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吴越国佛塔？

雷峰塔，因一部《白蛇传》成为许多80后、90后的童年回忆，是大多数人到杭州必打卡的景点。

真实的雷峰塔建于五代，由吴越国王室主持修建，从没镇压过神通广大的白娘娘，却曾藏有如今浙江博物馆的镇馆之宝——阿育王塔。

雷峰塔地宫、天宫各出土一座阿育王塔，分别内藏佛螺髻发舍利、金瓶，学者推测为不同供养人所置。图源/乐观人文

根据《法苑珠林》卷三十七引《阿育王传》所载，印度的阿育王将佛舍利分置八万四千份，由各地造八万四千塔供奉，称为阿育王塔，阿育王舍利信仰自此兴盛。据说，会稽（宁波）阿育王寺的释迦真身舍利塔便是其中之一。

宁波阿育王寺的释迦真身舍利塔 图源/阿育王寺

造型是不是十分相似？雷峰塔出土的阿育王塔，简直就是宁波阿育王寺舍利塔的微缩模型！

相传，最后一位吴越王钱弘俶为致敬阿育王，造了八万四千座阿育王塔——不过只有放置舍利的金银瑠璃颇梨箧大小，也就是雷峰塔所藏的那种。

吴越建国70余年，崇佛之盛，在整个五代无出其右。历代吴越王在国境内兴建了众多佛塔，成为如今我们学习中国古建筑的重要文物资料。

雷峰塔，吴越国王室建造。图源/乐观人文

吴越佛塔，特立独行的样式

前不久热映的国产电影《长安三万里》中，出现了两座重要的建筑——西安的大雁塔与武汉的黄鹤楼。

前者是砖结构，后者是木结构。某种意义上，吴越国的佛塔便是这两者融合的产物。

上图画面最右侧为大雁塔，下图为黄鹤楼。图源/《长安三万里》剧照

916年，开国国王钱镠从明州（宁波）阿育王寺中将舍利迎来杭州，造❶城南宝塔供奉，这是一座高约100米的八角九层木塔，另有一座形制相近的❷城北宝塔。这两座是吴越国为数不多的木塔。

吴越国早期亦有唐式单筒四方形砖塔，多位于钱镠的故乡衣锦军（杭州市临安区）。

杭州临安功臣塔，单筒方形砖塔。图源/参考文献①

吴越国佛塔中，多数是另辟蹊径的砖身木檐塔，其结构不同于传统的木塔、砖塔，这也意味着佛塔营造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

其原因之一是够格的巨木不多了，毕竟砍树比种树快，只好改用替代材料——砖。《杭州开元寺新塔记》记载，城北宝塔的前身——开元寺木塔所用的木材来自四川。五代十国各自割据，长江水路断绝，钱氏只能穷则思变。

另一方面，城南北双塔建造之时，吴越国已经独立思考出了一种全新的技术——双套筒结构。《吴越备史》载“中外旋绕皆通，其制度形势，皆出王之心匠焉”，将专利归属于钱镠。雷峰塔就是典型的双套筒结构。

根据雷峰塔遗址绘制的塔基平面图 图源/参考文献①

吴越人觉得塔最好能到十三层，估计与佛教十三宗有关，吴越国也划分为十三州，这数字吉利。

但是原先的造塔法，如大雁塔，从横截面看，就是砖砌成方形的套筒，无法支撑十三层之高的塔层，咋办呢？

吴越国的破解法简单粗暴——没有什么是套筒不能解决的，一圈不够，咱来两圈。太棒了！吴越国创造的双套筒结构解决了吴越人特殊的信仰偏好！

配合基本结构改变的，还有塔的外形与刹柱。外形方面，吴越国晚期佛塔以八角为主，这样的形状既节约材料又抗震扛风。

杭州保俶塔，吴越国八角形塔。图源/zoe

而刹柱，用于支撑塔刹（塔顶）。通俗地讲，塔刹像伞盖，刹柱像伞柄。原先的木塔多为空心结构，刹柱位于中央，从塔底直至塔顶，故也叫塔心柱。塔心柱对木材要求极高，而且发生火灾时，塔很容易全部烧毁。

吴越特色的砖身木檐塔，主体为砖结构，只有顶两层有木构刹柱。好处显而易见，对木材要求较低，结构却更坚固；对火灾的防护也优于单筒砖塔身。

千万不要以为怕火只是木塔的缺点，单筒砖塔同样惧火——其塔壁均为承重墙，十分厚实，却也挤压内部空间；一旦起火，火势会在狭窄的空间内，沿着易燃的木制楼板、楼梯迅速蔓延。而双套筒的砖结构，就等于多了一层简单的隔火带。

左：日本奈良法隆寺五重塔，塔心柱结构；右：苏州瑞光塔，采用吴越国技术，双套筒+顶部刹柱结构。图源/参考文献①

以雷峰塔为例，历史上被烧了不止一次，结合清末民初的旧照看，其木构早已损坏，但砖塔身直至倒塌前还基本完整。与之类似的还有江苏苏州的虎丘塔，可见砖身是多么坚固。

雷峰塔旧照，原为七层，据推测顶两层由刹柱支撑，或是失火后损毁。图源/乐观人文

砖身木檐塔另一个优势是“颜值高”，从外面观赏塔，从塔里观赏外面，都是风景。塔上的木构回转层叠，本身是一种几何的美。砖身木檐塔创造性地将砖塔与木楼阁相结合，修出干栏式平台，使得登塔观景成为可能。而在此之前，大雁塔这样的砖塔只能作藏经阁，不能当观景台。

千变万化的双套筒结构

双套筒八角砖身木檐塔并非吴越国中后期佛塔的唯一形式，衍生出了六角塔、仿木构砖檐塔等样式。

浙江台州的瑞隆感应塔，就是一座仿木构砖檐塔，由云游至当地的德韶大师于963年主持建造。该塔为八角，砖身砖檐，特色在于以砖模拟木构塔檐，但腰檐仍为木构，用于遮风挡雨。

塔顶天宫中还藏有诸多宝物。清同治八年，当地县令孙憙主持修塔，“获铁舍利函一，中贮磁盒，底盖相若，纳银瓶其中……瓷瓶以外有小铜二，又铜佛一，佛经数十番”，完工时又将宝物放回塔中。

瑞隆感应塔，为九峰八景、黄岩十二景之“平林塔影”。图源/乐观人文

灵石寺塔，则是吴越国后期衍生出的六角形塔。其同位于台州，同由德韶大师于965年主持建造，本为双塔，东塔毁于清初，仅存西塔。

七级六面的形制影响后世，宋代较为流行。

灵石寺塔西塔，残高21.1米，层高3米，边长2.24米。图源/参考文献②

值得一提的是，此塔所藏珍宝甚多，仅次于陕西扶风法门寺地宫；层层有宫，多达16个。

共出土文物4000多件。包括佛、菩萨和供养人塑像共计148尊，有彩绘泥塑、陶瓷琉璃、石木铜铁及砖刻等9类材质。阿弥陀佛等塑像的造型及岩彩与敦煌莫高窟造像相仿，为江南泥塑之精品。

供养品分20多大类50余种。珍品有金盒，青瓷熏炉，《佛说十王生七经》5卷，各代钱币3000余枚，彩绘千佛砖126方，浅刻佛像、戏曲、花卉图案及文字砖120块。其中5面铜镜上刻释迦摩尼和四大天王像，为国内首次发现。

阿弥陀佛坐像

越窑青瓷熏炉

此外，吴越国的工匠们还作了各种尝试，乃至开发出材质完全不同的铁塔、石塔。而正如前文所述，吴越国佛塔影响深远，有着承前启后的重要意义。

浙江义乌双林寺东铁塔，吴越国铁塔遗存。图源/胡波

承唐启宋，却又空前绝后

伴随阿育王舍利信仰流行，吴越国的佛塔技术远播至北方。原属吴越国的木工大师喻皓，在开封建造八角十三层开宝寺塔，即当今开封地标——铁塔的前身。传世辽塔，也多为八角十三层，或受此影响。

左：开封铁塔1910年老照片；右：应县木塔，也是双套筒结构。图源/乐观人文

另一方面，这种文化交流也是相互的。受到北宋影响，吴越国计划新造的雷峰塔也设置了地宫。

可惜，位于技术发源地的雷锋塔反而未造至理想的十三层。根据其遗址出土的《华严经跋》碑文“宫监弘愿之始，以千尺十三层为率，爰以事力未充，姑从七级”，可知因经费有限，其提前收尾。

根据雷峰塔出土《华严经跋》碑文“塔因名之曰皇妃”，该塔正式名称应是皇妃塔。图源/乐观人文

偏安一隅的吴越国毕竟实力有限、国祚不久，工程缩水的并不止雷峰塔。同期开工的六和塔，也惨遭资金链断裂而长期“烂尾”——时吴越归宋，捐资的王室不复存在。据《淳佑临安志辑逸》载，约1086年、即开工100多年后，六和塔才以九层收工。

杭州六和塔 图源/乐观人文

更为遗憾的是，人们对舍利信仰的热忱盛极而衰，建造高层佛塔的需求愈发减少。双套筒又逐渐为单筒替代，唯有楼阁砖身的基本结构长存。故地之上的吴越国双套筒砖身塔，传至今日者为数不多。对这些空前绝后的稀世珍宝，我们且看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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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我们邀请到当前学术界对吴越国佛教文化讲究颇为深度、前沿的魏祝挺老师，共赴中古时代的东亚佛教中心——天台山，跟着唐代诗人的足迹，一睹吴越国传世佛塔的魅力。

我们也将前往山西，欣赏与吴越佛塔一样

运用双套筒结构的应县木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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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撰稿/编辑/排版

栎树

参考文献

①林伟正.闸口白塔:吴越佛塔的“缩微模型”.建筑史学刊,2022年(2)

②魏祝挺.吴越国佛塔经憧通考以及形制分布的初步研究.浙江大学硕士论文,20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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