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秦可卿葬礼规格之谜

01

其一是棺木逾制。贾珍从薛蟠处购买的樯木棺材，是义忠老亲王为自己准备的。为此贾政劝过贾珍，却未被接受。

贾政因劝道：“此物恐非常人可享者，【甲戌侧批：政老有深意存焉。】殓以上等杉木也就是了。”

结合薛蟠“没人出价敢买”和贾政“非常人可用者”的说法，这种木材做的棺材，至少应该是王爷一级的人才能用。秦可卿是贾蓉妻子，仅是五品宜人的身份，如果用王爷级别的棺材显然逾制。

我们再细看贾政劝贾珍的那句话，他其实说了两件事。前半句说了一件，指出樯木棺材的应用范围，但只是单说这件事；后半句，单指秦可卿葬礼。

甲戌眉批特别强调贾政的前半句话“有深意在”，岂是贾政有深意，是作者自己有深意罢了。结合脂批看，贾政这句话的重点在前不在后，“殓以上等杉木”只不过是作者的又一颗烟雾弹。

因此，貌似有因果关系的前后半句话，实际上各自说了一件事，两者不存在因果关系。

因此，如果让我断句，我会用句号而不是逗号。抄本中原本就没有标点符号的。

更令人可思的是，除了贾政说了这句模棱两可的话，所有参加葬礼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此提出异议，只能证明秦可卿用这口棺材符合身份、不存在问题。

02

其二是秦可卿的“恭人”称呼与身份不符。从明清两代爵位制度看，恭人是对四品官员的妻子的封号或称呼，按照贾蓉五品龙禁尉的官职，秦可卿应称为“宜人”。

事实上，小说中也确实没有对秦可卿宜人封号的官方认定描写。因此，无认是恭人还是宜人，从小说本身看，理解为对秦可卿的称呼更合适。

第二天贾蓉领凭回来后，秦可卿葬礼仪制立即进行变更。

灵前供用执事等物，俱按五品职例。灵牌疏上皆写“天朝诰授贾门秦氏恭人之灵位”……更有两面朱红销金大字牌对竖在门外，上面大书：“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对面高起着宣坛，僧道对坛榜文，榜上大书：“世袭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御前侍卫龙禁尉贾门秦氏恭人之丧。【庚辰眉批：贾珍是乱费，可卿却实如此。】

不易被人关注的灵前执事物件均按五品职例供用，而容易被人关注和看到的两件物事，灵牌疏上写“恭人”二字，宣坛榜书赫然也是“恭人”。

这种职、称不对的情况，庚辰眉批又信誓旦旦地强调“贾珍是乱费，可卿却实如此”，似乎生怕读者真的按书面理解一样。这个批语显然在暗示，贾珍的一系列做法，貌似无礼，但秦可卿完全有资格享受，即可以使用王爷以上的规格的棺材。

03

其三是与缮国公诰命葬礼的对比。

关于缮国公诰命葬礼，作者夹杂在秦可卿葬礼的其他描写中，仅有两处，且一笔而过，不小心特别容易被忽视。

在秦可卿葬礼中夹写一个国公诰命的葬礼，这种手法除了进一步引起读者对葬礼的关注和对两个葬礼进行比较，恐怕也没法给予其他的解释。

正值缮国公诰命亡故，王邢二夫人又去打祭送殡；西安郡王妃华诞，送寿礼；镇国公诰命生了长男，预备贺礼。

这三件事分别是死亡、成长、诞生，也就是一个人生命各阶段的三个重要节点。作者在这么一个小小的情节上，都采用成体系的写法，这让人不由得想起葛优出演的《大腕》中广告植入手法。

三件事中，只有为缮国公诰命“打祭送殡”明确王夫人、邢夫人二人去。王妃级别更高、重要性更强，但未提及具体人员。这样的写法，显然在提醒读者要注意对两个葬礼参加人员作对比。

缮国公诰命亡故，贾府打祭送殡的人是女性人员，贾赦、贾政、贾珍等人是否去均未提及。

如果说贾府男人是否去缮国公府送殡不在凤姐考虑范围之内，所以作者不写；那么对凤姐而言，为王妃贺寿的重要性不应低于缮国公府葬礼，也应该强调才突出凤姐的忙碌。事实却不是这样。

秦可卿的葬礼，作者反其道而行之，对来参加葬礼的男性作了浓墨重笔的描写，反而对女性人员几乎没有描写。

从参加其葬礼的人员来看，二王、六公、六侯的规模，看起来比缮国公诰命的葬礼，级别还要高、还要隆重，还要受重视。

04

从前十四回看，冷子兴演说是从贾府外面看贾府，收养林黛玉是入贾府看贾府，葫芦案是在贾府外看贾府外，而秦可卿葬礼则是从贾府内看贾府外。

本回也是对贾府进行全方位描写链条中的重要一环。刘姥姥进贾府是红楼梦故事真正开始，而秦可卿葬礼是自刘姥姥进贾府之后，第一个高潮。

这个高潮的主要作用，主要有三个。

第一个是进一步展示贾府社会关系。这个事件将贾府的社会关系几乎都亮出来了，实际上是贾府力量的一次完整展示。此后，再没有如此大规模展示贾府社会关系的情节。

第二个是首次完整表明作者写作意图。无论楔子也罢、判词也罢，对作者写作意图的提示都是只鳞片爪，在秦可卿葬礼一回中，作者显然比较完整和系统地隐藏了自己的写作意图。通过对贾珍、秦可卿、送殡各色人等的描写，设置许许多多的看点，让读者自行分析判断理解。

第三，秦可卿葬礼也是王熙凤的正传。王熙凤这个人物角色，是红楼梦中着重塑造的重要人物，刘姥姥进贾府已经为其作过传，相比本回，那一段只是个小传，本回才是正传。

在前两个作用中，秦可卿葬礼的规格，仍然是中枢，具有牵一发动全身的作用。

确定了她的身份，贾珍的那些诡异行为就有了合理解释；葬礼上种种匪夷所思的铺排也就有了着落。

如果抛开秦可卿背后的内容，单纯从角色本身想理解透本回内容，结果恐怕是水中月、镜中花。

05

对于逾制的以上三点，前人已经有过很多的分析，并各自提出了自己的判断。

以缮国公诰命送殡和秦可卿葬礼对比，显然作者是想突出秦可卿葬礼的规格之高。

缮国公诰命去世送殡，贾府只派王邢二夫人参加；而秦可卿出殡，北静郡王水溶亲自路祭。两相对比，秦可卿的地位应该高到什么程度？

这就是作者给我们留下的疑问。

结合贾珍表面上一系列让人不齿、啼笑皆非的表现，我认为秦可卿显然影射了某个帝王，或者帝王级的群体、事件。（参见本号《为什么秦可卿死亡导致长房内绝灭无人？》）

至于影射了谁，或影射了哪几个人，已经不是本人能力所在。

【也正是因为前一段时间过于将精力用在探究红楼梦背后人物，致使梳理笔记的速度骤减，忘记了读红楼梦的初心，也影响了整理笔记的整体安排。

在梳理红楼梦笔记过程中时常陷入一个悖论：有些细节，如果不探求背后的人物、事件，小说所设置的谜题或矛盾就无法真正解开；如果探究背后的人物和事件，又需要一定功力和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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