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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儒林外史》六十:牛浦轻舅丈,玉圃认祖孙(上)

 蔡毛1893 2023-07-22 发布于广东
人在死之前会看到的情境想必是千差万别的。严监生死前见灯盏内点着两根灯草,恐耗油过多,伸出两个指头,迟迟不肯断气,直到其妾揣知其意,挑掉一根,才肯西去。牛浦郎的老亲家死前看到地府勾牌,知道自己就要去了,随即把两个儿子、媳妇叫到跟前,吩咐了遗言,把刚才看所见的讲了,欣慰能和亲家在同一张索命名单上,身体一挣,一头倒在枕头上,呜呼哀哉。
牛老和卜老,儒林外史中着墨不多的两个角色。虽为配角,却让人印象深刻。作者可能觉得让读者看多了名士们的虚伪心怀歉意,特意设置了两位身处底层的淳朴人民给大家洗洗眼。相比之下,这两个人更像是生活在你我身边的老人,互帮互助,淳朴善良,没有一点坏心眼,更没有名士们的功名执着和败坏道德。这正是作者的高明之处,全力讽刺之后及时刹车,将读者的情绪抬升到高点之后又慢慢舒缓,其节奏把握之能力可谓炉火纯青,也极大程度地照顾到读者的阅读体验。
牛老汉在的时候,就看不惯牛浦郎时常之乎者也的样子,因为作为生意人,整天掉书袋是不切实际的。卜老同为生意人,这样的情况在亲家那里也是存在的。现在卜老死了,之前牛浦郎偷偷摸摸交往相见的读书人,慢慢地公开起来了。
一天,牛浦郎在庵里收到一张小纸条,上有文字,写的是牛布衣的小迷弟前来拜访,因为见不到牛布衣本尊而留下此字条,希望明早能留步见上一面。牛浦郎看到纸条上有“渴欲识荆”的话,“识荆”即为初次见面的意思,知道是一个未曾见过牛布衣真容的人,于是决定认作牛布衣与他相会。又看到求见者说在京城考试,想必是一位老爷,又想了个鬼点子:把他引到家里,羞辱一下两位舅丈人。主义已定,留下字条就走了。
牛浦郎回到家,向两位舅丈人说明天有一位姓董的老爷要来拜访,东家对做官的人不可轻慢,所以请两位舅丈人明日早晨把客座里收拾干净,同时还需要二舅丈在一旁端茶倒水。两兄弟听到有做官的来家里,喜出望外,爽快地答应了。

认祖孙玉圃联宗 爱交游雪斋留客

第二天,二舅丈早早起床,扫地、摆桌椅、煮茶、备茶具,一切准备得停停当当。直到早饭时候,有个穿着青衣的人手持红帖来了,接着姓董的老爷从轿子里出来,约有三十多岁光景,三络须,白净面皮,头戴纱帽,身穿浅蓝色缎圆领,脚下粉底皂靴。见了面,难免相互吹捧客套几句。
二舅丈也是第一次遇到家里来老爷的事,紧张肯定是有的,直挺挺地站在堂屋中间。对此,牛浦郎来了一句:“小价村野之人,不知礼体。”二舅丈听了,从头到脖子都气红了。两人又继续客套,原来姓董的授职县令,即将上任,因为路过此地,极想见上牛布衣一面,所以两次拜访,如今心愿达成,即刻赴苏州去。董县令行程匆忙,聊没几句就上轿子走了。
二丈舅被气炸了,等到牛浦郎送别董县长回来,先是站在长辈的角度展开攻势:牛姑爷,我至不济,也是你的舅丈人,长亲!你叫我捧茶去,这是没奈何,也罢了。怎么当着董老爷臊我?这是那里来的话!”牛浦郎则从礼数的角度给以回应:但凡官府来拜,规矩是该换三遍茶,你只送了一遍,就不见了。我不说你也罢了,你还来问我这些话,这也可笑!”大舅丈出来,从情和理的角度说牛浦郎不该:姑爷,不是这样说,虽则我家老二捧茶,不该从上头往下走,你也不该就在董老爷眼前洒出来。不惹的董老爷笑?”牛浦郎彻底展开攻势,直指两位舅丈:“董老爷看见了你这两个灰扑扑的人,也就够笑的了,何必要等你捧茶走错了才笑?
接下来双方你一句我两句地交锋,两位舅丈说自己不稀罕什么官老爷来家里,牛浦郎则认为要不是沾了他的光,这个家几百年都不可能会有官老爷踏上门,最后又拿二舅爷端茶的事出来说。牛浦郎的言语中充满了嘲讽和讥诮,认为自己是读书人高高在上,殊不知连“牛布衣”的名号都是偷来的,两位舅丈说不过他,最后双方闹到上官府。
在这个事件中,牛浦郎在暗处,两位舅丈在明处,舅丈毫无防备,一步步走进牛浦郎设下的圈套之中。单从结果来看,是牛浦郎赢了。书中并没有明确牛浦郎此行为的动机,虽说他作为实际上的上门女婿,在主观上多少有点不自在,但是至少这几年,他全靠娘家人养活,单凭这一点,牛浦郎的行为多少有些不当。更何况受儒家思想润染中国儒士,更是将孝敬长辈刻在了骨子里。装读书人的牛浦郎终归不是读书人,他骨子里透出来的还是底层未开化者的粗暴与狭隘。
好好的一家人最终闹到官府,这件事将会以什么样的结局收场?下一篇我们接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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