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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9月，塞外名城张家口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紧绷着脸，将匆匆赶到的三纵司令员杨成武迎进屋。 他们已经得到情报，国民党的两路大军蠢蠢欲动，即将进犯张家口。 两人在院子里落座，聂荣臻的双眼布满血丝，缓缓道：我军在大同、集宁苦战多日，部队十分疲劳。敌人对张家口是志在必得，我们应不应该守，能不能守？如果一味死守，损失必然惨重，得不偿失呀！ 杨成武情不自禁地点头道：我也赞成把队伍拉出去，利用地形消灭敌人有生力量。 他顿了顿，欲言又止道：不过，同志们反对的声音很大，中央也未必同意。 晋察冀内部有人不愿放弃张家口，原因很简单，舍不得瓶瓶罐罐。 张家口是抗战胜利后，我军夺取的唯一一座大城市（察哈尔省省会），也是真正的咽喉要害之地。它是西北、华北、东北三地之间的锁钥，位置十分重要（正是因为张家口的存在，大批陕北干部得以源源不断地奔赴东北，奠定解放战争胜利的基础）。 聂荣臻召开会议，侃侃而谈道：我们的目标是战胜敌人，不能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万一不利，张家口就是压在我们肩膀上的一口大包袱，该舍弃时就得舍弃。 大多数人觉得他言之有理，于是，聂荣臻和萧克、刘澜涛、罗瑞卿等人联名致电中央，表示要“只进行掩护战斗，不做坚守”。 主席收到电报，若有所思。保存有生力量胜于保卫城池土地，这正是他一贯的主张，但他并不认可不战而走、直接认怂的做法，毕竟，两路敌军满打满算只有七万余人，而晋察冀至少有十几万人，加上晋绥军区、冀热辽军区从旁协助，足以和敌周旋。 他回复聂荣臻，建议道：在敌人分路前进时，如果你们充分利用地形和群众条件，集中兵力吃掉它一部分，找准机会再吃掉一部分，就很有希望打破敌人的这次进攻。当然，如果敌人蜂拥而来，不利于我，也可以不打，但现在就决定不打，会伤害军心士气。 聂荣臻依计而行，在怀来、延庆布置八个旅的重兵，任命萧克、罗瑞卿、耿飚为前线指挥官，严阵以待。聂荣臻在动员时斩钉截铁地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要准备打恶仗、打大仗。 至于西线，聂荣臻只在柴沟堡摆了一个纵队，监视傅作义部的动向。 他判断傅作义不会大举东出，因为傅作义从不做蚀本买卖。大同、集宁战役中傅作义使出了全力，是因为老蒋慷他人之慨，将原本属于阎锡山防区的大同转赠傅作义。但这一次，东线国军是正宗的中央军，老蒋当然不会便宜傅作义。
东线国军都是装备精良的中央军，由第34集团军司令李文统一指挥，人称“李文兵团”。话说国民党军的四个师沿着铁路猛攻怀来，天上飞机轰炸，地上坦克碾压，无数炮弹雨点般落在我军阵地上，我军奋勇抵挡，连续激战七天，国军进展迟缓，这可把南京城里的蒋委员长急得够呛，他一面拍桌狂骂“娘希匹”，一面命头号心腹、总参谋长陈诚北上挽回局面。 陈诚不愧是“小委员长”，他在南口前线巡视了一圈，便想出了一条妙计：从沙河迂回到我军侧翼，出其不意。敌94军的两个师立即日夜兼程地出发，经过一个名叫马刨泉的村子，已是人困马乏，带队的军官见天色渐晚，下令安营歇息，只听得一声枪响，周围山顶上伏兵四出。 数日前，一纵司令员杨得志率部疾驰至沙河镇西面。天麻麻亮，他便带上几名警卫，借着朦胧的晨光侦察地形。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掠过连绵不绝的群山，寻觅理想的设伏地点，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喧闹声，只见无数早起的村民担着水桶，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杨得志热情招呼道：老乡，你们这是去哪儿呀？ 有人答道：马刨泉呀，这个季节是枯水期，大小河流都干涸了，方圆十几里只有那儿有水。 杨得志心中一动，喃喃自语道：马刨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他想了一会儿，猛然一拍脑门道；这趟没白来，我们可以在马刨泉做点文章。 原来，杨得志之前查阅资料，得知当地曾经有过两次大战，位置都在马刨泉，一次是直奉战争时的军阀混战，一次是冯玉祥的“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和日军血战，他百思不得其解，马刨泉有何特殊之处？现在明白了：水是生命之源，任何军队行军都必须经过这唯一的水源地，所以，国民党的“奇兵”百分百会途经马刨泉，在这里埋伏就对了！ 敌军一路行军，饥渴难耐，果然一头撞进包围圈，经过四小时的战斗，我军大获全胜，歼敌1600余人。
东线国军久战无功，西线的傅作义坐山观虎斗，蒋介石气不打一处来，嘟囔道：这个傅宜生，真是做得一手好生意。罢了，传我手令，将张家口划归傅作义管辖，让他从速出兵。 在大同、集宁战役中，傅作义也是在得到大同后，突然出手，让我军吞下一场苦涩的失败。吃一堑，长一智，这次自然不会让傅作义如愿，集宁战役的指挥者张宗逊率领三个旅越过平绥路，与陈正湘纵队会师，在阳高、天镇、怀安一带虚席以待，誓要阻挡傅作义东进之路。 但他们还是低估了傅作义。 傅作义的部下鲁英麟率领两个师，号称两个军，大张旗鼓地摆出一副东进张家口的架势——但这不过是虚张声势，傅作义真正的主力正在集宁秘密集结。 10月9日，蒋介石发出命令的第二天清晨，傅部前锋骑4师神奇地出现在张家口北边的张北县，城内守军只有两个团，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当面之敌是傅作义的大部队，误以为是流窜的小股敌军，竟将大部分人马拉到城外，准备“围歼”这伙不走运的国民党兵。 原来，北面是一望无际的茫茫草原，傅部两万余人反穿棉袄、马蹄裹布，奔袭数百里，为掩人耳目，傅作义命一个团白天坐火车出发，晚上再原路返还，如此循环往复，制造其部队尚在调动的假象。 还有一个原因，晋察冀军区二局未能破译傅部的电报。傅作义的保密工作可谓是滴水不漏，他不用蒋介石的密码，而是自己另搞一套。傅部没有专业的破译人员，自然破译不出我军的电报内容，但却用一个简单粗暴的办法判断出张北方向防备空虚：通过监测无线电的方向和声音大小。 话说骑4师掩杀到张北城下，城中毫无戒备，师长刘春方一阵错愕，然后是狂喜，果断下令进攻，守军仓促应战，一时间颇为被动，只得往城内撤退。 不幸中的万幸，张家口卫戍司令郑维山得知张北有“小股敌人”出没，留了个心眼，命警卫团团长李金时率五个连北上增援，双方激烈巷战，傅部主力也陆续抵达，敌人挥舞马刀，叫嚣着发起进攻，战士们年轻的躯体不断倒在血泊中。 下午五点，张北陷落。
张北与张家口之间有一道天险，名叫狼窝沟，是野狐岭最险要的关隘，历史上的野狐岭之战便发生在这一地区，也是我军守卫张家口的关键。此时，晋察冀军区的主力大部分布置在东线，城中只有一个正在休整的教导旅，火急火燎的郑维山一脚踹开教导旅旅长李湘的房门，嚷道：立即出发，抢占狼窝沟，这回张家口能不能守住，就指着你老兄了！ 李湘将指挥所设在第一道防线，以示决心。教导旅以抗日老兵居多，战斗力十分强悍，面对骑兵毫无惧色，甚至勇猛而娴熟地用刺刀驱赶突入阵地的敌人，他们连续打退敌军17次冲锋，终因寡不敌众，第一道、第二道防线陆续失守。 教导旅并未被打倒，他们利用公路两侧的有利地形打起了游击战，使得傅军每前进一步都会付出巨大的代价，他们在为张家口争取时间——这座城里的大多数人不知道敌人的汹汹铁骑离城只有几十里，机关、学校、物资还没来得及转移。 10月10日，黄昏时分，郑维山匆匆赶到晋察冀军区司令部，只见聂荣臻正在专心致志地起草电报，郑维山大声道：聂司令，所有人员和物资都已经撤走了，你也赶快走吧！ 话音未落，耳畔传来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敌人的飞机开始轰炸。聂荣臻回过头，镇定地说：市内的建筑和民生设施不要破坏，我们走了，群众还是要过日子的嘛。用不了多久，我们还会回来的! 晚上八九点钟，聂荣臻乘车离开张家口。他无限感慨地回望张家口的万家灯火，忽然，所有的灯光一起熄灭，就像突然闭上了眼睛。聂荣臻大吃一惊，因为他一再嘱咐要保存民用设施——其实是发电厂工人思想不通，擅自毁坏发电设施。 不过，张家口并未陷入黑暗，这一天是农历九月十六，一轮皎洁的圆月悄悄攀上树梢，如水的光芒流淌在大地上。 第二天，教导旅且战且退，在拖住傅部一天后，悄然撤离张家口。傅作义连续立下奇功，俨然成为国民党军中的新顶流，报纸上连篇累牍地吹捧他为“天之骄子”、“中兴之臣”，但他本人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部下不解询问，傅作义答道：我们只不过得了一座空城，人家的有生力量并未被我们消灭，人家不是战败，是有计划地转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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