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Jul. 27.2023  ▽ ▽ 每年的夏天草木盈盛，心有所属，因为风里生长着我们团聚的日子。是的，我和奶奶总在夏天相见，她半生沐露梳风，灵魂无比自由。今年的她更是不远千里来我居住的地方看望。 见面时她说，在火车上见到了从前的同事，那位比她年轻十岁的同事则说，十分羡慕她还有只身前往的魄力。奶奶说着显得有些洋洋得意，车窗外的天空倾泻着汪洋似的无尽，我打量着奶奶的周身，衣物仍缝补着童年最熟悉的针脚。 当晚，我们在院子里乘凉。奶奶坐在露营椅上，孩子环绕在她周围嬉闹。而我站在一旁，生动目睹了我无忧无虑的童年。这里的围栏是刚刚安装好的，地板是三年前铺的，竹子也是在那时种的，孩子前年出生如今两岁，如此环顾四周，只有奶奶身上流淌着岁月的痕迹。这近乎一个世纪的波涛与沉沦，此刻与远处的山峦海洋重叠在一起，荡漾着最朴实的粼粼微波。  我抓一把鱼食放进孩子手中，又抓一把递给奶奶，奶奶缓慢地将手凑近，而一旁的孩子则抬手一扬，鱼儿们已欢快地激起水花翻涌。我站在他们中间，感觉这群鱼儿就是游过我们的时间。小时候奶奶拉着我的手去小花园玩蹦床，三块钱就能飞向天边的云朵。而如今我们站在白云下，风起云涌，我已成了那个付钱的人，而一老一小在我左右，一个跑出了曾经，一个站成了未来，我游走于眼下，现实却熙熙攘攘。 奶奶说她没见过这么淘气的宝宝，我想这是很有说服力的评价。可是站在她波动的一生俯瞰所有稚嫩的生命，我又想，也许她只是没见过如此快乐的孩子。时代走向衣食无忧的乐园，而我的孩子就在游乐场出生，他得到的爱堪比奶奶半生积蓄的温柔，看到的风景又如世外桃源般祥和安静。如此一来，便更衬得他喧闹不已了。 入睡前，疯跑着的小家伙终于肯停下来一会儿了。我也满脸挂汗，同他一起躺在床上。空调流下了轻柔的凉气，我给他盖上薄被，趁着他安静，轻轻枕在了他软软的小肚子上。凉被将他娇小的身体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陷在床单里，一反常态地宁静。我用鼻子蹭他的小脸，汗津津的脖子褶皱里散着婴儿的奶香。我问他，喜欢太奶吗？他点点头，眼里闪过我童年时的光。  待我回屋躺在奶奶身旁时，熟悉的内衣味道又将我团团围住。我枕在奶奶胳膊上，冰凉凉的体温带着汗液蒸发的湿度流淌在我们之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长大了，还是只有在我们相见时，时钟才滴答滴答地恢复走动。小时候，我坐在秋千上一来一去地摆动，奶奶是静止的。如今我的秋千停下来了，可奶奶却在时光的流转中摇晃了起来。她还是我童年的奶奶，还带着一来一去的微风，而我的重心则偏向了另一个更小的秋千，我的孩子坐在上面摇摆不定，而我只知道他会荡得越来越高，直到触摸到我童年的光影，却不知我们何时才能同步在一样的悠荡中，看到同一个风景。 此时彼刻，孩子的作用仿佛是连接我们记忆的镜子，我和奶奶在他身上看到了彼此厮磨的日子。那时候，老屋的小床就是我们的全部世界，窗外飞驰而过的种种，不过人世间最遥远的幻想。 想来，人来人往，世上有这么多人要在此过完自己的一生，命运又何曾顾及过所有人的经历，给人们最殷实的感情依托呢？还不是游荡其中的我们彼此填补了缺憾，然后一辈又一辈地续写着生命的完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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