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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讨论易经的第四十九卦——泽火革卦。 革：巳日乃孚。元亨，利贞，悔亡。 象曰：泽中有火，革；君子以治历明时。 初九：巩用黄牛之革。 六二：巳日乃革之，征吉，无咎。 九三：征凶，贞厉，革言三就，有孚。 九四：悔亡，有孚改命，吉。 九五：大人虎变，未占有孚。 上六：君子豹变，小人革面，征凶，居贞吉。 1. 释卦名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字即变革、革命之义。 泽火革卦是由雷天大壮卦变化而来。大壮卦下四阳而上二阴，阳为君子，阴为小人，此小人在朝为君后而君子在野之象。此好比是殷商末年，纣王昏乱无道在上，在下的诸侯西伯则三分天下而有其二，周的势力日增而商的实力日损，则周终将取殷商而代之，这便是武王伐纣之革命。 以爻象论，大壮之时，阳爻渐增而阴爻渐损，阳爻再进则将至于五爻君王之位，此即君子取代小人而成为国君之象，故有革命之义。 大壮之九二爻居下卦之中，有见龙在田之义，为下卦之主，此即好比是周武王也。武王伐纣，革命成功，则周武王将取代商纣成为新的天子。于是，大壮之九二阳爻往而去到上卦五爻处，六五阴爻来而至于下卦二爻处，即得到了革卦。 我们说革故鼎新，所谓“革故”，即是革旧有的在上位的六五爻之命，以新的阳爻取而代之，这便体现在自大壮而至于革卦这一过程中。 前儒认为革卦上兑泽而下离火，“火燃则水涸，水决则火灭”，水火相息而更相用事，故谓之革。这种说法比较牵强，首先，若上泽下火而为革命，那么既济卦上坎水而下离火，水火相灭，岂非亦是革命？再者，革命当是正义之行动，好比商汤伐桀，武王灭纣，水火相息则仅仅是胜者为王，未必是正义的行动，好比二战时的纳粹德国入侵波兰，岂可谓之革命？没有道理的嘛！ 更有前儒提出革卦上兑为少女，下离为中女，二女同居，其志不相能，故谓之革。这更是荒唐不羁之论了。 所以我认为还是我的自大壮而至于革卦的爻变说更为合理。 井卦是旧水去而新水来之卦，即是温和而缓慢的新陈更代。井卦之极，温和的新陈更代发展到一定程度，则新的事物将完全取代旧的事物，即发生完全意义上的改变，这便合于革命之义，故井卦之后，继之以革卦。 从卦体看，革卦上兑下离，内离明而外兑悦，于人是聪明而和气，于事则我明而彼悦，皆是有很好的寓意。 2. 革卦卦辞革：巳日乃孚。元亨，利贞，悔亡。 “巳”、“已”在上古为同一个字。对于此处的“巳”，前儒多读作“己”、“已”，多认为乃是十天干之名。对于革卦“巳日乃孚”，历来易学家有很多解读。 （1） 虞翻说：遁上之初，与蒙旁通。悔亡，谓四也。四失正，动得位，故“悔亡”。离为日，孚谓坎。四动体离，五在坎中，故“已日乃孚”。以成既济，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故“元亨利贞，悔亡”矣。 即虞翻认为革卦乃是由遁卦上九阳爻来至下卦初爻位得到的，又且革卦六爻中，惟九四爻不当位，于是曰“悔”，动而得正则当位“悔亡”。九四爻动，则下卦成离为日，上卦成坎为孚；四爻当上下卦之交，位于上卦之初，而十天干中，己居第六位，亦是位于前五天干与后五天干之际，即第六位的己在十天干中的位置，同于第四爻在六爻中的位置，故以己代指第四爻，然后结合下离之日、上坎之孚，谓之曰“己日乃孚”。 虞翻的观点能够自圆其说，但是太绕远了，而且亦不合易经卦爻辞的惯例，因为除此处外，易经中再没有其他的地方用天干代指爻位了，这就很让人怀疑虞翻是不是过度附会了。 （2） 王弼本易经，此处文字为“巳日乃孚”，王弼训“巳”为“已”，认为“巳日”即“次日”，并对此解释说：“夫民可与习常，难与适变；可与乐成，难与虑始。故革之为道，即日不孚，'巳日乃孚’也。孚，然后乃得'元亨利贞，悔亡’也。巳日而不孚，革不当也。悔吝之所生，生乎变动者也。革而当，其悔乃亡也。” 王弼是纯以理言之，认为变革之初，人民因于旧习，并不认可，得等到日后才会慢慢接受，此即“巳日乃孚”。孔颖达、朱熹从之。 王弼固然能够自圆其说，但我认为易经卦爻辞的每个字都是取自于卦象，不可以脱离卦象而望文生义，附会衍说。 （3） 来之德的观点：“己”者，信也。五性仁、义、礼、智、信，惟信属土，故以“己”言之。不言戊而言己者，离兑皆阴卦，故以阴土言。且文王圆图，离兑中间乃坤土，故言己也。凡离火烧兑金断裂者，惟土可接续，故《月令》于金火之间，置一中央土，十干丙丁戊己而后庚辛，言离火烧金，必有土方可孚契之意。“日”者，离为日也。“己日乃孚”者，信我后革也。言当人心信我之时相孚契矣，然后可革也，不轻于革之意。“元亨利贞悔亡”者，言除敝去害，扫而更之，大亨之道也。然必利于正。亨以正，则革之当其可而悔亡矣。盖不信而革，必生其悔，惟亨而正，则人心信我矣，所以“己日乃孚”而后革也。 来之德把天干、五行、五性皆合在一起，欲图以卦象来注释王弼的观点，殊为附会不经。须知易经的阴阳二仪体系与五行学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体系，秦汉以后才有人将二者结合在一起，而远在商末周初的易经作者，是不会以五行学说来表达易经观点的，更不必说去将儒家的仁义礼智信与五行、天干相匹配了。 （4） 尚秉和的观点：离为日贞己，故曰“己日”。己日谓二。二离主爻，承阳应五，故曰己日乃孚。 尚秉和认为“己日”即代表革卦之下离，六二爻为下卦之主爻，与九五阳爻成正应为孚，故曰己日乃孚。尚氏亦是采用了后世术数中十天干与八卦的附会配伍，因此这种说法同样是值得怀疑的。 下面说我的观点。 “巳日”在今本中写作“巳日”，在上博馆藏战国楚简本易经中写作“改日”，我则认为“巳日”当为“起日”，与天干中的“己”无涉。 首先，姤卦九四爻的爻辞曰“包无鱼，起凶”，战国楚简本易经中即写作“巳凶”，可见“起”、“巳”二字在古代文本的传抄过程中有混用现象。“巳”、“起”二字音同，部分结构相同，古人传抄时，盖是以“巳”来代指“起”。 其次，“起日乃孚”更合于卦变之义。天风姤卦自风天小畜变化而来，小畜卦初九阳爻往而升至上卦四爻处而成姤卦，故名之曰“起”。此处泽火革卦乃是由雷天大壮卦变化而来，大壮卦九二阳爻往而升至上卦五爻处而成革卦，故亦有阳爻升起之义，名之曰“起”，不亦宜乎？故革卦六二爻的爻辞亦曰“巳日”。 于是，“巳日乃孚”即“起日乃孚”，描述了自雷天大壮卦转变为泽火革卦这一过程。 起日：大壮卦九二阳爻往而升到上卦五爻处，则二爻处变阴，下卦成离为日，故谓之“起日”。起日者，九二阳爻起（升）而下卦成离日也。 乃孚：九二阳爻往而升到上卦五爻处，则五爻君位自阴虚而变阳实，阳实曰孚，故名之曰“乃孚”。 前儒不知“巳”字乃“起”字之简，臆之以天干之“己”，谬之远矣！ 元亨，利贞：革卦九五阳爻乃是从下卦二爻处升上来的，好比周武王而成为天子，能从下而至上，故谓之亨通，阳爻为元，故谓之元亨。革命成功则有新朝之建立，此亦是元始之义。 利贞者，利于贞固，革命胜利则利于维护政权的稳定，保持国家的安定，宜作久远之谋划，而不能仅图一时之权宜，故不可以朝令夕改，此谓之利贞。 悔亡：大壮卦六五阴爻为悔，此好比商纣王；阳爻升至五爻处后，则阴爻消失，故谓之“悔亡”。 占得此卦者，自下而升上，打开了一个新的局面，自然亨通顺利，此时宜从大局出发，作长久之打算。 3. 革卦象辞象曰：泽中有火，革；君子以治历明时。 革卦上兑为泽，下离为火，故其象曰“泽中有火”。 治历：历者，日月星辰之所行为历，人们通过观察天上的日月星辰变化而制定历法，故乾天有历法之象，谓之曰“历”。雷天大壮卦上震为动，有治象；下乾为天，有历象，故谓之曰“治历”。 明时：雷天大壮卦九二阳爻往而去到上卦五爻处而成泽火革卦，革卦上兑为时，下离为明，故有“明时”之义。 天雷无妄卦的象辞曰“时育万物”，是因为无妄卦来自于火泽睽卦，睽卦上离为明，下兑为时，故亦有明时之义，谓之曰“时”。此二处同理。 4. 革卦爻辞（1） 初九：巩用黄牛之革。 革卦初九爻变，则下卦成艮为手，234爻成巽为绳，上卦成兑为口，345爻成乾为实，故有手用绳索将兑口扎实之象，谓之曰“巩”，巩者，巩固也。 又革卦下离为黄牛（区别于坤牛），初九爻变，则下卦成艮为皮革，故有“黄牛之革”义。 “巩用黄牛之革”即以黄牛之皮革做成的绳索括囊也。 初九以阳履刚，其位得正，在全卦之初，为潜龙。当此革卦之时，天下大定，已有主矣，非潜龙之可用之时也。一龙起而群龙灭，潜龙生非其时，无有所能为也，为必不成，故爻辞诫之以巩固。 占得此爻者，宜安于本位，不宜有所妄为。 （2） 六二：巳日乃革之，征吉，无咎。 巳日乃革之：即“起日乃革之”，同于爻辞之“巳日乃孚”，“巳”为“起”之简写。雷天大壮卦的九二阳爻起而去到上卦五爻处，则下卦成离为日，谓之曰“起日”，经此变化而成革卦，故谓之“巳（起）日乃革之”。革卦六二爻变，则变卦为泽天夬卦，夬卦五阳在下，一阴在上，对应着乾卦九五之“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此武王伐纣成功而为天子也，故亦是革命成功之象。 征吉：雷天大壮卦九二阳爻往而去到上卦五爻处，成为周天子，此行吉祥，故谓之“征吉”。 无咎：六二爻以阴履柔，其位得正，居下卦之中，得初九、九三之亲比，九五之应与，故吉且无咎。 占得此爻者，所行而正，且行动的时机成熟，得众人之所亲比援引，自是前途光明。 （3） 九三：征凶，贞厉。革言三就，有孚。 征凶：九三以阳履刚，其位得正，此乃开国之初而有实权之诸侯也，好比汉初的楚王韩信、梁王彭越、九江王英布。地方诸侯强大了，则必将成为中央政府之隐患，所以削夺其兵权是必然之行。而此时天下已定，地方诸侯若欲有所图谋反叛，亦必将不成，此即“征凶”之义。 贞厉：九三位于上下卦之际，处危厉之地，必宜小心诫慎，否则危厉随之。所谓贞厉者，不可贞固从前之锐意也。 革言三就：这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待问题，是说变革之际，尚未伐纣成功的周武王，要想获得最终的成功，尚需经历一番周折也。 革卦345爻成乾为言，乾为三阳相连，处于二爻位的“见龙”周武王若欲升到五爻处而成为“飞龙”周天子，则须要经过此三爻方可成功，故谓之“三就”。 有孚：有孚者，有信也。九三与上六成正应，能得上六之信，故曰有孚。 占得此爻者，若是革命已就，则宜以谦退自损为上；若是革命未就，则前途光明，但尚需经历一番周折才可成功。 （4） 九四：悔亡，有孚改命，吉。 悔亡：先有悔而后无（悔）也。九四为“或跃在渊”之爻，一跃不成，再跃则必成也。 有孚改命，吉：革卦345爻成乾为天为命，九四爻变，则上卦成坎中实为孚，乾命之象消失，故曰有孚改命，自然得吉。 《史记·殷本纪》—— 及西伯伐饥国，灭之，纣之臣祖伊闻之而咎周，恐，奔告纣曰：“天既讫我殷命，假人元龟，无敢知吉，非先王不相我后人，维王淫虐用自绝，故天弃我，不有安食，不虞知天性，不迪率典。今我民罔不欲丧，曰'天曷不降威，大命胡不至’？今王其奈何？”纣曰：“我生不有命在天乎！”祖伊反，曰：“纣不可谏矣。”西伯既卒，周武王之东伐，至盟津，诸侯叛殷会周者八百。诸侯皆曰：“纣可伐矣。”武王曰：“尔未知天命。”乃复归。 文中商纣王自谓“我生不有命在天乎”，殊不知此时已到了改命之际。而周武王谓诸侯的“尔未知天命”，则是说虽然已临到了改命换朝之际，但还需要稍等一下，所谓“或跃在渊”也，所以“乃复归”，又率军回去了，等待下一次伐纣的一举成功。 占得此爻者，胜利就在眼前，但宜缓图，不可操之过急。 （5） 九五：大人虎变，未占有孚。 大人虎变：大人者，九五以阳履刚，处上卦之中，为飞龙在天之爻，故有大人之象，此即武王伐纣成功而成为周天子也。 虎变者，九五爻变，则上卦成震，下卦成离。我们在讨论天泽履卦的时候说过，火雷噬嗑卦上离目下震足，其形象为一只站立着的老虎；此处则上震足而下离目，这个形象便是躺在地上打滚之老虎也。震为春而离为夏，老虎春夏之际在地上打滚而换毛也，此之谓“虎变”。虎之换毛，是长出新毛而替换旧毛，此亦是合于革卦之义。 未占有孚：九五爻此时飞龙在天，与六二爻成正应，受六二之信赖，不用求之于占卜即知吉无不利，能取信于民。九五爻变，则上卦成震为动，下卦成离为龟壳为文，故有占卜之象。“未占”即九五爻未变，此时与六二成正应，故曰有孚。 占得此爻者，吉无不利，且能取信于人。 （6） 上六：君子豹变，小人革面，征凶，居贞吉。 君子豹变：上六爻为大壮卦之旧有，处于宗庙之位，此好比商纣的叔父箕子，武王伐纣成功后，箕子率族人远赴北方，建立朝鲜。上六爻变，则上卦成乾，离为文疏，乃虎之毛皮；乾为文密，象豹之毛皮。君子豹变象征旧有之宗庙亦发生大的改变也。 小人革面：上六以阴履柔，有小人之象，爻变则上卦成乾为首，故有革面之象，此谓新朝建立，普通人亦面貌焕然一新也。 征凶：用事则凶也。武王伐纣后，让商纣的儿子武庚继续管理殷商遗民，以奉商之社稷。但后来武庚与管叔、蔡叔一起谋叛作乱，最终被周公平定。这里的征凶即是不安其位，妄作而有凶也。 居贞吉：革命过后，天命属周，这是天下历史之大势，不能逆转也，所以当安心顺承之，不宜另有他想也。 占得此爻者，贞固其位则吉，妄作则凶。 革卦至此就讨论结束了，谢谢大家！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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