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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名士费秉勋——焦闻频

 北方烟雨 2023-08-07 发布于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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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秉勋在文化界的知名度相当高。

他以其学问厚实,著述博杂而被各界广为关注,粉丝众多。但由于他“治学”和“作人”都太具个性,其言行举止亦不循常规,于是圈子里便传出了不少关于他的传说和段子……

以前,我写过一篇《当今名士费秉勋》,去年他印制《费秉勋书法作品》时,用这篇短文作了序言。

我重读之后,想起一件往事。

好友邹宗绪先生去世后,他夫人常惠敏到家耒时曾说过:宗绪生前多次说,把他看得最透的是我,把他写得最透的也是我。

这话,让我又想到费秉勋。

秉勋是我大学的同学,文学圈的朋友,同年进入文史馆后,过从更密,不知何时又从“馆友”进展成了小方桌前的“麻友”……

数十年交往过来,他让我“感触颇多”,留下的故事也多,于是便有了“再说名士费秉勋”的想法。

自从有了这个想法,我半年没有安宁。因为他就像一座巨大的灵壁石。初看“南北通透”,细看,却“洞穴甚多”,真不知从何入手!

最近,突然顿悟,就从他年轻时自拟的那副对联说起。这副对联对仗工整,荤素杂陈,平仄考究,气势逼人。联曰:

治学好杂管墨道法

作人求淡去㞗你势位财名

这幅对联在他的书房里悬挂多年,被秉勋称作:“自画像”,我看也像是“座右铭”。总之,这是费秉勋给他的人生规划的蓝图,也是他对自己人生的宗旨和定位。

秉勋先生至今没出过他规划的圈儿。

不知是天性孤僻,还是幼年丧母的阴影,他从小不爱多话,面还有些冷。

七八岁时,父亲让他到邻家借东西,他去后直奔主题:我爸说,把你屋的啥啥我家用用。说时,脸定得很平。还东西时更简洁,一个字:“给!”既不说声谢谢,也没有一个称乎,调头就走。回数多了,乡邻给他送了个绰号:“硬咀”。

几十年过去了,虽然“面冷”有所升温,“表情”也略有改善,但“硬咀”依然如故,反正我没听见过他直呼对方的“头衔”,尤其是“官衔”,除了业务方面的评判,他也不会当面赞扬谁。

费秉勋最大的爱好是读书,读书是他的乐趣,也是种享受。但他读书怪癖,从小就好猎奇,专爱看古书、旧书、怪书,越是无人问津的书,他兴趣越浓。很小时候,他竟有兴致去读《寿世保元》、《本草备要》这类医学书,还有二十年代出版的《中学课本》、《教育短波》等杂志,以及《论说精华》、《麻衣相法》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对其中的奇事、怪事、俗事、雅事都深感兴趣。在他家的书柜里,旧书比新书多,多是些被岁月沧桑染黄了的一匣一匣的线装书,还有些虽破却未烂的薄册子……

嗜书成癖的费秉勋,又全身心的投入,加之在西大读研时可以自由出入图书馆,又让他在书库里啃噬多年。此时他腹中的存货已相当殷实,这或许就是日后支撑他胸中想当“杂家”的棍棍!

后来,他果然当了“杂家”。

从青年到中年,二十余年中他不停的捣腾他的库存,陆续抛出了一系列成果。我把他的主要著述大致梳理了一下,直观印象是:“品类驳杂”、“行距太宽”。

他的《黄庭坚诗意发微》、《贾平凹论》、《舞蹈与社会生活》、《古舞纵横》、《八卦占卜》、《奇门遁甲新述》等等,仅这些著作已跨越了文学、史学、易学三大领域,他还有《杂家独白》、《费氏书跋十种》等许多关于美学和书学的论著呢!贾平凹称他为“貫通老人”实不为过。

这些著作,在文化界都曾引起过很大反响,有些书,至今被人置于案头。我在前一篇文章中夸赞过他“种啥成啥”,“种瓜”都可以“得豆”。对我的赞誉他不爱听,但对“瓜”和“豆”的细节却很较真。有一天,他脸定得平平的问我:“闻频,你说我种瓜得豆不对么,瓜比豆大嘛!”我明白,他是想“种豆得瓜”。

但他这句质疑,却让我脑洞大开!

他的“治学好杂”,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我把这种率性而为的治学态度,称之为“见异思迁”、“居无定所”。但瓜和豆的质疑却让我看到了他思维的缜密。

思维缜密的人作事严谨,思想专注。

联想他学书法、学古琴、学电脑等,其学习的态度均如出一辙:从零作起,一丝不苟。

学习书法,从临贴始,一笔一划,遍临诸家,在临习中揣摸体味,悟出自己的书法。陈忠实称其为“陕西文人书法第一”绝非过誉。

学琴亦然,琴有弦无柱,全凭手感,且指法要求非常严,一切必须按琴谱操练,该大指不能中指,该“勾”的不能“抹”,这个过程想必很难,秉勋有这耐性,只要他爱,就能钻进去。果然半个月就上了道,很快便可演奏名曲了。他弹古琴,我只听过一次,古琴本身就是文人雅士自我弹奏,自我欣赏,借以修身正行的,无须外人说道。

从他学书、学琴的路数,便可知他年轻时治学的严谨。严谨的治学态度和专注的吃苦精神,我以为是他学业有成的一个重要因素。

人对某些事物太专注,其它方面就难免会出纰漏。

大数学家陈景润为钻研他的“1+1”,走路能撞上电线杆。费教授也有这类经历:在省群艺馆工作时,周六大扫除,他蹬三轮去送垃圾,下个周六时,满院子找不见三轮车,原来是他就没蹬回来;新婚不久,老婆叫他去买面,他积极表现,骑上自行车就走,当他把一整袋面粉扛到家时,老婆问:“自行车呢?”……

类似这种“心不在焉”、“神不守舍”的事常有。年前,朋友请他到蒲城聚会,他买了到蒲城的火车票,竟然坐到了富县,赶紧下车再往回返。

如果有谁在他那受到冷迂,大概是正赶上他“心不在焉”。

有人说他是“怪人”,他也自知有许多怪癖性,“不善和人交流”,“不随大流”、“不和群”,喜欢特立独行……问题是他压根就不想改!

我和秉勋相处久了,似乎发现了一些他心灵的轨迹。

他的天性好奇,出于好奇,他从小就搜寻、阅读那些古书、怪书、奇书、杂书,这些书,除了知识的积累,便是心灵的熏陶。

日久天长,他终于被那些古书旧书熏成了半个古人。他向往古人的生活,向往文人雅士的清高、孤傲和洒脱。

他喜欢陶渊明、李白、苏东坡,羡慕王维、孟浩然,渴望人家“採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恬淡;“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的闲散,特别追慕的是魏晋时“竹林七贤”恣情所欲,率性而为的风骨和淡远闲适的精神风范……

元旦前,我们应邀去河南,从云台山下来时天色已晚,他还是提出想到“竹林七贤”的故居看看,历史的烟云早已荡然,但这一刻他的心,仿佛正在与阮籍、嵇康、刘伶、向秀等名士贤达促膝相谈……

人海茫茫,各有活法。

费秉勋选择的是清纯、简单。他的衣食住行都很随便,作为教授、作家、文化名人,本身就在名利场中,他把名利看得很淡。看得淡并不是不喜欢,他毕竟还食人间烟火,还不是神仙。问题是,他对那些为了名和利,而现出的丑态和形形色色的表演,感到滑稽……

他不愿让心活得太累,更不愿让心受到委屈,这也是他和历代名士灵犀相通的结合点。而历代名士都是为心活着的人!

为心活着的人,活得潇洒、坦荡、无私、无畏,因为他们与人无争,与世无争,只知道低头拉自己的车,干自己心里想干的事,从不去左顾右盼,更不会动别人的蛋糕。

费秉勋就是个为心活着的人。

他“治学好杂”也罢,“作人求淡”也罢,都是他心灵的欲求,所以他的为人行事,也多从兴趣出发。

平日里,他少言寡语,面目板滞,常作痴呆状,其实他心似明镜,对当今的世态人心,政情国是都具有非凡的洞察力。对周边人的认知和评估,也都精准深透:才有几斗?人有多高?他心里清清楚楚!

他自己作人,不遮不掩,“南北通透”,对那些华而不实,夸夸其谈,以及被我称作“泡沫名人”的仰人鼻息,见风使舵的行径,更是嗤之以鼻。因为泡沫一旦破灭,结果将是一片狼藉!

他一生致力读书,与时俱进,就是在不断的充实实力,以“实力”为立足之本,才能固守人格的独立,维护“心灵”的尊严……

费秉勋自尊心很强,这是他内心强大的表现,他不会“为五斗米折腰”,更不会“摧眉折腰事权贵”,他崇尚历代名士风范,心仪的就是这种自尊、自信和人的尊严。

费秉勋的“实力”,除了他跨行越界的大量著作之外,他对艺术的鉴赏能力和审美水平也令人折服。

不论是书法、绘画、诗歌、小说,以及人们的穿着打扮,他都能评说到位,讲得有板有眼。我遇到看不懂的字画就问他,他能一眼就看出其优劣和得失,并判断出作者的才情及潜质……

但超出他“学识”之外,上当受骗的事也屡有发生。去年夏天,他约我去西仓逛“档子”,花大价买了一对雅玩核桃,回来凉干后,原来是塑料的。至于他在云南、贵州买回的那些“名石”、“古玉”,尽管他视若珍宝,依我看真假难辨……

对于上当受骗,他只是付之一笑,曰:“只要自已喜欢就行!”

费秉勋的一生就是这样过来的,为了“自己喜欢”,他乱读杂书;他编写专著;他苦练书法;他学弹古琴;他独自品茶;他随友散步 ……

总之,他很享受自己的散淡,不为名所累,不为利所苦,不看任何人的眉高眼低,内心像高天一样澄沏,心绪像秋水一样平静。我欣赏这种活法,活得平平淡淡,活得堂堂正正,活得坦坦荡荡,活得恣情随性……这才是高境界的人生!

这种境界,不是他刻意追求的,他的天性原本就离“佛”、“道”很近,他年轻时修习“道法”,老年后又皈依“佛门”,这既可谓之“天意”,也可以说“水到渠成”,在这片广袤的佛门净土,他一定活得更加自在,也一定活得更加从容!

丙申年二月十九日於西安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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