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索莱尔斯 | 美术之阳刚之气(毕加索)

 置身于宁静 2023-07-26 发布于浙江

今天推送的文章,是索莱尔斯所写关于毕加索的批评文字,出自《例外的理论》(Théorie des Exceptions),河南大学出版社出版,上河文化出品。现处于在编状态,预计年底能与读者见面。题图为毕加索的名画《格尔尼卡》(Guernica)。

我画画就好比别人写自传……思想的运动比思想本身更让我感兴趣。”

想做爱,那就去做。[1]

我觉得应该强调传记。换言之,强调有意或无意识的征兆的交错,这是一种神奇的交织,使生命体在美梦与梦魇中、在觉醒与沉沦中、在空间与时间的选择中、在是否使用白幕布的犹疑中,渐渐突显出来。

相较他人,毕加索让我们不得不注意到:他的无上荣耀,他的盖世才华,他的名扬四海。我认为这些征兆具有一种特别的力量,虽然被压抑、被曲解、被指责、被唾弃,但却充满启示性。就好像我们对他的了解反倒将他隐藏起来……事物的两面性……对于毕加索,我除了感到一种直接的、莫名的好感,还体会到一种历史之谜的神秘感。喜剧于他正如悲剧,反之亦然。神秘之处在于当他创作的时候,所表现出的对阳具的肯定和否定。为什么?原因的确很重要。人们将原因的变体称为形式革命。毕加索的存在宣布反对现实生活中所有的必要性和父亲的独立权,这非常难得。在他的一生中,将会出现许多女人、孩子、金钱、画像、反画像、画作、雕塑、此消彼长的第二、第三维,这些就好比创世的前六天。第七天是休息的日子。和普桑和马蒂斯一样,他在作品的上面或下面签上自己七个字母的名字[2]。人生如戏,在此期间他耗费了大量的精力、精液、耐心、才能、观点、领悟、思考、激情。

正是通过这些女人、朋友、孩子、相遇、阻塞、突然的加速、迁居、模特、巧合、非巧合、日常的吵吵闹闹,艺术家才有可能创造并且战胜自己的作品,也就是说,超越那种揭露人类及其企图的女性的理想化。毕加索就是绝好的证明。在对他的众多误解中,最有意思的就是:艾吕雅、阿拉贡、布勒东的愤怒、微不足道的斯大林肖像。“女人是男人的未来……”这话是你说的!毕加索的过去就是美术馆的历史。“如果一旦女人们因我争吵,而我就需要搬家的话,那我就没有时间去做别的事了。”在这种环境的影响下,《格尔尼卡》(请仔细欣赏这幅画)展现了地狱、真实的家庭场景、疯女人和阉割的吼叫[3]。这是一种粗暴的、变形的阳具展示,改变了享乐主义、迹象、原乐和联系的形式。当毕加索认为他研究的是“鸿沟的联系”时,应从字面上理解这句话。“应该从各个方面透视现实。”或者:“造型行为是第二位的……重要的是行为本身和宇宙毁灭的时刻。”让我们回头看看。

这一切始于妓院的感悟。这里的妓院并不是十九世纪的妓院,那时人们逃避现实(没有淑女,只有娼妓,不在阿维尼翁,而是在巴塞罗那),而是一间自在、自为的觉醒的妓院。此时的心态也不是世纪末或悲观或乐观或忧郁或悔恨或消沉的心理状态。这间妓院是一个健康、冷漠、多变的空间!海员和医学生不得入内。没有人可以进入。人们身处的空间不再是天空、地面、大海,而是暴动的维度,人们眼中的身体,确切地说,所见的模特、面具或矫饰的举止在床单、毛巾、帘幔、面纱、拯救、残酷、晚安的映衬下并没有表现出疯女人的存在,却指明了另一件事。“德兰[4]告诉我,有一天,有人发现毕加索把自己吊在画作后面,这是一种多么绝望的行为啊。”(1961年康维勒)只要立体主义能够超越地球,即超出目光所及的范围,那我就肯定它。把手置于头顶,头、手和身体分离。不久前,毕加索采用了一种非洲的方法把埃及女人固定在扶手椅中。至于格特鲁德·斯泰因,毕加索巧妙地将其原始的恶毒呈现在肖像画中。女人?女人是“承载痛苦的机器”。“她们步入扶手椅的陷阱仿佛鸟儿被囚禁在笼中一般。我之所以没有表现她们的动作并强调这一重点,就是因为我想要在时间中捕捉肌肉和血液的运动。”太阳升起,打开报纸,以耳代目。人们将声音引入空间的危机,曼陀林、吉他、小提琴、单簧管,如果宇宙是人们闻到的烟雾,那它为何不是一包烟丝或一只烟斗呢?这些呈鳞片状的碎片就像是龟背上的纹理(《安布鲁瓦兹·沃拉尔肖像》)。毕加索的画作表现了未知的未来:“我们的AVE在A中”[5],这一切是为了纪念一位名叫伊娃(Eva)的新夏娃(Eve)。毕加索在与康维勒合作的时候,说过这样一句话(1912年12月18日):“请您相信我,让我来决定一幅画的完成。”

创作永远不会停止。严肃的小丑体现了一种独特的观点:“绘画与感觉无关。应该取代自然,而不是依赖它提供的信息。”1915年末,巴黎的《小丑》[6]。快乐、解脱、离开。显然,毕加索是个慷慨、宽裕的艺术家,他似乎总能得到他人的相伴或相随(相形之下,布拉克[7]是一个困苦且有“自知之明”的画家,典型的法国人)。毕加索并未改变静物,他要做的就是展示死亡和实物的形成过程。妊娠、漩涡、恍惚、裸露的颌部、流产、吞食、头颅神秘的宗教和谎言。幻觉、伪善、墓穴。内心的狂放。这些说明毕加索是一个绘画大师,其破坏性的行为是有意识的、精妙的。一面是奥尔加、多拉,另一面是玛丽·特蕾莎(对后者的颂扬。正如《坐着的女人》所展示的那样,毕加索对特蕾莎表现出极大的温情与愉悦,把她看作是塔罗牌中的皇后,这幅画完成于1939年1月16日,亦是我的最爱)。一面是扭曲、泪水、冰冷的机床或测量钳;另一面是呈手指或阴茎状的颠倒的梦境和堆积。这些是透明的、机械的、丑陋的,同样又是舒缓的、讽刺的。米诺陶[8]不知道自己毁灭了何物,更确切地说,不清楚是否发生过毁灭的行为,他的手中始终握着把刀:奥尔加帽子上的人造花,不时有仙女经过。1940年6月,在鲁瓦扬梳洗的女人,那个歇斯底里的怪物,可是多拉?是的,她是个妖艳的女人。当这些相遇的女梦魔出现在底片中,她们自然而然地想要成为毕加索。奥尔加希望毕加索是个俄国东正教教徒;热衷秘术的多拉展示着她的作品;不顾自己和毕加索养育的两个孩子,弗朗索瓦斯·吉洛特执着地想要从事绘画。并且,只有当儿子评价她的作品比毕加索的更出色时,她才让儿子进入画室。杰奎琳仅仅认为自己是毕加索的众多情人之一。毕加索曾说过他“继承了”马蒂斯的创作主题。

新的开始。德拉克鲁瓦的《阿尔及尔妇女》,马奈的《草地上的午餐》,贝拉斯克斯的《宫女》,伦勃朗的《拔示巴》和格列柯的《画家肖像》,在1656年或1957年,画家就画出了很多女人,或者说颤动,说到底女人不过是一种等待画笔的颤动。地狱般的作坊、持久、过时的电视、计谋、棺材的红绒布旗。毕加索是身价高昂的公牛、斗牛士、公众的煽动、场景的轮回、内部的摄像机,他了解绝对的丑陋并且无所畏惧。他勇敢地面对美丽、权势、威严。在床上!在棱镜中!在收音机里!在炉窑中!这是一位被纪念的凶手、加冕的无政府主义者、无法促生的父亲[9]。1970年,《拿着烟斗的骑士》。作为一名骑士,他取得了胜利。佛朗哥、贝当、希特勒、斯大林,地球上所有的压力都消失在这个洞中。地球继续转动,至少曾有人证明它犯过错。巨大的过错。地球的任务就是在旋转中移动,在运动中改变。潜能,行为,从潜能过渡到行为,保持头颅的坚实。街头卖艺者大获全胜。扶手椅中的裸体。狭窄的工作室。画家通过女人建构了自我。最后再举个例子,在1971年8月30日完成的画作《母子》。作品中的母子命合椭圆星云,母亲的样貌既快乐又阴郁,孩子面色轻松,手中握着绿色网球,1907年也曾出现过相同的主题。如果一切已经开始,那么就不会结束。

又及:

附注:毕加索总是嘲笑“一夫一妻主义”(阿拉贡或达利),并批判与共产主义和超现实主义有关的清教主义(“疯狂的爱”、“夫妇”的进步等等)。在表现变形的女人方面,毕加索的作品具有公开的性征。每当谈到男人,毕加索总是认为自己没有朋友,只有“情人”。在我看来,这是一回事。布拉克也曾是毕加索的“女人”,这关系到他们之间失败的友谊,还与布拉克的画风有关。布拉克并不是个善于绘画的人,他的创作过于简单,无法描绘女人性交时的扭曲变形(“布拉克大师”,这完全是《新法兰西评论》的安慰之词)。与卓别林一样(参见《大独裁者》),毕加索立即明白法西斯主义者为何关注女性认同(佛朗哥和希特勒都是“疯女人”,而这正是《佛朗哥的梦幻和谎言》的寓意所在。在这一系列作品中,毕加索笔下的佛朗哥非常无耻与可笑。1938年9月10日,位于穆盛的《坐在花园中的女人》被物化成一卷羊毛或柳条,却仍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毕加索并不关心超现实主义的论调(炼金术、雌雄同体等等),由此可见他为何选择加入共产主义的阵营。他之所以毫不关心,是因为他的情感经历,戈雅也同样如此(巫魔夜会的相关内容)。毕加索站在父亲的角度,表现女人的身体,这是他与马蒂斯之间最明显的差别,后者更像是“沉思的”孩子。两位画家在差异的真实中互相融合、互相窥伺。迷醉的教堂和刺激的幽默游戏之间不存在矛盾。

1981


[1] Cuando tengas ganas de joder jode.1902)这行字出自毕加索之手,出现在《镜中的女人》中,这幅画现位于巴塞罗那。我们发现,毕加索所写的一些诗意的文章都没有标点。在他看来,绘画在语言中的投射并不包含标点。这属于后三维立体主义的范畴(l'après-dimensionscubiste)。——原注

[2] 普桑(Poussin15941665)法国古典主义绘画奠基人。马蒂斯(Matisse18691954)法国画家,野兽派代表人物,二十世纪最出色的造型艺术家之一。同这两位艺术家一样,毕加索(Picasso)的名字里包含有两个s

[3] 拿着灯的女人叫玛丽·特蕾莎·华特。1935年,毕加索曾亲口说过自己的生活就是“地狱”。同年,毕加索婚外的女儿玛雅出生了,他作为教父参加洗礼。(当时毕加索的合法妻子是奥尔加,与其育有一子,名为保罗。)——原注

[4] 德兰(Derrain18801954)法国画家。

[5] AVE:是法语单词avenir(未来)的前三个字母;A:是法语单词air(空气)的首字母。

[6] 伊娃(马塞尔·亨伯特)逝世于1915年。立体派画作《小丑》于那时创作而成,“这是我做过的最好的事”。(写给格特鲁德·斯泰因的信,191512月)——原注

[7] 乔治·布拉克(GeorgesBraque18821963):法国立体主义画家与雕塑家。

[8] 米诺陶(Minotaure):希腊神话中一只人身牛头的怪兽。

[9] 毕加索自比卓别林,“他和我一样饱受女人之苦。”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