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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家长”的真正问题,是从不给孩子“权利边界”教育

 青龙强 2023-07-20 发布于陕西

一味的温顺或一味的野蛮,都不是我们该教给孩子的处世之道,权利才是。

各位好,连日更长稿,今天休息,写个随笔跟大家聊聊天。

昨天的稿子《骂战频发,到底该怪“厌童症”还是“熊家长”?》谈到了“熊家长”和“厌童症”孰是孰非的问题。写完之后我才想起来,有一种真正惹人讨厌的“熊家长”我没有提到,那就是他们在教育过程中明知道孩子的某些“熊行为”是不对的、践踏社会秩序的,但却有意不加制止,理由是害怕自己的孩子太老实、太守规矩了,将来走上社会会因为“老实”而吃亏。

这种“真·熊家长”,我小时候就遇到过,我儿时大约就是那种被教育的过于老实的孩子,有一次被欺负了,欺负我的还是某位家里相熟亲友的熊孩子,他父母在敷衍道歉之余还跟我家里传授心法,说:哎呀,把孩子教育的太老实、太守规矩了也不好,不皮一点,将来走到社会上吃亏咋办?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承认那位家长是有先见之明的,我后来离家上学,在还没走上社会之前其实就因为“老实”吃了很多亏。在别人毫不犹豫的践踏规则、抛开信义、不顾他人感受的进行某些“耍熊”行为时,我总会体现出一种近乎本能的老实和犹疑,觉得这样做是不是不好?那样做是不是过于伤天害理了。结果是大多数这种时候,那些已经过了“熊孩子”年龄的成年“熊孩子”们,屡屡总用他们的“耍熊”击败我。于是我发现,开始自童年的那场“欺负”是一直到如今,一直隐隐持续的。

我不敢标榜自己有多善良,我想了想,这其实就是童年教育的“锅”,我的家人矜于自己的知识分子身份,总在教育我遵守规则、遇事要讲理、多为他人着想、与人诚信等等。但同龄的有些孩子,可能在他们的家庭教育,获得了一些父母不同的言传身教,比如规则算个屁、宁我负人人勿负我、拳头大的是哥哥等等。

时至今日,回头再看,我已很难说这两种教育方式哪种是对的了。因为我小时候成为亲友眼中“听话、不闹”的乖孩子的代价其实是巨大的,无论童年还是成年都吃亏很多。而那些被有意放纵的熊孩子,他们虽然打扰、进而侵害了他人,但确确实实因自己的“熊”获得了利益。

所以我常常想,假如将来我有一个孩子,我是真犯愁到底该让他熊、还是让他老实了。

之前在聊《三体》曾经刚好在一个群里围观了一场争论——

一个青年父亲执意把《三体》当做儿童文学读给他孩子听。我一位读者对此非常气愤,说这不是给孩子灌狼奶么?《三体》虚构的那是个什么社会?弱肉强食、黑暗森林、怎么没下线怎么来。孩子读了以后得长成个什么人?

可她这样反驳后,那位父亲振振有词,说社会不就是这样的么?早点让孩子接触,他也好免疫。

我没追问过这位给孩子读《三体》的父亲是不是也会有意纵容孩子耍熊,但我想,从精神层面上他已经是教科书级的“熊家长”了——他认定这个世界如《三体》一样是个黑暗森林,鼓励孩子长出浑身的野蛮外皮,去践踏规则、粗粝残忍的对待他人,假如我们的孩子身边充斥着这样的“熊孩子”,他们长大后成长为那样的“熊大人”,你真的还放心用文明守礼那一套教育他,让自己的孩子“不熊”吗?

我还真跟一位读者在我自己的知识星球上讨论过这个问题。那个读者当时问:小西,我不想把自己的孩子教成熊孩子,可是又真的害怕他太老实了在外面受欺负,该咋办?

我刚开始回答说:这简单啊,让孩子牢记那十六字真言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可是接下来他的问题把我也难住了——怎么样让孩子界定什么情况下他被“犯”了?

说白了,这是一个“权利边界”的问题。

权利边界,这事儿在我们的教育当中是经常缺失的,我们的文化在给孩子的正向教育中,喜欢把忍让、奉献、尤其是集体的奉献强调为一种美德。但却不太喜欢告诉孩子,什么是你的权利、什么是他人的权利,你和他人之间权利的边界在哪里。

甚至别说孩子了,甚至很多中国成年人都搞不清。

你看,像电影院里的观影者的“安静权”是否应该得到尊重,高铁经济舱里前座把座椅放倒到什么程度侵犯了后座的私人空间这种事情,我们彼此之间都难以达成共识。那我们又怎样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的教育孩子明晰自己与他人之间的权利边界感呢?

没有权利的边界感,我们就只能以两种面孔去面对社会,要么当个“老实人”,无限度的忍让、奉献,自己的权利深受践踏也不懂得反击。要么当个“熊孩子”“熊大人”,将自己的权利宣称扩张到无远弗届,喧闹、插队、践踏规则,肆意妄为。

亦或者,更经常的,很多人学会了看人下菜碟,遇见弱者、老实人就扮演熊孩子、熊大人。一旦强者驾临,则立刻换了另一幅面孔,完全把自己的利益奉上,供其享用。这就是典型的阿Q型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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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也有了我们的社会中流传甚广的“媚强”文化 ,你看去年俄罗斯对乌克兰展开“特殊军事行动”的时候,那么多人为他们心目中的“大帝”的“雷霆一击”跟风喊好,我总感觉这帮人世界观跟他们的生活观一定是相通的。这些人在生活中肯定也是一帮极度没有边界感的人,觉得强了可以践踏一切边界。

事实上,边界感教育、权利教育在一个成熟社会中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英国著名思想家约翰·洛克曾经写过一本名为《教育漫话》的小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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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本书中,洛克开篇就指出在教育中一定要避免孩子养成两种性格:
一是“不合时宜的忸怩与羞怯”——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过分温顺,老实。
二是“行为的不检点与轻慢”,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蛮横、“耍熊”。
而洛克认为,想要规避这两种性格,做到一点就足够了——明晰自己与他人的权利边界,“不能看不起自己,也不要看不起他人。”当别人没越过权利边界的时候,你当谦逊有礼,而当有人越过了这条边界,你当毫不客气的反击。
所以“权利教育”在洛克的教育理念当中,占据了比具体的行为举止关键的位置。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遵循其理念教育出的绅士常会给人呈现迥然相异的两种观感——
一方面,他们礼让女性、说话温和,似乎显得非常文弱。但另一方面,他们又骑马、击剑,甚至在认为自己受到侮辱时毫不犹豫的进行决斗,似乎又显得特别勇武、野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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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面都是真实的,由于洛克明晰了个体与他人、与社会之间的权利边界,所以近代西方绅士教育可以将文雅与野性分别保存在同一个人的不同的性格位面中,互不减损。一个模范绅士应该在保卫自己的财产时(洛克定义的财产包括生命、自由和私有产权)保持十足的野性,而又在涉及他人的财产时保持足够的礼让、谦和。
这就是洛克开创的绅士教育的内核。你会发现一位的文雅或野蛮都不是洛克主张的,他最强调的其实只有三件事——权利、权利、还是tm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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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察晚清外交史的时候你会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晚清朝廷刚接触西洋人的时候,总是卡不准点。
满大人们一开始总被对方的外表谦和所“欺骗”,以为他们跟以前碰到的“化外蛮邦”们一样,是来磕头认老大的,于是倨傲待之。等到己方的轻慢颟顸终于惹得列强翻了脸,坚船利炮打上门了,又惊叹于彼之兵器的变怪神奇,忙不迭的屈服、认怂,把对方没要求的利益也一并让了出去。
甚至你观察一下,很多晚清外交的主持者都无法将与其打交道的西方人纳入到自己的社交架构中,确定他们到底是“下人”还是“上人”。
这一点,晚清为数不多的明白人郭嵩焘总结的特别精辟,他说晚清之外交,输就输在了“一味蠢,一味蛮,一味诈,一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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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郭嵩焘这个“一味”总结的特别好。他点出了近现代社会与传统封建社会人际交往最大的区别所在。
近现代社会,以个人权利边界为划分,让受训的精英们保留了文明与野性的“两味”。而彼时清朝的“满大人”们被训练的对待他人却只有“一味”——对地位高于自己的君上就“一味怕”、一味屈从、一味服软,对比自己低的臣下则“一味蛮”、一味压榨、一味不尊重。
你的一味对上了人家的两味,当然对了个荒腔走板。
而时隔百年余,你会发现类似的迷思在我们对孩子的教育中是同样存在的。我们总纠结于到底该把孩子养“野”一点、“熊”一点,去欺负别人,还是培养的“乖”一点、“老实”一点,却难免受欺负。
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效仿洛克的“两全法”,让孩子既保持捍卫自己权利的野性和决心,又怀有尊重他人权利的文明与谦和呢?
也许原因就在于,我们对“什么是个人权利”,“个人与他人权利的边界究竟在哪里”自己都没闹明白。因之欠缺了对孩子这方面的教育。
想培养文明而又“不吃亏”的孩子,稳定而又有活力的社会,首先必须明确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权利边界”。
所以在文章的最后,我不想推荐洛克的《教育漫话》,那本谈怎么把孩子培养成绅士的具体细则的书实在过于老古董、落伍了。我想推荐他的《政府论》,尤其是该书的下篇《论公民政府的真正起源、范围和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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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读这本书,你会思考一个人当有的权利是什么,他又该如何与社会和他人明晰彼此不可侵犯的边界。
请你思考这件事,并让你的孩子进而是整个社会也完成这种自觉。
说到底,一味的温顺或一味的野蛮,都不是我们该教给孩子的处世之道。
权利才是。
全文完
本文3000字,说是休更,结果又写长了,近期平台的写作规则一再改版,总之是越写越难了,我需要更努力的在夹缝中寻找合适的、安全的话题为大家做解读,讲述一些常识。
但也经常感觉实在写不下去。觉得算了吧,今天不更了。
可是还是经常有冲动想写,因为如您所见的,正常思维,真的是一件关乎我们切身生活的事情。看到说人话的大V越来越少,总忍不住多两句嘴。
所以,怎么说呢?我写一篇算一篇,大家读一篇是一篇好了,愿我们一起走的更长久。
感谢您的支持,喜欢请三连加关注,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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