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老张在路上 五代后唐末帝李从珂的经历和他的养父后唐明宗李嗣源几乎一模一样，前大半生久历戎行，骁勇善战，战功累累，而且很多时候吊打天下枭雄，以军功成为后唐的顶梁柱。又都因功劳太大受到新皇帝的疑忌，从而起兵反叛，最终夺得皇位。然而“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特别是后唐末帝李从珂，当皇帝两年多时间就成了亡国之君，以致死于非命，引来后人无数慨叹。比如薛居正写《旧五代史》时就感慨道：“末帝负神武之才，有人君之量。由寻戈而践阼，惭德应深；及当宁以居尊，政经未失。属天命不祐，人谋匪臧，坐俟焚如，良可悲矣！稽夫衽金甲于河需之际，斧眺楼于梁垒之时，出没如神，何其勇也！及乎驻革辂于覃怀之日，绝羽书于汾晋之辰，涕泪沾襟，何其怯也！”  一 李从珂出生于公元885年，和后唐庄宗李存勖同岁。李从珂本姓王，小字二十三，出生于镇州平山县（今河北省平山县）平民之家，自幼丧父，与母亲魏氏相依为命。 乾宁二年（895年），李嗣源为李存信的副将，率军攻取平山，虏掠魏氏母子，并将魏氏纳为妾室。魏氏之子这年已经10岁，被李嗣源收为养子，取名为李从珂。 长大后的李从珂身长七尺有余，端谨稳重，沉默寡言，而且相貌雄伟，勇猛刚毅，深受李嗣源喜爱。身为沙陀军人之家的养子，李从珂和大多数沙陀军人一样，没有读过多少书，然而却胸怀大志，《旧五代史》曾记有一事，在太原时，“尝与石敬瑭因击球同入于赵襄子之庙，见其塑像，屹然起立，帝秘之，私心自负。” 李从珂小小年纪就随养父李嗣源南征北讨，以骁勇敢战著称，颇得晋王李存勖的称赞。《旧五代史·唐末帝纪》：“及从明宗征讨，以力战知名，庄宗尝曰：'不惟与我同齿，敢战亦相类。’”  李从珂早年具体事迹在史书中只是一笔略过，最早特记一笔的是天祐十四年（公元917年），这年李从珂32岁，在军中已经历练多年，早已经成为铁血勇士。 当时，契丹大军数十万围攻幽州（治今北京），晋军守将周德威遣使向太原告急。李存勖令李嗣源率领五千突骑为前锋与符存审、阎宝会师于易州（治今河北易县），一同援救幽州。 晋军会师后，李嗣源采取“潜行溪涧，袭其不备”的战术，率军翻越大房岭（在今北京周口店西），沿山涧东进。李嗣源与李从珂拼死血战，击退契丹军的多次堵截，进抵幽州城外六十里处。当时，契丹骑军突然杀至。李嗣源纵马冲入敌阵，舞槌奋击，所向披靡，生擒契丹队帅。这样的战阵，李从珂发然是紧跟李嗣源。晋军随后进击，终于大败契丹，解除幽州之围。李嗣源因功进拜检校太保。 《旧五代史·唐明宗纪》纪之：“师循大房岭，缘涧而进。翼日，敌骑大至，每遇谷口，敌骑扼其前，帝与长子从珂奋命血战，敌即解去，我军方得前进。距幽州两舍，敌骑复当谷口而阵，我军失色。……因挺身入于敌阵，舞槌奋击，万众披靡，俄挟其队帅而还。我军呼跃奋击，敌众大败，势如席卷，委弃铠仗羊马殆不胜纪。”  天祐十五年（公元918年），晋王李存勖于魏州进抵杨刘，分兵抢掠郓、濮，然后沿黄河而上，李存勖率军推进，令军中所有老弱将士全部回归魏州，毁掉营寨，率领大军甩开后梁军主力，绕过梁军阵地直指汴梁。晋军进抵胡柳陂(濮阳东)，梁军跟踪追来。李存勖率亲军与后梁军交战。梁军被李存勖击败，退往濮阳的骑兵在途中与晋军先行的辎重相遇，晋军辎重惊溃，引起阵势混乱，后梁军乘势发起进攻。经激战，晋军虽击退了后梁军，但自己损失士卒达三分之二，晋军名将周德威也死于混战之中。危急中，李存勖集散卒向高丘集结。 李嗣源此时与李从珂失散，因为军中讹传，晋王已渡河北返，李嗣源也乘冰冻渡河北去。李从珂护卫庄宗夺取高丘，摧毁敌军精锐，晋的军队才又重新振奋起来。 李嗣源渡过黄河后，才知道晋王并没有北渡，李嗣源重新渡河和李存勖大军会合一处，庄宗见到归来的李嗣源，很不高兴，问他说：“你应当为我拼死战斗，渡河往哪里去？你当我已经战死了吗？”李嗣源惶恐不安，顿首认罪，庄宗因为李从珂作战有功，看在李林珂的面子上，只是罚了李嗣源一大杯酒，聊表惩戒。这事就这样过去了。  李存勖本人喜欢冒险作战，算得上孤胆英雄，李从珂在战场上表现和李存勖有些相似。 天祐十八年（921年），李存勖率晋军和后梁军队在黄河岸边交战，李嗣源在戚城（在今河南濮阳）大败梁将戴思远，斩首二万级，升任蕃汉内外马步副总管。在梁军退却时，李从珂领着十几名骑兵混在梁军当中和他们一起后退，等到抵达梁军的营寨大门时，李从珂大喊一声，杀死几个敌兵，然后用斧头砍倒梁军的瞭望杆后从容回到自己营寨。 李存勖见状，大叫：“壮哉！”立即让人拿酒来，亲手赐给他一大杯。 同光元年（923年）四月，李存勖在邺都（治今河北大名东北）称帝，建立后唐。李从珂跟随李嗣源攻破郓州。同年九月，梁名将王彦章率军进逼郓州。李嗣源命李从珂率骑兵迎战，在递坊镇大败梁军前锋，俘获梁将任钊等三百人，迫使王彦章退屯中都（治今山东汶上）。十月，唐庄宗李存勖自杨刘（在今山东东阿北）渡河，进抵郓州，并以李嗣源为前锋，攻破中都，擒获王彦章。李嗣源却力排众议，建议奔袭汴州，攻取后梁国都。 李嗣源率前军出发奔袭汴州，李从珂率领精锐骑兵紧紧跟随，昼夜兼程行进，几天后抵达汴州，李嗣源指挥李从珂挥军攻城。梁末帝朱友贞自杀，梁将王瓒开封丘门迎降，后梁正式灭亡。庄宗李存勖激动之下，对李嗣源说：“恢复唐国天下，是你们父子血战的功劳。”  二 后唐同光、天成、长兴年间（公元923到933），李从珂在李存勖、李嗣源两朝中，官越做越大，而且备受信任。特别是公元926到933年李嗣源一朝，李从珂先为河中节度使，又加官检校太保、同平章事、检校太傅、检校太尉。直到李嗣源去世前，李从珂为太尉、凤翔节度使，封为潞王。 李嗣源死后，后唐闵帝李从厚继位，李从珂的好日子似乎到了头。 在李从厚短短数月的皇帝日子里，朱弘昭、冯赟自恃有拥立之功，专擅朝政。当时后唐的军镇大吏中，潞王李从珂是唐明宗的养子，自幼随养父征战沙场，在后唐灭后梁之战中屡立战功，官至节度使，被封潞王；河东节度使石敬瑭是唐明宗的女婿，同样战功卓著，深得军心。这二人的官位、声望皆在朱弘昭、冯赟之上，因而深受他们的忌惮。他们就在李从厚面前屡进谗言，而李从厚大概皇位来得太突然也太容易了，所以对李从珂这个没有血缘关系且又战功累累的哥哥也很是猜忌。  李从珂的长子李重吉担任禁军控鹤都指挥使，在平定李从荣之乱中立在大功。李从珂女儿李惠明（法号幼澄）在洛阳出家。朱弘昭将李重吉外放到亳州任团练使，削去其禁军军职，又将李惠明召入禁中，实际上是作为人质。李从珂见儿子外调、女儿内召，知道朝廷对自己有猜忌之意，心中疑惧不安。 应顺元年（934年）二月，李从厚听从朱弘昭、冯赟的建议，通过枢密院对凤翔、河东、成德、天雄四镇节度使进行易地调动，并派使臣监送。河中节度使李从璋调往凤翔，担任凤翔节度使；凤翔节度使李从珂调往太原，担任河东节度使；河东节度使石敬瑭调往镇州，担任成德节度使；成德节度使范延光调往魏州，担任天雄节度使。 李从厚本想借此削弱四镇实力，但却引起各节度使极大不满。李从珂在部将的鼓动下，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叛乱。 李从珂在凤翔起兵反叛。李从厚征调西都留守王思同、护国节度使安彦威、山南西道节度使张虔钊等六镇节度使，联军征讨凤翔，同时将李重吉幽禁于宋州（治今河南商丘）。不久，李从厚又命处死李重吉、李惠明。  凤翔城低河窄水浅，无法固守。王思同的军队和李从珂的相比，占了很大优势。在朝廷重兵的大力攻击下，凤翔城东、西关的小城先后失守，李从珂的属下伤亡也很大，再打下去，城池难保。 情急之下，李从珂登上城墙，三下五除二，将上身的衣服脱掉，露出身上的一个个伤疤，面对着城下围城的军队，大哭着说：“我自小就跟随先帝出生入死，身经百战，满身创伤，才有了今天的江山社稷；你们大家跟着我，这些事都看在眼里。现在，朝廷宠信佞臣，猜忌自家骨肉，我究竟有什么罪要受此惩罚啊！” 在生死关头，也可能是触动的李从珂心中隐痛，或许李从珂是天生的表演艺术家，他越说越激动，哭得声泪俱下，连城下的攻城士兵都被李从珂所感动，动了恻隐之心。李从珂曾经的部下羽林军指挥使杨思权、都指挥使尹晖等攻城将领，率部转而支持李从珂，并趁机一举击败李从厚派遣的王思同、张虔钊等六镇节度使军队，随即拥兵东进。 后来有论者说，李从珂成为历史上惟一一个凭着一次惊天动地的大哭从而登上皇帝宝座的人。  李从珂攻破陕州（治今河南陕县）后，传书慰抚京中百官，称自己此番入京只诛朱弘昭、冯赟两族，让其他人不要忧虑。李从厚命宦官召朱弘昭入宫，商讨对策。朱弘昭却以为皇帝是要追究罪责，投井自杀。京城巡检安从进早有投降李从珂之意，趁机攻杀冯赟，诛灭其族，而后派人将朱弘昭、冯赟的首级送往李从珂军中。 李从珂大军从凤翔东进，先后攻占长安、华州、潼关、陕州、新安。李从厚见洛阳已经无法据守，决定放弃洛阳，逃奔魏州。宰相冯道次日上朝，方知李从厚已经出逃。曹太后命内宫诸司前往陕州乾壕，迎接驻军在那里的李从珂入京。 李从厚逃奔魏州途中，在卫州（治今河南卫辉）城东数里处遇到了率军入朝的石敬瑭。他将近日发生的变故告知石敬瑭，向他询问兴复之策。石敬瑭托言要与卫州刺史王弘贽商议，将李从厚安置在驿馆中。王弘贽认为李从厚已经没有复起的希望。石敬瑭便指使牙内指挥使刘知远引兵入驿，将李从厚的随从侍卫全部杀死，而后率军赶赴洛阳。李从厚被独自撇在驿馆，后又被王弘贽软禁在州衙中。 应顺元年（934年）四月，李从珂进入洛阳，冯道率百官三次上表劝进。李从珂先以曹太后的名义下诏，将李从厚废为鄂王，两日后李从珂在明宗柩前即位称帝。是为后唐末帝，改元清泰。 李从珂称帝后，当然不能再留下前任皇帝李从厚，他命殿直王峦（王弘贽之子）前往卫州，弑杀李从厚。李从厚死时，年仅20周岁。  三 李从珂打起仗来门儿清，治理国家却很平庸。 李从珂起兵从凤翔出发时，答应每个士兵在进入洛阳后可以得100缗钱作为奖赏。到了洛阳称帝后，向三司使王玫询问并清点府库情况，金钱和布帛加起来远远不够奖赏参与反叛的军卒。 李从珂很生气，王玫建议搜刮京城百姓的财产作为替代；执政官员建议，以房产为标准来筹措，不论士大夫还是平民，不论是自己居住还是租赁的，都先借五个月的租金。李从珂同意了。过了十几天，百姓的财产被执行的官员千方百计地搜刮，也只得到十几万钱，还是不够奖赏的。 李从珂发怒，王玫等人都被抓进了军巡使的监狱。然后不分日夜地催促人们上缴租金，监狱都被抓来的人填满了，甚至逼得有人上吊、投井自杀的。到了这个时候，把所有库藏的旧东西以及各道贡献的物品，甚至于太后、太妃所用的器皿、服饰、簪环什么的全部搜刮了出来，也才又凑出20万缗。而如果按照当初的每人100缗兑现，得有50万才行。  实在无法可想，枢密直学士李专美建议减少士兵的奖赏。士兵们贪得无厌，仍然不满意，编造歌谣说：“除去菩萨，扶立生铁。”意思是说除掉闵帝李从厚（小名菩萨奴），却扶立起一个严厉坚强如生铁的人，这些人心里有一点后悔，心怀不满了。 李从珂与河东节度使石敬瑭的矛盾开始日益尖锐起来。 李从珂与石敬瑭两人原本都是李嗣源手下骁将，皆以勇武著称。李从珂是李嗣源养子，石敬瑭是李嗣源女婿，两人既有名义上的姻亲关系彼此又存有竞争之心，现在又成君臣关系。而且当初李从珂起兵凤翔反叛，多少石敬塘还出了点力。 李从珂用眼泪使李从厚派去镇压他的将士归降于他，然后领兵杀向洛阳。李从珂让石敬瑭从镇守之地去洛阳商议军国大事，石敬瑭在路上遇到从洛阳逃出来的李从厚，李从厚的随将嫌石敬瑭不保李从厚，短兵相接后，石敬瑭就将李从厚的随从全都杀死，然后将李从厚幽禁起来。最后李从珂派人将李从厚杀死。 李从珂即位后，对石敬瑭总是有些不放心。李从珂继位以后，任命令石敬瑭为河东节度使、北京留守，充大同、振武、彰国、威塞等军蕃汉马步总管。但并没有信任他，反而将石敬瑭当成最大的威胁来对待。想尽办法要将他调离河东这块根据地。 石敬瑭到洛阳参加完李嗣源的葬礼之后，也不敢提出要回去，害怕李从珂起疑心，所以整天愁眉不展，再加上他当时有病，最后竟瘦得皮包骨，不像个人样。妻子李氏赶忙向母亲曹太后求情，让李从珂放石敬瑭回去。李从珂虽然不是曹太后的亲生儿子，但曹太后从小对他如同亲生一样，又见石敬瑭病成这样，估计难以构成什么威胁，于是就顺水推舟做个人情，让石敬瑭回到了河东。 没想到这次真的是纵虎归山，隐隐的担忧成了现实的威胁。 清泰二年（935年），李从珂派遣武宁节度使张敬达领兵驻屯在代州，牵制并监视石敬瑭。 看到李从珂兵临城下，越逼越近。石敬瑭决定先试探李从珂，他上书假装辞去马步兵总管的职务，请求到别的地方任节度使，如果李从珂同意就证明怀疑自己，如果安抚让他留任说明李从珂对他没有加害之心。 李从珂听从了大臣薛文通的主意，薛文通说：“河东调动也要反，不调动也会反，时间不会太长，不如先下手为强。” 清泰三年（936年）五月，李从珂改任石敬瑭为郓州节度使，进封赵国公，又改赐“扶天启运中正功臣”名号。 接着降诏催促石敬瑭前往郓州就任，这下刺激得石敬瑭慌不择路地派遣桑维翰勾结契丹，割让幽云十六州给契丹，每年进贡大批财物，以儿国自称。手下大将刘知远（即后汉高祖）认为条件太屈辱，没有必要许诺这么多，但石敬瑭在桑维瀚的支持下一意孤行做了儿皇帝，从此留下千古骂名。 石敬瑭先装病不到郓州赴任，然后又公开写奏章要求李从珂让位给李嗣源的亲生儿子李从益，说李从珂是养子，不应该继承皇位。 两人彻底撕破了脸，李从珂下令罢免石敬瑭的所有官职，命张敬达领兵攻打太原。 正愁没机会南下的契丹耶律德光喜出望外，立即领兵从雁门关南下来救石敬瑭，偷袭大败后唐军队，杀死一万多人。 李从珂此时早已经失去当年战场上的英雄气，天天借酒浇愁。竟然不怕脸红当着大臣们的面讲道：“诸位卿家莫再提石郎的名字，他让我感到心胆坠地！”《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 “帝忧沮形于神色，但日夕酣饮悲歌。群臣或劝其北行，则曰：“卿勿言，石郎使我心胆堕地！” 后晋天福元年（936年）十一月，辽太宗耶律德光册石敬瑭为皇帝，改清泰三年为天福元年，国号晋，契丹主自解衣冠授之。石敬瑭遂即位于柳林（今山西太原市东南）。 石敬瑭与契丹大军南下进逼京师洛阳。公元936年闰十一月二十六日，李从珂见大势已去，带着传国玉玺与曹太后、刘皇后以及儿子李重美等人登上玄武楼，自焚而死，后唐亡国。《旧五代史·卷四十八》记之：“帝举族与皇太后曹氏自燔于元武楼。” 李从珂死后无谥号及庙号，史家称之为末帝或废帝。传国玉玺就在此时遗失不知所踪。 天福二年（937年）二月，石敬瑭命人收敛其遗骨，葬于徽陵以南。 （本文图片为网络资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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