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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谏官周怡6•受业东廓门下

 北麓湖人图书馆 2023-08-10 发布于安徽

赤子之心是即'良知’

东廓先生谓此'良知’,即人之初也,非外启之,自其初焉。

话说谏官周怡  6

受业东廓门下

周怡在嘉靖七年戊子(1528)二十四岁时,喜得贵子,他给这个贵子取名叫周可贵。

这一年里,他又喜遇了一位人生导师,一位影响了他人生思想上有重大改变的导师,这人叫邹守益。他是在嘉靖六年(1527)由广德州判官升为南京礼部郎中,来到南畿的。

《明史·邹守益传》载,“邹守益,字谦之,安福人。……守益举正德六年会试第一,出王守仁门。以廷对第三人授翰林院编修。逾年告归,谒守仁,讲学于赣州。宸濠反,与守仁军事。世宗即位,始赴官。嘉靖三年二月,帝欲去兴献帝本生之称。守益疏谏,忤旨,被责。逾月,复上疏,……帝大怒,下诏狱拷掠,谪广德州判官。废淫祠,建复初书院,与学者讲授其间。稍迁南京礼部郎中,州人立生祠以祀。闻守仁卒,为位哭,服心丧。日与吕柟、湛若水、钱德洪、王畿、薛侃辈论学。考满入都,即引疾归。久之,以荐起南京吏部郎中,召为司经局洗马。……明年,迁太常少卿兼侍读学士,出掌南京翰林院。……寻改南京祭酒。……里居,日事讲学,四方从游者,踵至。学者称东廓先生。居家二十余年,卒。隆庆初,赠南京礼部右侍郎,谥文庄。”他强调“慎独”(独居谨慎,不存邪念),“戒惧”(小心、警惕)为“致良知”的主要修养方法。

对于迁谪广德,《明儒学案》收录有他与王阳明的对话:“又自广德至越,文成(王阳明)叹其不以迁谪为意,先生曰:'一官应迹优人,随遇为故事耳。’文成默然,良久曰:'《书》称'允恭克让’,谦之(邹守益)信恭让矣。自省允克如何?’先生欿然,始悟平日之恭让,不免於玩世也。”(《明儒学案·江右王门学案·文庄邹东廓先生守益》)。从周怡《规言祝吴高溪兄五十叙》中看,邹守益一到广德,就倡约讲学了。“吾师东廓先生请圣学于广德,毅然倡约,同志往从之,归而于门人讲学于鳌峰下,志于圣学也。”

《安徽通志·教育考稿·卷三·书院》:“明嘉靖甲申(1524)阳明弟子邹东廓谪广德州判,撤淫祠,建复初书院,延同门王心斋暨诸贤讲学。”他的夫人王宜人也随他一道前往,料理师生们的衣食住行,是个贤内助。周怡写到,“师谪广德,量迁南,主客郎中,随处皆讲学不厌,四方求学者日益众,枣脯薪米,不时存问,远且贫者,旅如归,岁久勿懈,怡之所亲见也。学者莫不感服,乡大夫咸以为内范焉。”(《东廓邹先生配王宜人墓表》)

邹守益的来到,由此开启了王阳明学说从广德到南畿盛行的先河。周怡在《广德复初书院记》中也说得很清楚:“圣学自濂洛复,兴延至我阳明先生,发明'良知’之说,四方沨沨皆知。兴起南畿,我圣祖首善地,而此学之讲,则自广德始。广德之讲学,则自我师东廓邹先生谪判始。先生,阳明先生高弟也,兴学育才,毁邪祟正,肇建复初书院,以造士示,人皆知有初之当复也。一时雷声风动,人士彬彬向盛焉。”

王学在南畿传播期间,而此时的周怡,正在章介蓭宗师的公署,伴二公子读书已有一年多了。我们从他《与刘道夫》同学的书信中,能看到当时心境。

在嘉靖七年戊子(1528)年的春天,他是一个人单独去赴会的,可能去广德路途远,与同去听讲学的刘道夫在旅店幸会,由于是匆匆忙忙的,也没有充足宽裕的时间来请教,只是以世俗的交情叙述了一些事情。想想这几年他把时间白白地耽误了过去,到现在才写信给他交心,真是令人汗颜,以至背心和额头都出汗。但一睹碰到东廓先生讲学时的那种丰采,如痴如醉,真像是在春风和气中,鼓舞吹来了一番化解见识浅薄的强大气质,身处其中,周怡有极多的知恩和感德。“今春逆旅幸会,未得从容请教,但以世俗之交叙了事。蹉跎过日,孤负其会,迄今书及,犹令人汗背泚颡。然一炙丰采,真若在春风和气中鼓舞一番来变化鄙陋气质,处极多知感知感。”(《与刘道夫》)刘道夫,福建福州府闽县时昇里(现仓山区)人,进士出身。明嘉靖年间官授河南开封府太守,后继任云南广西府太守(正三品)。政绩卓著,任内平云南民族纠纷 剿滇北匪患,一生清廉奉公。

周怡应该是在嘉靖七年戊子(1529)九月期间听东廓先生讲学的。在此前离家一年多的时间里,他虽然刻苦学习,发奋读书,总是没有个头绪,感觉若是在荆棘中奔驰,迷失了方向,听了东廓先生的讲课后,突然间就开了窍,幡然醒悟,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了,忽然明白自己努力的方向了,他当机立断,改变了自己的故习,辞别了察院,拜邹守益为师,以从新教。“某不才,离家一年余,竟日奔驰荆棘中。九月间赖天之灵,忽牖其愚。一闻东廓先生教,豁然若有见其不容已者,幡然遂改其故习,离察院即往拜,以从新教。”(《与刘道夫》)

从信中,可以看出周怡与刘道夫这位同学很投缘,他交心说,我是匹能力低下的劣马,虽然能力不足,但已坚定了执意想从行的心,现在有一天安身我都感到非常不安心,恨不得一刻也不离东廓先生左右来求学,他谈到了感想和理想,说他有蔡戚等诸学友相与,以衷心信奉,一同前往拜东廓先生为师。“驽骀之力,虽不能进,但已办了个欲行的心,真有不肯一日安于所不安者,恨不得一侍左右以夹持之耳。执事日新之功,当与天行同健,乐得英才而教育之。正当夙夜不懈,申明此学,使大明中天,岂独泰兴之,幸实亦吾道之光实,亦执事之事也,况又有蔡戚诸友相与服膺之耶。”(《与刘道夫》)

周怡是个有志向的青年,在他最好的学习光景要不断进取,才能不枉此生。当时南都学风只为口耳之欢,华而不实,实为浮燥,对于新教,有他的见解,他从善若流,这也是他执意离开院署决心拜师的缘由。“正思今日之蔽,非是人不知此学,只为讲得一个口耳,遂不见长进,亦是知之未真切耳,知之不真切,亦只是不体认耳。诚能慎独不息,当作一件事做,则工夫果何有穷尽?特以人情多于世俗中较高下,遂见得自是自高,遂于拣事做工夫,遂成自画,却与暴弃者有何差等?伏冀执事以宁学圣人而未至,为念不作三代以下人物,斯亦不妄生一遭,而吾辈仰止未有艾也,狂愚一得惟不鄙幸甚。”(《与刘道夫》)

求学期间迷惑的周怡,像一只迷途的羔羊,东廓先生的到来,也迎来了他人生学习道路上的灯塔和指路明灯。周怡用“罔极”,无穷尽,无边际,无所不用其极这个词来比喻东廓先生对他的再造之恩。“如南都不惑时,夫子于怡有罔极之恩,顾以疚赢不能抠趋门墙,遭与顾违,缘以德薄戴,日怀爱望云。”(《寿东廓师六十叙》)

不仅如此,周怡从院署搬到东廓先生的讲学处,生活起居,也受到师母极大的关照,待他如子。“怡昔受业于南都,宜人视予犹子也,于予有母道焉。”(《东廓邹先生配王宜人墓表》)

邹守益的儿子叫邹善,字某,号颍泉。嘉靖三十五年丙辰进士。历刑部员外郎,擢山东提学佥事,时与诸生讲学。万历初,累官广东右布政使,以病归。久之,授太常寺卿致仕。周怡受业东廓先生后,他俩同学同处,情如手足。从《与邹颖泉进士》“故与吾兄贺也”和《邹颖泉比部》“兄进士一考”中称其为兄来看,他比周怡要长一些。他俩时常有书信和尺牍来往,从中可见东廓先生及其一家对于他的感情和影响之深重。“早蒙父师开发冥顽,蔽重徒,负陶铸。今衰老无济,徒曰省愆,不能免也。”(《答邹颖泉》)

周怡是在嘉靖八年乙丑(1529)拜在东廓先生门下的。当时比他长十二岁的吕怀也在南都,他师从湛若水,为湛氏的四大入门弟子。湛若水创立的“甘泉学派”为当时自成理学的一大门派,与王阳明的“阳明学”被时人并称为“王湛之学”。吕怀时常与周怡进行学术交流,探讨心得。“时江巾石吕公,亦在南都,得相聚朝夕砥砺。”(《周恭节公年谱》)“吾之见先生也,今三十年余矣,每见輙异,乙丑始见于南都也,则见其恂恂,默默如执玉捧盈,如将失之,其致力之勇,真有欲罢不能而必竭其才也。”(《寿巾石吕先生七十叙》)

吕怀(1492-1573),字汝愚,号巾石,永丰(今上饶广丰)人,嘉靖十一年(公元1532年)中进士,官至南京太仆少卿。嘉靖四十一年(1562)吕怀七十岁,离他们在南都相会时,有三十三年了。他们在阳明学说交流上,应是相伴一生的,时常通信,勤学不辍,求圣贤之道。“不肖妄意圣学,尝从诸贤之教,作大公顺应工夫,日用应酬,胸中颇觉定静。久久从容校勘,虽有一二偶合去处,然以揆之圣贤之道,以为便只如此,则尽未也。因而不能自信,反求其故。又三十余年,始悟心同形异,知愚贤不肖之所自生。以气质有蔽之心,只持无念,便作大公顺应,此其所以终身由之,而不可以底于道也。”(吕怀《答周都峰》)都峰是周怡的号。

在南都东廓先生讲学处安顿下来后,喜悦之极,他首先要告知的是远在黄山脚下他的父亲,他在《寄父西畴公》言道:

儿昔在苏,虽衣食不虑,而无一日安坐心。今年罄空一身,萧然一室,而处之泰然,无一日不乐,皆东廓尊师之春风所养然也,又介蓭先生之留馆所致然也。

男有感于二先生者深矣,岂复以功名为虑,幸今遗体可以负劳,意只以不得在膝下日,尽承欢之心为歉,伏惟严慈,以儿子得所乐为喜,不以见父离家为忧,则客窓之,坐愈安矣。

东廓尊师诲人不倦,一团和气,无不乐,男既失于前,未得早从,今方喜得所依,是以急欲听教,而归期尚缓也,得书知家下无恙,益助客窓之,乐与仍期,顺时保重,纳福为庆。”

邹东廓与周怡家族也有很深厚的交往,他伯父竹居公的儿子周㤭,县邑庠生,遵照当时政策捐献谷物而任官职,他的字“戒之”,是邹东廓给他起的。“从弟㤭,字戒之,名命于父竹居翁,字命于师大司成东廓邹先生也,父师之教至矣。㤭以邑庠生,遵时例输粟,授唐藩宝正,既谒王蒞,任请假归,展现陇滨,行间字义于予,欲恒知戒也。”他还谈到东廓取字之意,“父师命名取字之义,夙夜匪懈,慎恭与俭,以无负我圣皇焉。”(《戒之弟字说》)

有这样的师承关系,周怡通过不断地研学,后来成为王守仁心学南中王门的骨干学者。从嘉靖七年至九年,“在南都,自受业东廓,凡动容语默,莫不遵信,端严方正,不肯少懈,而卓立之志,必以圣贤为期,故讲学修德,功务实践,深得师门'心理合一’,'知行并进’之旨。”(《周恭节公年谱》)

周怡可以说是东廓先生的爱徒,时不时,他们就交流心得,“往年与周顺之切磋。梦与同志讲学,一厨子在旁切肉,用刀甚快。一猫升其几,以刀逐之,旋复切肉如故。因指语同座曰:'使厨子只用心逐猫,猫则去矣,如何得肉待客?’醒以语顺之,忻然有省。”(《明儒学案▪东廓语录》)

对于周怡的提问,东廓先生总是诲人不倦,针对原由,有的放矢,一一为其解惑答之。“良知精明处,自有天然一定之则,可行则行,可止则止,真是鸢飞鱼跃,天机活泼,初无妨碍,初无拣择。所患者好名好利之私,一障其精明,则糠秕眯目,天地为之易位矣。”(《东廓先生文集▪答周顺之》)“吾辈病痛,尚是对景时放过,故辨究虽精,终受用不得。须如象山所云,'关津路口,一人不许放过’,方是须臾不离之学。”(《东廓先生文集▪与周顺之》)

广德复初书院的建立,就是源于东廓先生的“复初”思想,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不忘初心”,也是王阳明“致良知”的精神所在。周怡对于“良知”的认识,有明确的解读。“赤子之心”是即是“良知”,亦为“复初”。

“吾师复初之教,不可不一言也。得天地之心,以有生,孰不具此初也?是即赤子之心是即'良知’(复初)。其见天地之心乎?大人者,亦不失此赤子之初心焉耳。人少,则慕父母,长则敬兄,不由学虑,是谓'良知’,人皆易知。是故,阳明先生指出,以晓学者。东廓先生谓此'良知’,即人之初也,非外启之,自其初焉。”(《广德复初书院记》)

 流传下来的圣学思想,很多看似平淡无奇,或一言,或一行,或一事,但若咀嚼细品,其中滋味,至今还能给我们以启迪,以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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