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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呀糊，皮老虎，小东门，十六铺”，是流传甚广的老上海民谣。 有关这几句民谣的文章已经有很多，我就不想再细细道来了。 “呀呀糊”，有人写成“呀呀乎”、“约约乎”，也有人写成“野野胡”。 它们都是贬义词，词义也大致相近。 据《九尾龟》和《清稗类钞》，“呀呀糊”以及“呀呀乎”、“约约乎”，有马马虎虎、随随便便、不当回事的意思。 而“野胡”，原来有装神弄鬼的意思，后来也有龌龊、推扳、蹩脚的意思。如“打野胡”、“野胡脸”、“野胡弹”。 结合下半句“皮老虎”，齐巧都说得通。 因为“皮老虎”最早是用牛皮纸和烂污泥粘成的小玩具，一头进风，另一头装一簧片，用手扇动会发出叫鞭声。 由于制作实在太马虎、太随便，太蹩脚，所以，“皮老虎”买来后小孩没白相几记就坏了。 所以，作为玩具，“皮老虎”确实邪气“呀呀糊”或者“野野胡”。不过，论字音，阿拉小辰光听到的和讲的，似乎更接近“呀呀糊”。
需要补充的是，老早铁匠铺里有一种工具，也叫“皮老虎”，正式一点么，叫“手风器”、“手动鼓风器”或“皮风箱”。 这种“皮老虎”，两边是正当正式的木板，有手柄，当中用真牛皮连接。一点也不“呀呀糊”。
另外，老式照相机镜头伸缩的地方，也有用真牛皮的。 有人就把这种照相机称之为“皮老虎照相机”。那就更不会“呀呀糊”了。 所以，毋庸置疑，民谣里指的“皮老虎”肯定是玩具，是“呀呀糊”的。这两句没有歧义。 问题在于，为啥后面要跟“小东门、十六铺”两句呢？ 有人解释，小东门、十六铺，是老上海商业繁华之地，到处可以买得到包括“皮老虎”在内的各种玩具。 不能说没有道理。不过我听了，总归有点不大满足，总归好像还缺点啥。 前一向有空，便乱翻旧书。 除了翻到了与“鲜格格”有关的一些资料而外，其实我还顺带便翻到了这段民谣的后面两句：“弄一泡，再摆渡”。 这就对了。小东门外确实有一个摆渡口，对面是浦东东昌路。 至于“弄一泡”，各位亦不必瞎想，事实上，此“一泡”非彼“一炮”。 这个“泡”字，多半指的是“大烟泡”呢。 首先，小东门、十六铺繁华则繁华矣，开埠以来却一直不是勾栏云集之地。 最早在城内虹桥，即肇嘉浜靠近三牌楼处，现在尚余“虹桥弄”。 后来就迁到公共租界的五马路（广东路）、四马路（福州路），以及法租界的西部西藏南路两侧去了。
本图右下角即小东门外大街。 但小东门十六铺有很多“燕子窠”，也就是吃大烟的地方。 据说，燕子衔泥搭成窠后，便不再远行，而是一直绕着老窠飞。像极了瘾君子离不开销魂地的情形，故名之。 而且，“弄一泡”也分好糗。要有足够的铜钿，才能够在“燕子窠”里天天睏下来吹横箫。 吃大烟者，往往很快山穷水尽，但烟瘾犹在，哪能办？ 只好马马虎虎喝点“笼头水”，就是用大烟浸过的水。 老早上海滩，落魄到天天只喝得起“笼头水”的瘾君子还不少呢。
1926年冬，与梅兰芳梅老板一道唱《霸王别姬》的金少山先生曾经也是一个瘾君子，要紧要慢搭不够的辰光，据说也喝过“笼头水”。 那次梅老板应黄金荣之邀南下，因为杨小楼没来，原本不想在上海唱《霸王别姬》的。 后来，因为剧团里每天要唱好几出戏，花脸不够，梅老板的总管李春林就找大舞台总管金庆奎借人。 金庆奎就想到了落魄中的金少山。 金少山一口答应。他先演了《天霸拜山》里的窦尔敦，风头压过黄天霸；又演了《穆柯寨》里的焦赞，亦好评如潮。 梅老板统统看在眼里，便向黄金荣提出要在上海唱《霸王别姬》。 黄老板问为啥？梅老板讲，金少山可以演西楚霸王啊。 梅老板当然有所不知，金少山正处于烦难之中。 据后人回忆，大舞台总管金庆奎去找金少山时，是这样说的：“老三，侬机会来了，乃侬可以吸大烟，不要再喝'笼头水’了！” 所以，很多“弄一泡”，其实只不过是喝一碗“笼头水”而已。 再结合下一句“再摆渡”，可以想见，那些“弄一泡”的朋友多半是对面摆渡而来，在十六铺码头上或附近做生活的“苦力”。 一日生活做下来，无以解忧，只好“弄一泡，再摆渡”。转去。 那些苦力不一定是浦东人。但住在浦西总归贵一点，摆渡过去，更容易随便寻个地方过夜吧。 却原来，这段民谣现在有了六句：“呀呀糊，皮老虎，小东门，十六铺，弄一泡，再摆渡”。 后面还有没有？不晓得。有待新的史料发现。 反正我觉得，六句比四句更讲得通些。 “小东门、十六铺”，依然是故事发生的地方，而“呀呀糊”，不仅指玩具“皮老虎”，也指“笼头水”吧。 还有，这样的“弄一泡”，也太马马虎虎，随随便便了吧。 如此便完成了“call back”，回应了第一句“呀呀糊”。 另外，只有四句时，有人称之为童谣，也就算了。 发现了后两句，我看，还是称之为民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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