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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历里的自恋型人格障碍1

 神棍糊的小海滩 2023-08-02 发布于加拿大

人格障碍的重点在障碍两个字,描述的是一个症候群,包含一些功能的丧失。这些症状不是表面上的很具体的表现,什么出轨,有意识的操控他人,打压他人。更不是什么pua,洗脑,假性共情。这些不是症状,这些是任何人类都会有的行为,并且据我观察并没有在人格障碍里更常见。甚至患者本身倒是很容易被洗脑被操控被打压。用善恶去评判人格障碍是我觉得无比荒诞的事情,那么多人还深信不疑。

人格障碍是病,会让一个人的很多社会功能丧失,它不是什么让人变成无所不能的恶魔的武器。所有的患者如果没有这个病都会过的更好。npd不是什么简单的“成功人士病“,或者“渣男病”。他们是有时会缺乏共情能力,但是他们也可能很善良,很有同情心,他们有很多人都为社会做出了很多贡献。有很多npd很坏,bpd也很坏,但并不表示是这个病让他们变坏的。正常人也有很多很坏的,难道是因为他们得了”正常病“所以很坏吗?

Npd的核心其实在于自我过于稳定和巨大,稳定到完全无法流动,巨大到很容易吞噬身边的人,普遍缺乏反省精神。bpd的核心在于自我过于不稳定和不巨大,流动到停不下来,很容易被他人吞噬,反省过后会自我厌恶,自我厌恶太厉害了以后也会适当关闭反省功能。这两个极端互相包含,就像阴阳两极,所以很多表现的本质类似,但放在不一样的人身上具体的表现就千奇百怪了,完全不是一个模子。

之前写那个npd和bpd互相吸引的东西我看大家都很赞同,但其实我又仔细想了很久,这两者的症状相似但内核并不相似,甚至相反。人格障碍描述的是这个disorder,症状这两者确实是相似的。Npd里面隐形自恋的人和bpd表现上看起来几乎是一样的,而bpd里面暴躁发泄型的又和npd特别像,不深入交往体会的话根本分辨不出来。这些具体的实例我后面都会写,但我想第一篇先写我内心最痛的部分,显性npd。

对于我自己来说,我虽然经常觉得npd很有趣,可以成为好朋友,但我无法和他们发展亲密关系,因为我没有深处的共鸣。我只能对bpd有深刻的共鸣,只能在bpd那里感到真真正正的被接纳和看见,哪怕bpd特别擅长把亲密关系里的人推开。全方位的接纳对bpd很有用,但我不知道对npd用处有多大,因为他们确实会回避真实的自我,视角很扭曲。这个问题很多心理医生也搞不清楚吧,太多npd被误诊为bpd了,反过来也一样。npd找对象几乎都是在找“妈妈”或者找“孩子”,而经历多一些年长些的bpd特别忌讳这一点,这在他们看来根本不是爱。

有一位友邻的留言说的挺好的:n是本质软弱但看起来虚强,b是隐忍充满爱但内里有伤口, 敢于认真正视伤口的b大概很难看得起n那种虚弱回避真相的人生态度 。这也是我体会到的很多这两者在人生态度上的区别。

Npd和bpd的关系就像月亮围着太阳转。但这个围着也不是表面上的谁伺候谁,谁听谁的,而是自我不稳定的bpd喜欢把自己的人生中心都放在npd身上。表面上看npd是永恒的太阳,吞噬他人,bpd是飞蛾扑火,为你死也可以,但其实反过来也是成立的。

我很久以前写过一些东西,关于我生命中的自恋型人格障碍,但都删掉了。写这些需要很大的勇气,每个人都有很多自我难以去面对,我也有。我不愿意触碰的小黑屋,那个最光明最温暖的地方,其实就藏着所有问题的根源。而直到三十五岁我才真真正正敢第一次来面对这个根源。

我早就说过人应该去感谢那个把自己激怒的人,因为那个被激怒的地方往往就是你的弱点,是你自己最逃避最不敢面对的但又最应该让自己探头进去看的地方。感受应该被尊重,但是探索感受的来源更宝贵。整个过程的感受就像用刀在割开自己的心脏,有时候痛到不能呼吸,有个掀起风暴的深渊反反复复把你拉进去,自我反复被击碎。但当你越过那些痛以后,你会突然清醒的睁大眼睛,发现自己自己身下的水根本不深,只是需要勇敢的站起来呼吸。

大家都喜欢说npd逻辑不好,这在很多时候是真的,诡辩不是逻辑。我的一个猜想是逻辑也算是一个功能,npd为了避免自我的破碎很少反省,反省里必须用到逻辑,逻辑功能就自然的丧失了。这样子他们想不清楚就不想,看不见就不存在,扭曲的自我认知给自己的人生造成了很大的问题。

我的婆婆是一个逻辑非常不好的人。虽然她是我最爱的人,是我作为bpd的favorite person (fp),是我的太阳。她非常有人格魅力,长得也很美,走到哪里去都很多人追随。她潇洒,她自信,她谁都瞧不上。她是我见过的最有母爱最单纯的人。普通妈妈的爱如果是六十分,她的可能有六百分。单纯到什么地步呢,差不多是三岁小孩的心智,世界在她眼里是黑白的,是由好人和坏人组成的。她也是我见过ego最大的人。自我不可能动摇,自己永远正确,我们就是要扬善除恶,而善是由她自己一个人定义的。

婆婆的脾气很大。大到爷爷和妈妈一辈子都处于压抑状态,特别害怕有人对自己发脾气。但婆婆永远不会觉得自己的脾气是有问题的。她觉得是别人惹了自己,让自己不满意了,所以必须要发泄出来。自己的脾气拥有绝对的正当性:我又不是疯子,你们不惹我,我怎么会发火呢?我们也都理解,因为她做了很多事,因为她太累了,因为她受过太多的苦,所以她发脾气是应该的。

婆婆的母爱六百分不是我的夸张。她永远在操劳,在付出,在为大家好。自己家的孩子永远正确,别人家的孩子永远错误。自己的孩子是自己的延伸,自己美所以他们都美,自己善良所以他们都善良。无条件维护自己的孩子是她的一个很大的特点,也是我认为我们家问题的一个最大根源。

婆婆是暴君,这是我们这些飞猴私底下说的,表面上谁也不敢挑战她的绝对权威。不是怕她骂人,而是害怕她受到伤害被气坏了。爷爷说婆婆是斗鸡,说她不当个男的这辈子可惜了,永远都在给自己找战争。婆婆适应不了人际关系,她用她的黑白思维来要求周围所有的人,傻乎乎的被人陷害都不知道。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特别容易被洗脑。所以爷爷后来就没让她出去工作了,反正她也不想适应外部世界。

爷爷知道婆婆不对,可是从来不当面提出。甚至也不让大家提,说不要气婆婆。每当我挑战她的权威的时候妈妈也这么说。于是我们都尽量宠着她让着她,不想让已经很不开心的她更不开心,虽然我还是有时候忍不住指出她的矛盾。

我的家是我心中最多力量最多温暖的地方,却也是我心中很多痛苦的来源。

我最爱婆婆,婆婆最爱我。你们不了解bpd的人不知道,bpd是会把fp当作自己的生命的,是为了站在你这一边把世界毁灭都可以。我生来就是为了这个人而活,我没有其他价值,其他目标,让婆婆开心看见婆婆的笑容就是我的使命。谁欺负她我就骂谁。那个温和的我会一下子暴怒,发起火来比婆婆还吓人。一堆小孩子在看动画片的时候一到婆婆喜欢的节目时间了我会不分三七二十一调到婆婆喜欢的台,我会一直看着表,然后蹦蹦跳跳的去叫婆婆来看电视。我们把彼此放在自己的心尖上。伤害到婆婆我会无比自责,看见婆婆被我逗开心了我的喜悦是任何事都无法比拟的。

我有什么和她无关的开心我都会内疚。我觉得我不配得到自己的快乐,尽管婆婆从来就没有操控过我。她一直都想让我找到自己的快乐自己的人生,她把最爱的人都送的远远的,但我们就形成了这种谁都没有意识到的不健康的共生关系。她为了我,我为了她。我们以为爱就应该是这样的,且必须是这样的。

我很多时候都不赞同婆婆,但这并不影响我对她的爱。我知道你是错的,但我还是爱你。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自己活着的价值是什么。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把一个人当成自己活着的全部意义有多危险。但尽管我再爱她,我也知道自己不会和和婆婆相似的人形成亲密关系,因为我无法从内心深处认同。我对她的爱更像是一种宠爱,并不是平等的爱。

婆婆是最像小孩的妈妈。她宠着大家,被大家宠着。她的爱猛烈炽热,是我体会过的最无私的爱。这份爱充满了我,定义了我,我觉得母亲就应该这样。不这样的母亲确实如婆婆所说都不是好母亲。好母亲要把自己放到孩子的后面。我一直到很大都不会擦屁股,因为婆婆什么都不让我自己做。我吃鱼不会吐刺因为婆婆要用放大镜给我挑好,还要让妈妈检查一遍我才可以吃。她觉得小孩子不需要独立,因为早晚都要独立,独立好苦的,可以多被宠爱几天就多被宠爱几天。她觉得外面的人都不好,外面的吃的不干净,我就像她的其他子女一样,都在某一方面没有很好的完成社会化。我们的很多功能都被阉割掉了,就像她自己的很多功能一样。

在婆婆的眼里自我和他人是有一个明确的高低之分的,是有水火不相容的界限的,而自己家的人之间没有界限。自己家的人就是绝对的正确,我们都是连在一起的。外面的人如果和自己家的人发生冲突那绝对是外面的人错了,她以及她的孩子是永恒的受害者。我们太好了,外人一定是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妈妈和我如果提出质疑婆婆会暴怒。

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我们家和别人家都不一样呢?为什么这么格格不入呢?成长过程中我一直把这种格格不入当作骄傲的资本,我觉得这种特别定义了我,我觉得我们这才是浓烈的无私的爱,从来没想过我们这样也许是不太健康的。我也开始有了高低之分的视角,也开始有被害妄想,哪怕显意识里我不认同我自己,但好像就被植入了一种惯性。爷爷说婆婆,你这么养孩子万一孩子以后骑到你头上来这么办?婆婆说不会的,我的孩子肯定都是好的,我的孩子是不会背叛我的。结果最后那个唯一主动从心理上远离她的孩子变成了她最不喜欢的孩子。

婆婆是家里永恒的太阳,我们都围着她转,也乐意围着她转。我们互相吞噬彼此的自我。这个家是这样紧紧捆绑在一起熊熊燃烧的。我们的关系特别紧密,外人根本都无法理解,也进入不到我们家庭。我们家是完全孤立于外部世界的。导致每个人都无法真正独立飞走,潜意识里一直都在被太阳影响。离开太阳我们心里空虚难受。我们会下意识的去维护我们和她的关系,同时破坏自己和外界的关系。我们会觉得长大是对母亲的背叛。我早就说过人和人的关系是一个相互成全,没有单边的关系。像婆婆和我们,这里面根本不存在什么受害者。

我从小就没有黑白分明的是非观,我是生来就对灰色地带着迷的人。爷爷一直教我要对他人宽容,去努力理解那些自己不能理解的人,不要轻易的下评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容易。我在价值观上一直是站在爷爷这一边的,我们会找好机会告诉婆婆她有不小心伤害到他人的时刻。我们说你这样划分敌我不去看见真实的他人他人会受伤,会感到被排挤,她平静的时候是能听进去的,并不会暴怒,但是行为上好像并不会有什么变化。

婆婆相比于事实论述更喜欢做价值判断。在我了解到mbti以后我很好奇,为什么我和婆婆都是infp却感觉完全不一样?最近我才想通我们一个是npd一个是bpd。我们一个是三岁小孩一个是四岁小孩。妈妈就很可怜了,她又要管一个三岁小孩又要管一个四岁小孩,整个人都是被吞噬被压抑的状态,我猜这就是在共生关系里的那个co-dependent的现状。

我知道爷爷也是好心,爷爷也是很善良的人,可是有时候好心也会办坏事。我们这样纵容婆婆会不会也是害了她呢?就像她纵容她的小孩一样。所以我一直说动机和结果不能分离。幸好爷爷是聪明的,清醒的(相对来说吧),被他一中和所有的孩子们都还行,除了有各种心理问题。幸好婆婆知道自己不聪明,所以不怎么插手孩子的教育,虽然她会在孩子没有过好的时候(她认为的)对爷爷暴怒。她是一位控制欲很强的母亲。我有时候感觉爷爷是婆婆的工具人,爷爷好委屈,爷爷在家里是隐形的,爷爷没有地方表达,爷爷的感受不被尊重,爷爷只能生闷气。

这些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我不需要深挖,但在我曾经的视角里爱就应该是爷爷对婆婆这样的,我没有想过不平等的爱真的对彼此好吗?我从小就告诉自己要找爷爷这样的伴侣,可以无条件的包容自己各种臭毛病。直到最近几年我才开始思考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一个人围着另一个人转真的健康吗?为什么我们的关系不可以是你顾你自己,我顾我自己,然后有多余的心力的时候再互相照顾呢?

我们当然有很深厚的感情,我不会因为这些反思就否定掉爱本身,但我渐渐明白了我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爱什么样的关系。我想要自己可以为自己的伤痛负责的关系。想要保持界限的同时互相融合的关系。相爱融合的是视角,不是感受。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永远都应该尊重对方真实的感受。我一点都不想要工具人,我想要真正的看见他人体谅他人。情感对我很重要,但是我不会再把自己的所有价值都建立在某个人身上了。

婆婆离开我已经快八年了。这八年的前半段是我撕心裂肺的几年。我是个痛你所痛快乐你所快乐的人,这点我不想改变。这让我共情力很强,让我感觉到自己在真正的活着。婆婆最后的痛苦差点就把我撕裂了。我无法承受我感知到的那些痛苦,尽管我知道我也许只感知到了百分之一千分之一。我不敢去想象她身体上的折磨,心灵上的孤独,情感上的失落。我好想带她一起飞走,飞到我的理想王国,一个她再也不会受伤的地方。我憎恨自己没能在她身边保护她陪伴她,我觉得自己好自私。同时还有自我价值破碎的痛苦,我不知道没有婆婆的自己是谁。我小时候的梦想是给婆婆爷爷买大房子,我要做一个对他们有用的人,回报他们的爱,这下子我回报谁呢?我要为了谁而活呢?心理医生说bpd不可以和自己的fp谈恋爱是有道理的,因为fp是你要飞蛾扑火的那个人,未必是你平等的去爱的人。

Npd和bpd很多症状都相似,他们都说我和婆婆很像,尤其是这些年来我的脾气也越来越大。每次发火以后我都会后悔,我本不想伤害任何人。我希望他人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但我发现了这是不对自己负责的行为。我为了讨婆婆欢心会和她一起斥责她不认同的人,你们说这是假性共情也行,即内心深处不认同但因为情感我宁愿被撕裂。我也感觉到自己有用自己的自我吞噬他人的倾向,有那种空空的根本不会爱的感觉。这不是我所认同的自己,所以我一直想改变。我知道很多伤害都是自找的,这也是最后几年我一直和婆婆在讲的东西。

我之前写过很多很多如何与npd相处,核心在于界限的把握。其实很多时候人自己不去尊重他人界限才会导致自己的界限被反复侵犯,关系的形成需要至少两个人,这里面没有谁是彻底无辜的。这些理论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很难,尤其是在亲密关系里,这也是亲密关系会伤人的原因,因为一切都可以以爱之名。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爱就是要模糊界限,独立是冷漠,父母要为了孩子牺牲才是好父母。比起用多种视角审视同一个问题我们的教育倡导单一视角,单一的颜色,单一的模版,有明确高低对错的价值观才是好的,要爱憎分明,否则就是中庸就是犬儒就是虚无。我们还倡导习惯性的去压抑自己的感受,不要说真话,没人想听真话,造成的结果就是两个极端:暴力发泄自己的情绪+高情商的话术,回想一下小时候的作文课就知道了。

好的沟通方式是任何关系里面的关键。我让你听见我的需求,你也让我听见你的需求,我不会逼迫你满足我的需求,你也无法逼迫我满足你的需求。我们的界限中间不是一堵固定不变的高墙,而是不断变化着的蜿蜒流淌的小溪。你要强行越界那我就把你推到水里去,弄湿了鞋的你自然会回家换鞋,但这并不表示我就不爱你了。每段关系里独特的两个人自然都会发明出不断调整界限的方法,比起远离npd这种绝对的倡导我觉得我们更应该学会的是如何与他们更健康的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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