桥过去就有护坡、堤埂,有的地方还非常高,远远高出正常的田地和道路。这样的护坡、堤埂,被统称为“大埂”。从迎霞电灌站抽上来的巢湖水,顺着这连绵不绝的水渠,可以一直流到东边的刘寿三村、缪百全村,注入池塘,浇灌庄稼。单从这个角度,在巢湖边长大的我们,可以说是喝巢湖水长大的。

20世纪七、八十年代,六家畈及周边地区还在种“双季稻”,即种早稻和晚稻。如果风调雨顺,一年至少要打4次水,早稻秧栽秧前、早稻抽穗时、晚稻秧栽秧前、早稻抽穗时,如果遇到少雨多旱天气,还需要另外打水,保证庄稼和人畜用水。

每次打水前,如果出水口以下的水管里没有水,就需要人工引水,需要人一桶一桶地将巢湖水提到出水管口,倒进去,倒到开动机器可以将水抽上来为止。有一年,应该是夏天,我在和几个大孩子在那边玩,看到电灌站一名工作人员正从下面的小湖湾提着一桶水上来,费劲地走上来,提到出水管口往里倒,再走回去。我很奇怪。见过世面的大孩子告诉我缘由,我才明白。

水经过电灌站机器打上来,从出水管口往外喷时,经常将巢湖里的小鱼带上来。被带上来的小鱼,有的随水淌走,有的游到边上,在水渠边动荡的水里游来游去,悠闲自得,有附近村人拿着“捞罩”捞,不时能捞到几条。也有大鱼被卷进机器,随水喷上来,全是被机器粉碎的鱼肉,实在可惜。

红石嘴公园入口处的铭石

二、看(kān)水与清淤

打水需要看(kān)水,既防止别的村庄人偷放,也防止水渠破坝,或者堵实的涵洞“破开”。比较远的村庄,每次打水都要安排专人来小徐村这边看水。连接小徐村与大徐村的小桥北侧,正好有一个通往小徐村池塘的涵洞,这个涵洞是外村看水人看水的重点。经常在夏天看到外村人在小桥那一侧小树林里搭建非常简易的篷子遮阳,看水人坐在里面休息、吹牛、打扑克牌。

这座小桥也是我们去朝霞小学读书必经之地,我们从小徐村走过桥,沿着水渠另一侧的大埂走,去学校;或者进大徐村,找大徐村的几个同学一边走,去学校。

我们上学或放学时,如果感觉时间还早,就凑在看水人后面,看他们打扑克牌,有时候还忍不住说几声,提醒出什么牌。有的看水人生气,对我们秽言相向,甚至恶语威胁,我们只好忍着气,悻悻离开,回家也不敢告诉大人。

妈妈的姑妈、我们称为姑奶的徐国义,嫁在刘寿三村西份,生有两儿一女。他们村里打水时,经常将姑奶的二儿子、我们称为二舅的刘先耀派来一起看水。二舅,还有他们村的其他几个人有时中午在我家做饭吃,有时村里人给他们送饭,我们和他们非常熟悉。有一天下午四、五点钟,水渠通过我们小徐村的涵洞突然破了,大水“哗哗”地一个劲往涵洞里灌,再顺着涵洞外两条分开的水沟,急急地往“前门口塘”和“北边大塘”淌。

刘寿三村看水的人非常着急,飞快地挖旁边带草的硬土,往涵洞口填。徐礼寿家住在村口,离涵洞最近,他二女儿回家将家里卧室的房门卸下来,搬过来,横放在水里挡。我们虽然小,也在旁边帮忙。这时,不知村里谁悄悄地说:“不要帮,随水往我们家户集淌。”是啊,我们村里也需要水,还帮什么帮啊。村里听到的人就停下来,不再上前。在善良与利益之间,当时至多10岁的我也选择了利益。

红石嘴公园

电灌站下面的取水口需要清淤,不过清淤的次数非常少。不记得是1979年,还是1980年,湖滨公社安排清淤,小徐村人参加,离得比较远的张永久村人也来参加。

张永久村分为上张永久和下张永久,平时统称“张永久”,需要细分时才称“上张永久”“下张永久”。爸爸的姑妈吴秀英嫁在上张永久村,张永久村人来扒河时,也在我家做饭,中午、晚上都在我家做,吃过晚饭后回家,第二天早上再来。

他们晚上喝酒,喝到酣处划拳,声音很大,像喊出来一样,现场特别热闹,我们小孩子喜欢凑在旁边看热闹。有位下张永久村好像被称为“四爷”的人喊得快、出拳也快,搞得别人手忙脚乱,反应不过来,老是输。村里平时人家办大事请人吃饭,酒桌上也有人划拳,但是没有这么猛、没有这么热闹,也没有这么吸引人。

就是从这时候起,我对划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开始学划拳,很快上手。在定远县第二中学读高中二年级时,家住县城的同学马忠银家要盖房子,给他哥哥作新房,我和几个同学白天去帮忙,晚上喝酒,喝酒时也划拳。刚参加工作那几年,与同事、同学聚餐,也经常在饭店包厢或大厅划拳,现在想来惭愧,当时在饭店大厅划拳,不知道吵了好多人,肯定有好多人讨厌我们。

清理电灌站取水处的淤泥现场,我去看过。是专门去玩的,那一天,我走到小湖湾北边的高坡,往湖湾下面看,大吃一惊,没想到湖湾那么深!

湖湾入口处已经封住,将巢湖水牢牢地拦在外面,人都在湖湾下面干活。湖湾好像都有100米深,从上面看下面忙碌的大人,直觉得好小,就好像看家里养的小鸡一样。我站在上面都不敢多看,心里害怕,老是担心自己会掉下去,赶紧走开。

迎霞电灌站办公用房,2016年12月20日摄

三、大米和草糠加工间

电灌站有办公用房,在现在红石嘴公园入口停车场西侧100多米的位置,离电灌站约有200米,坐北朝南,砖瓦房结构的平房,好多间,前几年听迎霞社区干部介绍说有12间。

办公用房最西边和最东边那两间房屋都比较长,侧面开门。最西边那间是厨房,最东边是粮食加工间。粮食加工间里面一南一北摆放着两台加工机器,南边、靠近门地方摆的那台是加工猪吃的草糠的机器,北边、靠近里面窗户摆着那台是加工人吃的大米的机器,粮食加工间工作人员就是电灌站本身的工作人员。

挑稻去加工大米,被称为“夹稻”或“夹米”;挑草去加工草糠,被称为“夹草”或“夹糠”。加工大米的机器也被称为“夹稻”机,加工草糠的机器被称为“夹草”机。这幢12间房的建筑也被称为电灌站,村里人说去电灌站“夹稻”,指的就是来这里加工大米。

“夹稻” “夹草”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去,要有电才行。1980年前后,小徐村平时还很少有电,有电的时候主要集中在每年的两个时间段,一个是7月中旬至8月初的“双抢”时节,需要挑灯夜战,需要用打稻机、脱谷机,没有电不行;另一个是春节。1988年秋天,在河南省开封市服役的堂哥吴咏松回家投亲,去定远县张桥看望我们,说老家经常停电,“三天不停电,不是肥东县”。19902月,我到肥东县撮镇中学读高中最后一个学期,撮镇镇街上还经常停电,夏天也停电。在村里经常能听到人家说,将稻挑到电灌站,结果停电了,“米没有'夹’成”。

妈妈去电灌站“夹稻” “夹草”,都带过我,印象最深的是那次带我去“夹稻”。

红石嘴公园里的清代古塔

一个没有停电的下午,我只有八、九岁,妈妈用稻箩挑上一担稻,带我去电灌站。加工大米和草糠的房间没有人,妈妈将稻子停在门口,找工作人员。

不记得是先付钱,还是加工后付钱。工作人员要我妈妈将稻子挑到“夹稻”机旁边,用稍小一点的巴斗把稻子倒在机器上方大大敞开的斗里,合上电闸,机器运行起来。

“夹稻”机靠电机带动,电机与加工机器之间用皮带相连。这个电闸就是开关,合上电闸,电机转动,通过皮带带动机器运行;拉下电闸,电机随着惯性动几下不动了,机器也就停止运行。

工作人员将出米口拦着米出来的小铁片捂着,让稻子在里面辗动一会儿,再将小铁片抽上来。脱去了稻谷的大米就从出米口往下淌,淌在下面张着的稻箩里,米糠从另一边出来。

工作人员始终将手放在出米口上方被抽上来的小铁片上,扶着小铁片,防止掉下来挡住出米口。机器上方米斗里的稻子全部落在机器里,工作人员一声不吭,将小铁片放下,过去拉电闸。

轰轰隆的机器挣扎几下,不动了。

我感觉不对,里面还有米没出来啊。

工作人员走后,妈妈笑着说里面还有米。她让我将出米口处的小铁片再拉上去,扶着不放手,她自己去拉连接电机与“夹稻”机的皮带,按机器滚轴运行的方向,将滚轴拉着转动起来,果然,里面的大米又从出米口“沙沙”地出来,出来好多。

拉了好一会儿,出米口不再出米,我又用小手伸进去,从里面往外掏,妈妈继续拉动皮带。开始还能掏出一小把一小把的米,后来越掏越少,掏不出了,才不甘心地将小手拿出来。

197876日下午,放学后,我在朝霞小学玩迟了,一个人回家,在村边才打过水的水渠里走,凉鞋沾满湿湿的泥巴,就到小桥不远的大徐村“新塘”洗,没想到,脚下一滑,人滑下去了,害怕得要命,人也开始恍惚。村里人知道后,这边有人下水施救,那边有人去喊我妈妈。妈妈挑着一担稻,准备去电灌站“夹”,正好一脚迈出门槛、一脚还在门槛内,听到人家喊着说我掉到水里时,顿时吓得站在那里不知怎么才好。妈妈后来告诉我:“我一下不能动了,不知道该动哪只脚。”

让妈妈操心、担心的我!

红石嘴公园

四、电灌站成为历史

1990年代,村里开始出现田地抛荒,有一次陪爸爸回家,徐义寿忧心忡忡地对我爸爸说,现在都不种田了,以后怎么搞,哪有饭吃。经历过饥饿年代,特别是经历过惨绝人寰的1960年大饥荒年代的人,最担心的就是有没有粮食吃。

抛荒地越来越多,到电灌站打水和“夹稻” “夹草”的人也越来越少,不知道什么时候,电灌站不再“夹稻”“夹草” ,不再打水。

20063月,共青团合肥市委员会在电灌站附近,牵头实施中日青年安徽合肥生态绿化示范林“小渊基金”项目。这个基金,是已故日本前首相小渊惠三访华时提议设立的民间造林绿化基金,由日本民间机构出资100亿日元,专门用于帮助中国国内开展绿化造林、环境教育等有关活动。这是合肥市第一个使用“小渊基金”的生态绿化项目,造林80公顷,投资达1000万日元。

当时,我还在合肥团市委工作,任合肥团市委宣传部长(合肥市志愿者协会秘书长)。3月4日,单位大多数同事都去现场组织、参与植树,我却由于要筹备第二天的全市性志愿服务广场演出暨服务活动而没能参加,有点遗憾。

2013年前后,肥东县政府以这个生态绿化示范林为基础,在巢湖边奇迹般地建起了秀美、别致、大方的红石嘴公园,融自然景观与历史人文于一体,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去休闲、游玩,成了远近闻名的旅游景点。电灌站和被同样被称为“电灌站”的办公用房,都在公园范围内。让人感到愤懑的是,至少在晚清时期就存在的“红石嘴”名称,被莫名其妙地写成“红石咀”。刻有“红石咀公园”字样的大石头坐落的位置,就是我家第一轮土地承包时分到的承包田。

2016年3月4日中日青年生态绿化生态林活动现场部分工作人员

公园刚建成开放时,电灌站和上面的水渠还在;随着建设的不断深入和完善,电灌站依然被保留,被刻意地用心保留,成为凝固的历史。电灌站斜上方的水管出水口、固定出水口的石墙和出水口往东的一段的水渠却不见了,变成了绿坡,完全看不出一点曾经的痕迹。凭心而论,这样的消失有点遗憾,不过从游客安全和公园整体建设的效果来看,这样的消失也有一定的道理,然而,我担心的是,如果以前依靠这个电灌站从巢湖取水的村庄,以后农业生产需要从巢湖大量取水,怎么办?

20161220日,冬至前的那个星期日,回老家祭祀,也被称为“电灌站”的办公用房还在,我还拍了一张照片。不久,听说,办公用房被拆,要在原址建饭店。2017年清明时节再回老家,电灌站办公用房已经不见,一些建筑工人正在拆除后的地方干活,新建筑好像很漂亮。2018年春节,老家人到我家给我妈妈拜年,说饭店建好以后,一天都没有使用,又被拆了,真浪费。

老家人提起新建好的建筑未启用就被拆除的事,非常惋惜。想来,是2017年的中央环保督查,促使意图在这里建会所的人不得不将这建筑拆除。同时,附近的,在生态绿化示范林建成后不久,可能是以管理生态绿化示范林的名义,堵住当地居民南北通向道路建起的那幢豪华宾馆式的多层建筑,也大快人心地被拆除。资本如果没有不当的权力默许、姑息或纵容,未必敢任性;权力如果缺少有效有力的监督和约束,可能比资本更任性。

现在的迎霞电灌站,像一个经历过无数战斗、满面沧桑的老人,无声地立在巢湖边这个不起眼的小湖湾上方,朝着湖的方向,用深邃的、穿透式的目光默默地望。

日出日落,寒来暑往。

作者:吴钊,笔名远人,安徽省肥东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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