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自习，学生考试，我改作文。
改到湘哥的小文，觉得进步真大，心里不禁有种——压抑不住的雀跃和舒畅，于是，从作文里抬起头，含笑盯着他，不觉失声喊了几下他的名字。他从作业里惊起，一脸慌乱，懵懂无辜地看着我，不知是福是祸。以前的他，总是默默。很多时候，我总是将他和另外两个同学混在一起，总觉得他们长得很像，胖胖的，憨憨的，没有突出的色彩照亮人的眼。其他同学，听见我莫名叫他，也抬头伸颈，好奇地等待着下文。我忽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笑笑：“没事，正好改到湘哥的作文，小伙子写得不错。”
同学们不禁莞尔。
像水面的波纹恢复平静，教室里又一如既往地安静下来。低头揣度，这举动是不是有点小任性小暧昧？忽然想起父亲，豁然明白，这分明是一种关爱。
从小到大，渐渐发现父亲有个习惯：莫名地，总会听见他喊，“霞——”“矿儿——”。好像自言自语。闻声，我总会奔过去问他什么事。这样的时候，多是他从外面劳碌归来，半躺在床上看书。见我过去，他恍然从书里回过神，迷茫地看着我，好像已经忘了曾经喊过我们。
一直以来，对他的这种行为，我大惑不解。以为，是他的梦呓。现在想来，父亲，是不是，也在某一刻，忽然记起了我们，忽然觉出丝丝暖意和牵挂，才有如此情不自禁地流露？
2
前日，同事学姐送了根熟透的、还带着冰箱体温的香蕉给我。一问才知，是她邻村的父亲托人捎来的。
“我父亲不吃水果，别人送他的水果，他都给我留着。”
我听着，内心里不禁漾起羡慕和嫉妒：有父亲真好，还能做父亲的孩子真好……
老爷子已经八十多岁了。往常，学姐每晚都会回去陪陪父亲。这个周，因为忙，她一直脱不开身。
眼看着家里的香蕉黄了，熟了，即使放在冰箱里也险些招架不住它节节溃烂的脚步，老爷子急了，慌了，颤颤地托人，巴巴地送来。
其实，哪个父亲不是这样的？只是我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不过，看着别人幸福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3
一直，都感觉父亲还在。自从父亲离开，我恍觉自己的身体里忽然多了一个父亲的角色。在对自己的身体，想像以前那样敷衍了事的时候，总会想起父亲。好像，他，就在我身边，对我说着，关于珍重的劝告。不觉间，我的态度郑重起来。好像我真的听到了他的话，好像他真能看得到我。于是，我所做的一切也忽然有了依托和意义。
4
前阵子，生了一场病，一日一日，整个人，恍恍惚惚，悠悠荡荡，像个魂魄。
那些日子，满屋子的苍蝇，到处乱撞。总是粘不完，熏不走。一日，遍地翻找粘蝇板，无果。不甘心，还是无果。然而，在我绝望着，几乎要死心放弃的时候，转过身，一个崭新的粘蝇板，就在我背后。
怎么都想不起来，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粘蚊板。
于是，宁愿相信，那是父亲的举动。
前些天，弟妹打来电话，说几日来，三岁的小侄女一直吵着“我好想我的爷爷，我要我的爷爷，我要我爷爷陪我玩儿～”“我爷爷病好了，能不能来看我？”……
弟妹哄她，“快睡吧，睡着了，就能梦见爷爷了。”
“我不要梦里的爷爷，我要我自己的亲爷爷。”
……
百般无解。
“是不是咱大真的回来了？”最后，弟妹揣测着问我。
“也许是吧。”
也许是孩子忽然想起了疼她的爷爷，也许真是父亲想他的孙子啦。常听老辈人说，小孩子的眼光最“亮”。总能看到大人看不见的，会不会是她真的感受到了她爷爷的气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