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鲁迅的《风波》：大革命之后，依旧专制的社会和麻木的民众

《风波》

《风波》是鲁迅的一篇短篇小说，发表于1920年9月的《新青年》第八卷第一号上。小说以1917年张勋复辟为背景，描绘了这起政治丑剧在江南水乡引起的一场戏剧性的风波。

鲁迅将这一起近代史上的重大事件投影到千里之外的江南水乡，牢牢把握住事件的两极——北京的张勋复辟进程和江南七斤的命运变化。为我们提供了带有社会整体性的真实，揭示出大革命之后，社会的本质根本无任何变化，专制命运又一次轮回，展示出了民众的麻木、愚昧无知。

《风波》跟鲁迅的其它作品，比如《药》《阿Q正传》《故乡》《在酒楼上》一样，都是鲁迅对辛亥革命的书写，里面流露出他对辛亥革命的失望。曾经轰轰烈烈的革命，为什么到头来居然是一场空，除了名字换了、辫子割了之外，整个社会没有丝毫的改变。风云幻变后，一切会如旧！

即使推翻了满清，社会上也没有几个独立自主的个体，更多的人还是当“臣民”，而缺乏 “国民”的自觉或明确概念。做百姓还是按自古相传的做下去，遇到任何外来的风云变动，首先本能性地想到的是对自己的生存安全是否有害，因为他们的生存安全从来就十分脆弱。至于辨是非、分正邪，在专制社会里从来就不是民众的事。

所以，在《风波》中，听到“皇帝坐龙庭”消息的七斤嫂模模糊糊地想到的只是“皇恩大赦”，“见多识广”的航船七斤则因为自己不幸在辛亥革命后进城时被强行剪掉了辫子，而带着一家人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与不安。一般村民也只是根据自己辫子的有无，或惶恐不安或暗自庆幸。

都市的重大政治变动只是一个远远的背景，而突出在前景的，正是专制和奴性文化在各式乡村人物当中的残留。这种集体无意识不变，无论怎样的社会改革，倘不在这土壤中深深地扎入自己的根须，都只能如掠过树梢的一阵微风，除了轻轻摇动几片树叶，丝毫产生不了别的影响。

在他们的内心世界，社会能太太平平，他能安安稳稳帮人撑一辈子船，大概就是他的最大期望了。小农经济、儒家意识形态和专制制度构成了数千年历史的“超稳定结构系统”，没有强大的外力的冲击，民众自身是很难产生自觉的变革生活的冲动的。

辫子重要，吃饭更重要，并不因为没辫子而自杀，而是照旧生活。上边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那离得很遥远，“非常模糊”抵不过切身切近的利益关怀。七斤们无从知悉自己的“愚昧”和“冷漠”，赵七爷们也无从听闻自己的“偏狭”，他们都将沿着自己原先的生活轨迹画完自己的生命圆圈。总之，一切照旧。

大革命之后，依旧专制的社会和麻木的民众

社会依旧是一个专制暴政的社会，权力高度集中在军阀头子手上，系于一人身上，实行人治，武断、任性、野蛮、暴力地统治和治理这个国家。

政治上采取高压，通过国家机器和法律手段来维护专制统治、奴役民众。经济上剥削、压榨。思想专制、文化管控、意识形态控制，容不得批判，对民众进行反复的洗脑、思想奴役，让人们安分守己的干活。屏蔽一切不利于自己形象事情，喜欢精心编排的表演，充满了谎言和欺骗。整个社会变得虚情假意、死气沉沉，没有半点活力。

民众也只能跟革命之前一样，他们在奴役、剥削、压迫，那种敲骨吸髓的压榨下，过着贫穷落后、精疲力尽的生活。《风波》中的七斤在辛亥革命前撑船，辛亥革命后也撑船。辛亥革命前是被统治者，革命之后还是被统治者。革命前被奴役，革命后还是被奴役，过着受压迫、剥削的日子。

专制社会必然是一个权力主导资源分配的社会，底层民众根本没有机会接近权力，他们能够享用的资源自然少之又少。所以，他们害怕吃亏，害怕没有回报，因为他们拥有的资源太少了，一丁点的投入就会牵动他们所有的注意力。

他们的眼睛里但凡能看到一点蝇头小利的可能性，他们就会不死不休，因为这可能关系到他们的生活和生存。他们根本没可替代的选择，所以在他们眼里最好的选择，就是跟人耗。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短视、贪小便宜、怕吃亏、急功近利的原因所在。

面对专制、暴政和高压，他们根本不敢反抗，只能胆小谨慎、小心翼翼、不敢多言、麻木冷漠，生怕得罪了官吏们，引来祸端。他们不敢反抗官吏、专制和暴政，但对于同样处于底层的人或者比他们还要弱小的人，他们却敢欺负。自身在专制、强权、强者面前受到欺凌不碍发泄而郁积起来的怨毒之气，只能自觉或不自觉地向比自己地位更低更弱者的恶性发作。比如《阿Q正传》中的阿Q。

他们的苦难被人排斥、被人漠视，他们身边的人听不见比自己更弱者的痛苦的呻吟，这些人甚至还因为可以欺凌比自己更弱势的人而沾沾自喜，为自己可以占据“道德”的制高点去指斥更弱者而心满意足。

正如鲁迅在《灯下漫笔》中说的：“有贵贱，有大小，自己被人凌虐，但也可以凌虐别人，自己被人吃，但也可以吃别人。”

因此，没有办法的鲁迅只有不停的呐喊，但他怎么呐喊都没有用，根本看不到希望，所以在《狂人日记》中，他说把希望留给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